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延鎮(zhèn)是縣衙所在,在同一時間得到消息的知縣崔友德此刻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上千悍匪,還攻破了黑風口的關隘,西延鎮(zhèn)就像被扒光了的小娘子任由對方予取予求。
縣衙在冊的就十幾個捕快,平日里欺負一下地痞流氓還湊和,哪怕再加上分散在鎮(zhèn)外莊子里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得動刀子的老府兵,
一縣就十幾個捕快,欺負一下地痞流氓還湊和,哪怕加上分散在鎮(zhèn)外附近莊子里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動刀子的退役老府兵,恐怕也不是老刀把子的對手,甚至人數(shù)加起來連對方的零頭都沒有。
至于那些幫閑,這會兒多半早已經(jīng)拎著包裹溜之大吉,恕不奉陪,哪里還會腦子進水,留下來陪他這個縣令大老爺跟悍匪亡命徒玩命。
崔友德倒也想逃來著,作為一縣老父母守土有責,王法無情,他完全可以保證,只要自己敢踏出西延鎮(zhèn)一步,朝堂上那些閑得蛋疼的御史臺老爺們能夠用撲天蓋地的彈章活活把他彈死,免費贈送滿門抄斬服務,全家地獄單程票。
留下來死一個,不留死全家,這筆帳很好算,說好聽點兒叫氣節(jié),不好聽叫被逼得沒招兒了。
安排好家人出鎮(zhèn)躲避的崔縣令立刻喊了起來。
“劉子正!劉縣尉!”
縣令管.W縣尉管武,這對一文一武此時此刻正是同命鴛鴦。
“在!在!”
滿頭大汗的劉縣尉帶著兩個捕快沖了進來。
“其他人呢?”
崔縣令發(fā)現(xiàn)衙門里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居然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這還是劉縣尉自己聽到后聞聲趕來的。
“嗨!什么其他人,早跑了!”
劉縣尉從縣令老爺眼里看到和自己一絲同樣認命的悲哀。
陛下,臣這就要為您盡忠了!
縣令大老爺也不管粗俗不粗俗,拎著一口精鋼寶劍發(fā)狠般說道:“招集所有人,跟那些悍匪拼了!”衣冠禽獸的官服下擺里頭,腿肚子情不自禁地直發(fā)抖,不注意看還真瞧不出來,古人真心機智!
什么計抵千軍,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這些只存在于戲文里面,眼下誰都沒招兒,只有拼刀子,殺得人頭亂滾,死掉的是王八蛋,活下來的才是爺。
這便是吃皇糧的代價,劉縣尉咬著牙,接著說道:“自然是拼了!”
縣令大老爺這樣的文官都這么說,自己這個知兵事也不能認慫。
“等等,通知碎葉城了沒?”
看到縣尉正準備離K縣衙招集敢跟悍匪們拼命的傻大膽,崔縣令連忙叫住了他,他還心存一絲僥幸。
“黑風口被破之前,就已經(jīng)往碎葉城與附近的折沖府求援了?!眲⒖h尉從報訊的老軍那里得到了唯一一條好消息,他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援軍也許已經(jīng)在路上?!?p> “佛祖保佑,無量天尊保佑,援軍一定要早些到。”
縣令老爺雙手合什,虔誠的祈禱起來。
在援軍抵達之前,只有漫天神佛才能夠救得了西延鎮(zhèn),還有本老爺?shù)捻椛先祟^。
就在這個時候,縣衙外面喊殺聲大起,地面微微震顫,仿佛有萬馬奔騰。
“馬匪來啦!馬匪來……啊……”
一個男子撕心裂肺地大喊,緊接著一聲慘叫,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崔縣令與劉縣尉這對好基友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老刀把子這伙悍匪竟然來得如此之快,甚至不給西延鎮(zhèn)任何反應的時間,上千悍匪便殺進了鎮(zhèn)內。
一時間哀嚎與慘叫此起彼伏,濃煙滾滾而起,小鎮(zhèn)仿佛變成了人間煉獄。
“殺!殺!搶錢,搶糧,搶娘們兒!帶不走的統(tǒng)統(tǒng)殺掉,統(tǒng)統(tǒng)燒掉!哈哈哈!”
