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不要逼他

　　“小天！”父親在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其實只是初秋，陽光還暖暖地照在身上。可是我卻像是站在大冬天的冷風里，我的腿抖個不停。

我聽到我的牙，“格、格”地打著架。

我感覺到我血管里的血，已經(jīng)開始凝固，停止流動，甚至我的心臟，似乎也快要停止了跳動……

不，不……

我在心里跟自己說，不，不是，不是這樣的，不可能是這樣的……

“哥——！”小丹走到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角。

小丹的聲音，也帶著哭音。

她哭什么呢？她就是個沒心沒肺、不知死活的小孩，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她就什么都不懂，她有什么好哭的呀！

“過來吧，小天！”奶奶的聲音。

不用回頭看，我都知道，奶奶流著淚的臉，在對我微笑。她的表情和習慣，我太熟悉了，——我們還是留守兒童的時候；我們的小時候，父親母親都外出打工，只有爺爺奶奶留在老家?guī)е愫臀覀円粠托『⑸蠈W時。我們經(jīng)常會吵鬧、不聽話，奶奶就會生氣地罵，罵得狗血淋頭以后，我們哭了，然后她也哭了，這時她就會一邊流淚，一邊微笑著叫我們的名字，叫我們過來，我們便像一群小狗一樣撲到她的懷里，痛哭一頓，該聽話的就聽話了，該原諒的也原諒了。

我現(xiàn)在長大了，不會像小狗一樣撲到奶奶懷里，痛哭一頓了。奶奶也老了，她的安撫已經(jīng)無法撫慰我的傷痛了。

或者說，如今我的傷痛，已經(jīng)大到，年邁的奶奶已經(jīng)無法將它撫平了。

所以，我生硬地背對著她，不肯過去。

還有人想要試圖叫我回身，他們一定要跟我說什么吧，不，我不……

“算了，先不要逼他吧?！蹦赣H這樣輕輕地說。

我轉(zhuǎn)身上樓。

二樓，我的房門緊閉著。廖良龍的房門亦如是。

我掏出鑰匙，打開廖良龍的房門。因為手抖個不停，所以門開了很久，沒有打開。我急了，差點想要踹門。

終于打開門。好熟悉的味道，我弟弟廖良龍的味道，——那寂寞的空氣里，輕微地彌漫著他的氣味，雖然衣服都替他洗過了，可是那種味道卻似乎洗不掉。還有微微的煙味，那是他離開之前，躺在床上抽了一天的煙，即使偶爾給他開窗，那煙味也散之不盡。

我輕輕地走進去，把紙袋子輕輕地放在他的電腦桌上。

小龍：如果玩游戲餓了，伸手就可以拿漢堡包吃；渴了，打開飲料就可以喝，雖然沒有冰鎮(zhèn)，但是味道也還是很好的哦……

我輕輕地退出來，關(guān)上房門?；氐阶约悍坷?，我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泉涌而出。

關(guān)窗，把窗戶關(guān)好，我不想聽見任何人的聲音，誰也不要對我說什么，誰也不要。

我擦擦眼淚，脫了鞋爬上床去，把自己卷在毛巾被里，我想，我累了，我太累了，我需要好好休息……

也許，好好地睡一覺，明天醒來，太陽照常升起，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切仍舊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