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游戲一場夢
十三一場游戲一場夢
我每天對著電腦奮筆疾書，小說已寫了十萬多字。我不止一次幻想著小說出版后的許多情景，像一部電影在我腦子里反復上演。瘋狂的想法伴隨著瘋狂的行動，我潛意識里總會覺得，寫小說是件挺瘋狂的事，甚至挺不靠譜的。因為在網(wǎng)絡時代，傳統(tǒng)的寫作與閱讀方式被徹底改變，人人都能寫小說，想象力豐富的、文筆優(yōu)美老道的人才多不勝數(shù)，他們潛伏在各類閱讀網(wǎng)站里，點擊率和人氣高得驚人。跟他們比我簡直弱爆了。我曾經(jīng)把寫小說的想法說給我爸媽聽。我爸聽完首先大笑起來，“你的想法不切實際，真是白日做夢。就憑你這種水平能寫出來小說么？我看就是到我牙齒掉光了，你的小說都寫不出來！”我爸不無諷刺地對我說道。我當時感到很受傷，后來漸漸釋懷。這是個浮躁而紛繁復雜的時代，能夠執(zhí)著而堅定地追尋理想并不容易，我與所有的屌絲一樣渴望成名、成功，渴望某一天可以成功逆襲。所以我必定會堅持把小說寫完，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世界上不存在大智慧，就像世界上本不存在才華這兩個字，也不存在事業(yè)這兩個字，存在的是瑣碎。重復的事情不停地做，你就是專家；做重復的事特別專注，你就是大家。
又是炎熱的夏季。我汗流浹背地敲擊著鍵盤，身上有股說不上來的怪味，此刻我突然想起四年前雯雯身上的香水味，我知道那不全是香水的味道，還有一部分是她身上特有的芬芳———我的鼻子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雯雯那天的打扮和穿著讓我久久難忘。我后來才知道她那天的打扮不是為了我。我走進衛(wèi)生間，打算拿毛巾擦一下汗水。但不知什么原因，我的重心似乎沒有保持好，腳下突然一滑，頭猛地磕在馬桶邊沿，我眼前一陣模糊，好像看見有紅色的液體滴落在瓷磚上，頭一陣眩暈，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過了不知是幾天或十幾天，我慢慢醒來。眼睛依然有些模糊，腦子和耳朵嗡嗡作響，感覺蟬或蜜蜂進入了我的耳朵里，不停地鳴叫。這時有個身影慢慢向我靠近，她輕輕地把我扶起來，在我背后放個柔軟的大枕頭，把我扶著往后靠———此刻我才知道我躺在床上。那個身影湊到我面前，輕聲細語，眼含柔情地對我說：“馬克，你終于睜開雙眼，我守了九天九夜?！蔽易⒁獾剿难劬镉幸唤z疲倦的神色，但欣喜與快樂更多。我始終沒有看清她的臉，但我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薰衣草花香味，“你是誰？”我看著她疑惑地問道。她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過一小會兒她又進入我的視線，手里端著一碗香氣四溢的八寶粥。她穿一件紫紅色的V領襯衣，配上金色鑲邊的紐扣，有種穿梭于寫字樓里的“白骨精”的典雅與干練氣質(zhì)。下身是一條深色半身短裙，配一雙白色高跟鞋。她那栗色長發(fā)自然地披散在肩頭，像波浪也像瀑布。
她在我床邊坐下，然后舀一勺八寶粥遞到我嘴邊，“來馬克，吃點東西吧，你九天沒吃東西，一定餓了吧。”她說。這八寶粥的味道是我最熟悉和最喜歡的，我記得第一次吃是雯雯買的，那天她笑著說自己是吃貨，晚上下班回去經(jīng)常買八寶粥填肚子，而我吃得忘乎所以，連鼻子上沾上紅豆也全然不知，雯雯拿出餐巾紙幫我擦，露出一臉調(diào)皮的壞笑，弄得我一副囧相……
我把八寶粥吃完，她就像雯雯那樣拿著餐巾紙幫我擦嘴。手勢輕柔而仔細。“馬克，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她凝視著我的雙眼，認真地問道，“可能是你昏迷的時間太長，暫時失去了記憶。我是雯雯啊，我從杭州回來啦，以后再不走了，我要帶給你個驚喜?！彼哪橗嬌癫娠w揚，燦爛溫柔的笑容像玫瑰花般綻放。我感覺眼前的一切如夢境一般，是我的前世或來生才能擁有的。此刻我的意識和眼睛已清晰。雯雯拉起我的左手，說道：“馬克跟我來，我?guī)闳€地方看看，保證你喜歡。”我能從她的眉眼之間讀出幾分神秘的氣息。我牽著雯雯纖細的手，讓我無比興奮和吃驚的事發(fā)生了：我居然可以一步一步走路，而且那么輕松自如。這是真的嗎？我恍如隔世。雯雯帶我來到一個若大的廣場。廣場左邊是個形似菱形的大花園，周圍是白色的柵欄；正中央是兩棵碩大無比的山楂樹，上面結(jié)滿了紅彤彤的山楂果，遠遠望去如紅寶石一般晶瑩剔透，又似高高掛起的紅燈籠。
