殷流采望著星羅湖上的風(fēng)光,心中的悲涼無人訴說,就是潛羽也不過在旁邊幸災(zāi)樂禍,根本沒有一點分擔(dān)悲涼的意思。
天際忽從云里躍出的陽光,在湖水上撒下一層碎銀,十幾排竹筏飄蕩銀波中,竹筏上還有魚有蝦有鍋有火,一切無言訴說著這里方才有多熱鬧。殷流采村不中悲從中來,方才那么多同門進(jìn)了仙樓,到時候怎么解釋,完全解釋不通吶。
她縱便裝作不知道,不還有真言法陣這樣見鬼的存在么,入陣即吐真言,到時候就看她怎么死吧。
“潛羽,你進(jìn)去看一眼,看他們現(xiàn)在都在哪幾樓,我看還能不能做什么應(yīng)對?!币罅鞑勺鳛橄蓸侵魅?,四十九層以上,她自己都沒通關(guān),根本去不了。倒是潛羽,如今作為鎮(zhèn)樓神獸,反倒哪里都去得。
“行?!睗撚鹨粩[尾,便憑空消失湖水中。
殷流采凄苦地蹲著,味同嚼蠟地吃燙好的大青蝦,這蝦得趁熱,涼了便不好吃。吃著吃著,她一拍大腿:“我不進(jìn)去就對了,到時候問起來,我修為低,這幻境我進(jìn)不去,還用解釋什么。到時候裝傻白甜,纏著師兄師姐們胡問,等到宗門來問我沒進(jìn)去過,里邊的事還是朝同門打聽來的?!?p> 不多時,潛羽從仙樓里鉆出來:“都在四樓呢,就是你當(dāng)過國師的那個四樓。嘖,殷流采,有點奇怪啊,那個幻境竟是在你當(dāng)完國師離開后,似乎才只過十余年?;镁常尤贿€這么,這么……”
“這么有連貫性!”殷流采再次驚嚇出一身冷汗,上一次,是在她記起自己在大學(xué)時上過哲學(xué)課,還在哲學(xué)課上回答過“自己”的問題時,“潛羽,我早就察覺到不對了?!?p> “怎么不對?”
“我在四十九層,遇到的是以前的自己,我還問了自己問題。出來之后,我想起來,從前我確實回答過這樣兩個問題,確實遇到過問我這么兩個問題的人。”殷流采每每想起這個,就一身發(fā)麻。
“竟是這樣。”潛羽漂在湖水里,好半晌都沒動靜,最后一翻肚皮噴兩口水柱,才開腔繼續(xù)說話,“殷流采,我忽然開始對元道真君的身世感到好奇?!?p> “他什么出身?”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什么好說的,還以為你知道點線索呢?!?p> “正是因為我不知道才有得好說,殷流采,連你的根腳我都能看出來,但元道真君的我就沒看明白過?!睗撚鹗铺祗@忽然倒出這么一句來。
殷流采:“你這話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你自異世而來,并非真正的殷流采?!睗撚鹨恢迸c殷流采是在神海中溝通,倒也不怕說出來。
就是不說出來,殷流采也嚇個半死:“你……你竟然知道,那,那會不會還有別人也能看出來?”
“不會,這天下,唯我能看清人根腳,誰也別想騙過我去。元道那倒霉蛋,正是因為我看不出來,才輸給他與他結(jié)契,最后被他下命困守仙樓,直到仙樓認(rèn)主才能出?!睗撚鹫f著甩一尾巴水,緩緩道出它真正的“品種”。
“其形為魚而百變,實為真龍異胎,萬不過一,有辯真之眼,是名辯龍的辯龍?”辯龍雖然叫龍,雖然也能歸屬于龍這個神圣的種族,但事實上,它們長得跟魚一樣,而且也不似真龍一族那樣,生下來便有堪比地仙的修為。
“咳,正是?!?p> 殷流采出神半天,回過神來驚疑之色更濃:“你看不出元道真君根腳?”
“當(dāng)年我以為是修行不夠,直到我出來,這些年在仙樓中太悶,我并不曾怎么修行。當(dāng)時元道那倒霉蛋也不過才返虛期而已,我道行未變,出來卻一眼便看明你師尊的根腳,便是他已經(jīng)大乘期,我仍能看出來,可見與修為境界沒有關(guān)系?!睗撚鹫f著又消失了一下,出來時喊殷流采趕緊進(jìn)仙樓。
殷流采進(jìn)去后,發(fā)現(xiàn)竟然是八十一樓,這里還沒有人上來過,殷流采腳一踏實地,就看到元道真君頂著一張如同界主離舍的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殷流采眨幾下眼,猛地湊近元道真君細(xì)細(xì)打量:“你是元道真君本尊嗎?”
元道真君搖頭:“不過一縷元神罷了?!?p> “哈,就算是一縷元神,也比一樓那個沒反應(yīng)的要好。我可算是找著你了,作為苦主,真君,我得跟你好好嘮嘮?!币罅鞑尚闹性缇陀性S多槽要吐給元道真君了,如今哪怕是一縷元神,她也忍不住。
“你說。”元道真君笑容溫柔得仿佛春曛日暖的午后,柳絲下的披著軟軟春光的水波,堵得殷流采滿腔吐槽,一個字都蹦不出口。
殷流采對溫柔的人最沒辦法了,尤其是這個溫柔的人還笑得這么動人心弦,眼里盛滿不知誰人揉碎的月光,雋永而柔軟:“算了,您在這里是有什么要和我說嗎?”
“仙樓之中,可有不解之處?”
“有,很多?!币罅鞑蛇@才想起來,她即使不吐槽,也有很多怎么解都解不開的謎團(tuán),“這仙樓中每一層,都連通著一方世界嗎?”
“有些是,有些不是,你若問四十九樓,四十樓不止連通一方世界。若登四十九樓,萬方世界皆去得,但只可一次,若你再去四十九樓,便只有樓而無通向萬方世界之路。”
殷流采點點頭,似懂非懂,想想待要問九九八十一道門的事,但忽然一個念頭上來,殷流采脫口而出問的是:“你是誰?”
元道真君搖頭,不知是不能答,還是不知該如何答,又或是這一縷元神并不知道。殷流采見狀,轉(zhuǎn)一圈眼珠子,再問:“你有留下血脈后人嗎?”
“有。”
“蘇稷?”
“我不知他姓名,我隕落時,他并未出生。”
“那……這是你的真容嗎?”
“是?!?p> 那就有個八成了,難道界主離舍一直在找親爹?
好鮮活的一出小蝌蚪找爸爸!
頓時覺得界主那邊好危險,殷流采有點擔(dān)心,哪怕界主可能不會再搭理她,她還是沒辦法不念界主的好。不管這份好來自殷十三的記憶,還是這些日子她從界主離舍那里受到的關(guān)照,記下的都是她。
如果有機(jī)會,一定要勸界主不要再找親爹啦,找到元道真君上頭,再被人知道,界主得憑白多多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