在從左眼到右嘴角留下一條觸目驚心刀痕的老刀把子披掛著一身仍然殘留著血漬的銀亮鎧甲,手持長長的馬刀駕馭著戰(zhàn)馬在街面上橫沖直撞,一邊狂笑著,一邊隨手將像沒頭蒼蠅一般抱頭亂竄的平民砍翻在地。
“搶錢!搶糧!搶娘們兒!其他統(tǒng)統(tǒng)殺掉,燒掉!”
匪徒們一同肆無忌憚的狂吼,血染刀鋒,不知有多少無辜者倒在他們的刀下。
隨著窮兇極惡的馬匪們一起沖進西延鎮(zhèn)的,還有一個兩手空空,沒有任何兵刃與甲胄的披頭散發(fā)男子,然而在他身周一丈范圍內,卻沒有一個馬匪。
仿佛所有的馬匪都與他刻意保持著距離。
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張黃表紙,飛快折成一只紙鳥,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最后掏出一支朱砂筆,往鳥眼部位一點,紙鳥登時無火自燃,那名男子仿佛不懼火焰,兩指夾著燃燒的紙鳥對準天空,大喝一聲。
“咄!~”
橙紅色的火光陡然暴漲,紙鳥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火鳥,振翅沖向天空,在西延鎮(zhèn)上空飛快轉了一圈,無數(shù)火雨當空灑下,地面上立時多了無數(shù)火焰升騰之處,還有更多的哭喊與哀嚎聲。
這些馬匪中間,竟然還藏著一位術士。
男子拿出一面黑色小旗,兩手虛合,將其祭向天空,眼中邪光大盛,無數(shù)怨魂陰風從鎮(zhèn)內各個角落飛了過來,紛紛投向這面詭異的小旗。
仿佛那些悍匪制造的殺戮越多,沒入黑色旗面的陰風怨魂就越多。
西延鎮(zhèn)的百姓們徹底陷入了絕望。
時不時有三五個悍匪結伴一起沖進民居,無論是富戶,還是貧戶,宅院里立刻響起匪徒們的瘋狂獰笑與主人家的慘叫哭嚎。
片刻之后,惡人們帶著值錢的細軟,或扛著搶來的女子,提著沾染鮮血的兵器繼續(xù)尋找下一個目標。
即使偶有不甘心引頸就戮的平民拿著能夠找到的棍棒等武器反抗,然而他們怎么可能是積年悍匪的對手,轉眼間就被亂刃加身,死于非命。
李家大宅門外,裝滿財貨的幾十輛牛車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眾多馬匪們重點照顧的目標。
整條街道烏泱烏泱擠滿了惡形惡狀的馬匪,少說也有兩三百人,他們貪婪的打量著那些牛車,個個奮勇當前。
一些馬匪為了搶到更前面的位置,甚至發(fā)生數(shù)起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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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這些家伙太多了,得趕緊殺出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知從哪里尋來的一支紅纓槍,大管家李富貴左挑右刺,竭力抵擋著群狼一般的馬匪,逮著機將一名兇悍的家伙挑翻下馬,閃爍著寒光的槍尖在下一秒捅入對方的咽喉,一刺一收,再次揮舞得水潑不進。
“富貴,讓你家老二帶人護著我那三個小的先走,還有武家的小娘子,那是給小郎找的媳婦,一定要給我護周全嘍!”
