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他長大了
三天過去了。
我因為擔心廖良龍,簡直度日如年。
每天下班回來,首先都是去他的房間看看他回來了沒有。房間里沒有人,他的電腦孤伶伶地望著門口。
我仿佛看到他往日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投入游戲的背影,不禁有些心酸。
事情怎么樣了也不知道。我已經給他發(fā)過N次短信了。問他事態(tài)還沒有平息嗎?有沒有大麻煩?什么時候出現(xiàn)?
他沒有打回來電話,也沒有發(fā)個短信,手機仍處于關機狀態(tài)。
第四天清晨,收到廖良龍發(fā)來的短信,他簡短地說:“沒事,哥?!?p> 我的心里頓時一股暖流通過。
他多久沒叫我哥了!
而且,他說沒事。最重要的,就是這一句了。
他說沒事。我想,他說沒事那應該就真的沒事了吧。那晚上回到家,應該就能看到他坐在電腦前玩游戲了吧。
我如釋重負了。
晚上回到家,推開他的房門,他果然坐在電腦前,那背景顯得極其萎靡不振、無精打采地玩著魔獸。
我記得,他已經很久沒玩魔獸了,可最近又開始玩起魔獸來。
這又是我們倆的不同之處。我坐在電腦前總是坐得很直,認認真真,他卻總是彎腰駝背,有時把腳踩在椅子上,手握鼠標的樣子也顯得隨隨便便、心不在焉。
“龍哥回來啦!”我坐在他旁邊的床上,說。
他看也沒看,甩甩頭,說:“可不是?!?p> 我想問問具體情況,又想他不會說的。他的事總不要問他才好,問他他也不會說,還會顯得很心煩。
我于是起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哥……”他叫住我。
多新鮮哪,不叫承天了。
“怎么了?”我問。
他悶了一會兒,問:“這兩天有人來找過我嗎?”
“小土豆??!就小土豆來過?!蔽壹{悶地說,這他應該知道的啊,不是他托小土豆回來幫他拿衣服的么。
“不是。”從側面,我看到他的臉有些紅。
我有些詫異:“那誰會來找你?”
他扭捏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說:“沒事了,你可以閃人了?!?p> 我于是準備閃人,他又把我叫住。
“怎么了又?”我又停下來,回過頭問。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服裝袋:“拿去?!?p> 我疑惑地走過去,拿起服裝袋:“我拿它干嗎?”
“不是袋子,是袋子里的錢。”他說。
我看到服裝袋里那一撂錢,一百的、二十的、十塊的,還有五塊的、一塊的。
“你給我拿的那一百八十三塊?!彼f。
我說:“我說呢,這么眼熟?!趺矗环忠矝]花掉?”
“嗯?!彼f。
我不解:“怎么不花?你前幾天不是交寬帶費都沒錢了嗎?”
“你這老實人掙的錢,舍不得花你的?!彼f。
他還是在玩游戲,使用快捷鍵時手指飛快,像是一個在彈奏鋼琴的音樂家。
我突然有些感動。想來,這是他對他這個老實哥哥的一種體貼吧。
我當然沒把錢拿回來。再老實的人掙的錢,難道不是用來花的嗎。
男人掙錢給家人花,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么。
雖然,他也已經是個該掙錢的人,他都二十二歲了。
我走出房門的時候,他又發(fā)話說:“謝謝你,哥?!?p>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兄弟兩個,講這些,豈不是有些太矯情了么。
不過我知道,廖良龍是發(fā)自肺腑的。平時,這樣的話他從來不說,因為他總是不好意思表達自己的情感。
也許是逃亡在外的這幾天,想了很多事,也想到了家人、親情吧。
人總是會長大的嘛。不是么。
長大了好。希望他長大了,能換一種生活方式,換一種健康的、積極的、樂觀的、向上的生活方式,讓為他操心的母親放心,讓已經對他死心的父親重新燃起希望,也讓已經對他失望的爺爺重新對他充滿期待。
這時廖良龍的電話響了。我聽到他接通,說:“喂?……哪一個?我沒看到啊……什么?這個名字叫什么?這五個字叫作‘等不到明天’?……靠,我不是說過,我不是非主流,我認不得火星文,你們90后是不是就愛搞這些名堂啊,簡化字不像簡化字,繁體字不像繁體字,用一些人家臺灣人都不認識的生僻繁體字,我估計就是語文老師他媽來了也認不得!”
我聽了,忍不住想笑。我才想起,原來廖良龍不是90后,他和我一樣,是80后。就算分得再細致一點,他也是個85后。我們這一代跟非主流的90后已經有代溝了。
因為我們看不懂火星文、不用火星文,也不喜歡火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