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村里人的事（六）
公婆去世，翠姑四歲的兒子已經(jīng)睡著了，翠姑和大成躺在炕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大成，你別干瞪眼，拿出個辦法來。”
“做為一個家庭，一個孩子就是少了點，可如果生，違背了國家的計劃生育，我們要被罰款的。”
“你別扯那么多沒用的，說句頂用的，是留還是流？”意外的懷孕，弄得翠姑很惱火，也很狼狽說出的話，像灌滿彈藥的子彈。
“那你說呢？”
“我說了你能接受？”
“說說看嘛！都這樣了，還有什么能接受不能接受的？”
“鄰村有個老仙會看男女，明天，我找她看看，若是個兒子就流，若是個女兒，傾家蕩產(chǎn)我也要生下來。”
“那就依你了，睡覺吧！我困了。”
又是幾年，醫(yī)院的病床上躺著大成，翠姑和兩個兒子守在跟前。
“翠姑，別費勁了，拉我回家吧！”
“大成，別這樣，你會好起來的，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不能放棄。”
“翠姑，你這是何苦呢，我最多也活不過半個月了，你讓我回家吧！”
翠姑握住了大成的手，淚珠子在眼眶里轉(zhuǎn)轉(zhuǎn)，卻沒有掉下來。
“聽我的話，讓我回家吧！我想在老屋里閉上眼睛。”
大成回家了，翠姑在村里混的人緣不錯，來看望大成的人絡(luò)繹不絕，走時，有的嘆息，有的抹眼淚，大成的親哥嫂卻沒有出現(xiàn)。
回家的第二天，大成出奇的好，他知道自己這是回光返照，催著翠姑把書記和本家三叔叫到家里來。
見到書記和本家三叔，大成坐了起來，好像怕什么似的，沒有一點客套，就直奔主題“書記，三叔，我這身體不爭氣，叫你們來是有不得已的事情要說，當醫(yī)生確診我是尿毒癥的時候，我瞞著翠姑，借錢給兩個兒子蓋了八間屋，怕的是我去世后，兒子將來沒有房子，連房媳婦都娶不起。房子是蓋起來了，收拾妥當是不可能了。這病弄得我有心無力，后面的事情就讓翠姑和兩個兒子干吧，我了解翠姑，她一定會替我把兩個兒子拉扯成人的，唯一讓我擔心的是我家大哥，他和我大嫂什么品行大家都知道，我不在了，他們一定會來攆翠姑改嫁，霸占家產(chǎn)的，這一天會有的，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書記和三叔給翠姑撐腰，翠姑年輕，要走，大家成全她，跟著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愿意留下，也幫忙讓她招一個進門，千萬別讓我哥的陰謀得逞。
書記、三叔點頭
“書記、三叔，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大成就這樣走了。
送走大成，翠姑迎風站在那只拉起框架的八間屋院子里，欲哭無淚。
翠姑手里拿著一個本子，帶著兩個孩子挨家挨戶走，走到一家，就打開本子。
“大哥，這是我家借你家一千元錢，你看一下，確認后在錢數(shù)上簽個字吧，我們家現(xiàn)在沒有這個能力，有了一定還，現(xiàn)在還不上，這帳就記在兒子身上了?！?p> 親戚家、朋友家、老少爺們家，簽完字回到家，又到了掌燈的時間了。
樸實：“媽，你上炕歇著，我和豪偉做飯吧！”
翠姑躺在炕上，豪偉燒火，樸實往鍋里拾掇飯菜。
飯好后，豪偉將飯端到炕上，樸實給媽媽打盆水洗手。吃飯時，大家都默不作聲。
大家吃完，哥倆將飯桌端了下去。
這時，翠姑招呼兩個孩子到自己身邊：“飯也吃完了，今天你們也很累，媽說完這幾句話，你們就上炕休息?！?p> “媽，有什么話，你盡管說，我和弟弟一定聽從。”
“其實，借人家的錢，你爸都給人家打了借條的，我今天帶你們走這一趟，是讓你們知道，我們今后的日子是多么的不容易，你們要逆流奮進，給我、給你去世的爸爭口氣。媽也讓你們放心，只要你們爭氣好好讀書，媽會和你們一道堅持下去的?！?p> 樸實握緊拳頭點了點頭，豪偉學哥哥的樣子也握緊了拳頭點著頭。
早晨，天剛朦朦亮，有人敲門，誰這么早來敲門，翠姑一邊喊聽見了，一邊穿衣、下炕、開門。
“是大哥，這么早，屋里坐?！?p> “弟妹，這么早打擾你，真的不好意思。我就不進去了，只是告訴你一聲，你侄子歲數(shù)大了，我想將這里的老屋翻新一下，給你大侄子準備結(jié)婚的房屋，你看選個時間搬家，搬家的時候我來幫忙?！?p> “大哥，爸媽在的時候，這老屋分家的時候分給了我們，你是知道的，你想蓋房子找大隊批地方就是?！?p> “我不和你理論，有本事你找出證據(jù)，我兄弟不在了，我這個當哥哥的有權(quán)決定我家的事?！?p> “我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就住在這里，這就是證據(jù)，你若強攆，除非讓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p> 爭吵引來很多人圍觀，大家都支持翠姑，書記和三叔到了，書記罵了大伯哥幾句，三叔掄起巴掌要揍他，眾人勸下。
“你弟弟臨走的時候，估計到你不會讓她們孤兒寡母過清閑的日子，特地托付我和書記要照顧她娘們，你有想法也是干瞪眼的，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全村老少哪個不照顧她們，最應該照顧她們的是你，你卻不管不問還干這落井下石的臭事，狗都不如的家伙，我打死你。”
說著說著，三叔的火氣又上來了，眾人繼續(xù)勸下。
看著大伯哥離開的身影，翠姑朝著眾鄉(xiāng)親鞠了個躬，轉(zhuǎn)身回家，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眼淚像滾落的珠子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