誰都知道,此時此刻財貨已經(jīng)變得不重要,保住人才是最重要的。
李大虎仿佛閑庭信步一般,腳下輕輕一挪,躲開斬向自己脖子的馬刀,隨即一個迅速橫移,逼近即將擦身而過的戰(zhàn)馬,順手將斬擊落空的馬匪硬生生從馬背上扯了下來,就像摔小雞崽兒似的往地上狠狠一摜,然后不緊不慢的一步踏上,就聽到咔嚓一聲,馬匪的脖子被當場踩斷,甚至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直接一命嗚呼。
這般干脆利落的殺人手段,完全不像一位狗大戶員外老爺應該有的身手,若不是這些馬匪,恐怕誰都不會想到,李老爺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西延鎮(zhèn)李家,顯然也不是什么尋常大戶那么簡單。
試圖吞下這么一大筆橫財?shù)鸟R匪們,在李家大宅門外遭遇到了出乎意料的硬茬子,并且碰得頭破血流。
要不是武家人早走一步,恐怕這會兒多半與李家一起陷在這里。
“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跟緊我!”
二管家李滿倉就像一只身手敏捷的猿猴,手持雙刀左劈右砍,十幾個身材魁梧的家丁更是將手中的長柄陌刀揮舞得如同風車一般,靠近的馬匪稍有不慎就會當場人馬皆碎。
李家能打的已經(jīng)全在這里,其他沒什么戰(zhàn)斗力的家丁早已經(jīng)橫尸當場或逃得不知所蹤,而丫鬟們也有不少落入馬匪們的魔掌,發(fā)出凄厲的哭叫。
對于這些無辜者的命運,陷入苦戰(zhàn)的主家也只能表示無可奈何,眼下自保已是不易,各個只能各按天命。
不論是李墨,還是李青與李小白,兄弟三人已經(jīng)無暇顧及父親大人與管家他們突然變得如此勇武,他們只能跟著二管家與眾家丁們一起殺出一條血路。
“走!不要回頭!”
李大虎沖著自己的三個兒子大喊,盡可能吸引那些馬匪們的注意力。
他頭也不回的隨手抓住一支飛來的利箭,隨手擲了回去,就聽到遠遠傳來一聲慘叫,一個馬匪隨著自己的強弓一起跌落馬下。
剛剛射出的利箭不僅原路返回,還貫穿了馬匪的胸膛。
“二郎,小郎,香君姑娘,跟緊了!”
李家大郎李墨握著一柄三尺青鋒,緊跟在二管家身后。
在外云游十多年,雖然沒有尋得真仙,卻練得一身不弱的武藝,即使面對馬匪,也絲毫不落下風,青鋒劍連連刺出,短短片刻功夫,便結果了兩個兇徒的性命。
身上擔負著兩個弟弟和幼弟媳的安危,李墨當仁不讓向那些悍匪連連出手。
“小郎,香君姑娘,莫怕,有二哥在!”
哪怕突圍逃難,二郎李青都沒忘記手里握著一卷孔圣先賢《論語》,盡管他嘴上安慰著弟弟和未來的弟媳婦,自己卻臉色發(fā)白,猶自在強撐。
面對群匪圍殺,被兩位兄長和家丁們護在最中央的李小白緊緊抓住武香君柔若無骨,細若滑脂的小手,將她護在身后。
“別松手!”
盡管沒有半點武藝,也不知該如何打斗,身為男人,一腔熱血還是有的。
這些亡命徒想要劫走他身邊的小娘子,除非從他的尸體上跨過。
他有些后悔,若是能夠未卜先知,他一定會想辦法學些武術擊技,多多少少也能夠幫著一起殺敵,不必像現(xiàn)在這般手足無措的任由其他人拼死保護。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接受保護,不讓父兄們擔心,以免發(fā)生意外。
“請小郎放心,若有個萬一,妾決不茍活?!?p> 武香君雖然嚇得花容失色,卻將發(fā)髻上的金步搖拔了下來,對準自己的脖子,隨時以死亡來保住自己的貞節(jié)。
這位蕙質蘭心的弱女子在此時此刻變得格外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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