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秋意越發(fā)地深了。風(fēng)有一點緊?;ㄏ冶环蚓浤ビ才萸笾?,吃了一碗蛋羹后,進(jìn)了螺螄殼內(nèi)睡覺。
進(jìn)去之前,她用自己從前斷掉的一條根須,綁了螺螄殼,給他掛在脖子上。幽若空歡喜非常,不必多提。
看著她飛進(jìn)去,好像飛進(jìn)了自己身體一樣。這種感覺,無法言喻。他輕聲對里面說,“你自入睡,待會兒有好吃的,為夫再叫你起來?!?p> 花溪烈現(xiàn)在對睡覺頗有癮頭,拉過柔軟的羽被蓋到身上。對洞口說,“我要睡了?!?p> 幽若空在螺螄殼上香了一口,“睡吧,寶貝。”然后,把螺螄殼貼身藏到了心口。
花溪烈不滿地“切”了一聲,嘴角卻含著笑意,閉上了眼睛。她想象著自己睡在他心間,頗有一點奇特的滋味。
幽若空坐在書房里,靜靜地看書。表面看似平靜,心里卻七上八下的。
到了二更時分,金玹忽然現(xiàn)身,神色里暗含興奮道,“兄長,聶無霜出發(fā)了?!?p> “獨自一人?”
“是?!?p>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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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宗的修士,為了仙寶和機(jī)緣,可以背棄道義。哪怕并非所有人如此,天海宗的幾個也差不離。
所謂利令智昏,正是聶無霜這樣的人。他得了信,果然沒有通知任何同門,一個人便來夜探皇宮了。
月下有兩個男人,在并肩漫步。聶無霜定睛一瞧,正是皇帝和那仙人。再細(xì)看一會,聶無霜冷冷笑了。
這仙人沒有影子!人身修上去的仙,都有影子。鬼身修上去的,卻不可能有。憑他怎么唬弄,這點細(xì)微之處,卻是遮不住的丑!
昨日裝的高高在上,此刻卻跟在皇帝身邊,布滿一臉恭敬又諂媚的笑容,聶無霜咬牙獰笑:險些被騙了?。?p> 虧得師父他們那幫蠢貨還沒發(fā)現(xiàn)。明知道大妖的存在,卻因忌憚“真仙”的坐鎮(zhèn),不敢輕易造次。左一個計策,右一個計策地討論,要是知道這“真仙”連影子也沒有,會不會一口血嗆死?哼哼!
“賢弟,此番多虧你的幫忙,不然,朕不知如何應(yīng)付那些仙宗的豺狼虎豹?!被实壅f。
“兄長從何說起呢?小弟承蒙照顧,被兄長護(hù)在羽翼之下,這點小忙,何足掛齒?左右不過是裝神弄鬼,糊弄人罷了,小弟慚愧!”
“可別說,你當(dāng)時裝的真像。李秋缺那等老狐貍,也上了當(dāng)?!?p> 金玹笑了兩聲,謙虛一番,“小弟擔(dān)心,大嫂此次傷勢嚴(yán)重,若是那幫人去而復(fù)返,倒是棘手了?!?p> 幽若空愁苦地嘆了一口氣,“為兄如何不知?她如今虛弱,為兄將她藏在那地下安全之處,就算仙宗的人來了,倒也未必尋得到?!?p> 聶無霜聽得渾身激爽,獰笑不止。身形一閃飄走了。捉了一個宮女,問了鳳儀宮方向后,便孤軍直入!
鳳儀宮,原是先太后住的地方。此刻,內(nèi)外黑燈瞎火。屋頂和樹梢上,趴著幾個黑衣暗衛(wèi)。這些暗衛(wèi)對修士而言,跟稻草人沒有不同。聶無霜愈發(fā)輕蔑,使了一個障眼法,無聲無息飄了進(jìn)去。
殿內(nèi)暗黑無人。四周垂掛的紗幔,在夜風(fēng)里輕舞著,有一種陰森的氣息。
聶無霜向墻壁上、案幾下、床頭床尾四處尋找密室入口。一間一間翻看下來,就是尋不到??蛇@非但不讓他氣餒,反而更加確定,皇帝將人藏在此處。
正焦惱之際,廊下響起了腳步聲。一個宮女端著一個托盆走了進(jìn)來。聶無霜下意識翕動鼻子,發(fā)現(xiàn)血腥味甚是濃烈。心中狠狠一動,“難道是給妖吃的?”
他暗自立著,定定不動??粗鴮m女走向一旁的凈房。他稍作猶疑,跟了進(jìn)去。卻見她搬開了恭桶,沖下面喊著,“林總管,娘娘的晚膳來了。”
聶無霜險些趔趄,黑了臉想道,好個齷齪的風(fēng)國皇室,把地道入口安排在恭桶下。虧他們想得出來!
若非親眼瞧見,誰能想到?
這時,又見宮女端起托盆,朝下面喊道,“林總管,我傳下來啦。你且接著?!?p> “好嘞。今天娘娘吃什么?”
“剛挖的心和肝。熱乎乎還在跳呢。腸子倒是扔了。”
“是誰的?”
“西宮老李的?!庇陠贪唇皤t教的臺詞說。
聶無霜這廂聽了,頭皮發(fā)麻。他本還在猶豫,要不要貿(mào)然動手,聽了這些話,頓覺一種比機(jī)緣還要神圣的至高使命落在了頭上:今日他要替天行道!這事兒,是非干不可了!
他看著那宮女,用繩子把一盆心肝吊下去。下面的人接過后,傳來一陣腳步的回響。
宮女走后,聶無霜估摸著洞口尺寸,小了一點,若使個縮骨之術(shù),下去倒也不難。于是乎,他毫不猶豫吸了一口氣,龐大的身體“咯吱吱”縮小一大圈,成了十歲孩童的模樣。
衣衫全都拖在了地上??蛇@時,哪里還顧得上這些?徑自就跳進(jìn)了洞口內(nèi)。
就在這時,驚人的變故不期然發(fā)生了。那洞口竟隱約有一個繩套,死死敷住了他的腰!
不好,是捆仙索嗎?!聶無霜心中叫苦。連忙祭本命劍,卻發(fā)現(xiàn)識海凝固,根本無法催動!低頭一看,這捆仙索竟是無形的!
他們修士在世外混,自成一方世界,如何認(rèn)得這是地獄的魂繩,專綁魂魄的寶貝?!當(dāng)下,只覺得身上無法動彈,識海也僵化遲鈍,立知大事不妙了。
這時,下方有人拉著他的腳,狠狠一扯!整個人轟轟烈烈摔了下去,臉都險些給削平了。
偌大的密室通道里,點亮了幽幽的燈火。五六個人款款圍攏過來。正是幽若空、金玹、青蕪、白蓮等人,無不笑盈盈望著他。好像看著一頭呆鵝。
聶無霜大怒,“放開你爺爺!”
金玹十分感慨道,“兄長,這回您高估了敵人的實力。這才第一個小餌,就栽了,白費了后面五六個好布置呢。”
幽若空欣賞著被魂繩捆得要咽氣的修士,耐心安慰他的好賢弟,“為兄之過,為兄之過。誰知他如此不濟(jì)呢!賢弟暫且莫急,還有幾個沒來,總不致于浪費你的心血便是。”
聶無霜聽此一席話,目眥欲裂。
幽若空微微俯身,憐憫似的對他說,“這位兄臺,偌大的地道入口就在院中井邊,跳下來就可。你倒品味奇特,非要從恭桶下面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