山楂樹旁邊是一塊修剪整齊、平坦的大草地，像一塊綠色毛絨毯子。“毯子”上鋪滿各色花瓣，濃郁而清新的香氣吸引著蝴蝶和蜜蜂上下翻飛。雯雯帶我走近廣場左邊的菱形大花園?！榜R克，你往那邊看。”問問指向不遠處，我這時看到一個高約兩米的大理石平臺，平臺四周不斷幻化出不同的顏色和圖形，更奇妙的是，我和雯雯的照片和名字居然出現(xiàn)在上面。平臺一邊有個三級臺階，上去后就能看見一張正方形桌子，桌上鋪著淡藍色海洋圖畫的桌布，上面擺著兩杯熱氣氤氳的卡布奇諾咖啡。桌子兩邊是兩把淡米色高背椅子。距離桌子一米處還有個很大的秋千椅，幅度不大地前后搖晃著。雯雯看著我說：“我們以后經(jīng)常坐在上面蕩秋千喝咖啡，多浪漫多享受啊！”我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疑惑地問她：“雯雯，這是屬于我們倆的生活嗎？”雯雯沖著我堅定而幸福地點頭，
雯雯領著我又走了幾分鐘。她原本牽著我的左手，現(xiàn)在改為牽我的右手。而我的右手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僵硬，不聽使喚，變得十分柔軟和聽話。這一變化令我很驚喜。遠處一片朝霞滿天，映紅了半邊天，幾朵云緩緩飄過，有兩朵倏忽間湊到了一塊，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人……在朝霞的襯托之下，一幢歐式風格的小房子慢慢映入我的眼簾。小房子的造型與教堂十分相似，周身是奶白色配紅色，共有三層，第一層是兩個半圓形球體組成，半圓形的中間是兩扇窗戶，窗戶下面是兩扇五彩玻璃鑲嵌而成的大門。給人一種華麗典雅的視覺感受。第二層由三個三角形立柱組成，兩側(cè)屹立著兩個十字架，十字架上有綠色的絲帶輕輕飛舞。第三層是兩個造型奇特、向外伸展的斜柱，看似各自分開，實則緊密相連，尖筍狀的塔樓從兩個斜柱中間直刺云霄。小房子的左右兩邊栽種著高大繁茂的樹木與花草，在這片綠色蔥蘢與花香掩映下，小房子像一位待字閨中的少女，慢慢地向我展現(xiàn)她的神秘、靜謐和美麗。我被眼前的景物深深震撼與吸引，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嗎？我竟然感到惶惑起來，“雯雯，這里是什么地方？是大教堂嗎？”我問。雯雯突然笑了起來，“這里不是大教堂，這是我們的家。”她回答。當我聽到雯雯說“我們的家”時，有股暖流緩緩進入我的身體。雯雯推開五彩玻璃鑲嵌而成的大門。我感覺里面確實很像一個家。我和雯雯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電視，客廳大而明亮，色彩簡潔、淡雅。我們的左手邊是一扇很大的落地玻璃窗，推開玻璃窗就進入了陽臺，站在這里沐浴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微風輕輕拂過臉頰，吹起雯雯的長發(fā)和我的衣角。眼前是金黃色的沙灘和湛藍的海水，不遠處有海鷗翩翩翱翔天際，我和雯雯聽潮漲潮落，看云卷云舒……
雯雯帶我來到一間臥室。臥室里是淡粉色的墻壁，中間放著寬大的雙人床，床的上方掛著一副很大的婚紗照，新浪是我，新娘是雯雯。我穿著黑色的禮服，帥氣逼人；她穿著白色蕾絲墜地婚紗，美麗高貴，我們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床上有兩只憨厚可愛的米色長毛絨玩具熊，一只穿著西裝、打著領結(jié)，另一只帶著蝴蝶結(jié)、穿著公主裙。這時雯雯溫柔地對我說：“兩只熊寶寶一只是你一只是我。我們要像它倆一樣傻傻相愛，永遠在一起！”我的雙手握緊雯雯的雙手，凝視著雯雯的雙眸，我說：“雯雯，遇見你是我的幸運，愛上你是我的幸福讓你快樂是我的責任！”這時窗外突然暗下來，像夜晚一樣，高高的上弦月掛在蒼穹之上，像小小的船兒飛翔在天際；亮閃閃的星星鑲嵌在夜幕下，宛如鏤空的精雕細琢的鉆石。燦爛奪目的煙火騰空而起，瞬間把整個夜空裝扮的五彩繽紛，燦爛耀眼，我們的情緒被眼前的美麗與浪漫推向高潮。雯雯興奮地對我說：“馬克你看，煙火多漂亮多壯觀?。 彼哪橗嬙跓熁鹩痴障赂涌蓯?。煙火美麗卻短暫，一切歸于平靜，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只留下悸動與美好記憶在心頭。我和雯雯彼此相望，深情相擁，互相取暖，融化彼此……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淡藍色的天花板。我立刻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榜R克，你醒了?！蔽覌屨驹谖掖策呡p聲說道。我感到腦袋很沉重，眼睛依然模糊，耳朵里嗡嗡作響。我問道：“媽，我是不是睡了很長時間？”我媽回答：“是的，你昏迷了九天九夜，我們都急死了，我們帶你去了三家醫(yī)院都沒查出什么原因，”她輕嘆一聲，說著過去九天所經(jīng)歷的焦慮和煎熬，“謝天謝地，馬克，你終于醒過來?！蔽覌尠盐曳銎饋砜恐脖?。我記不清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覺得自己似乎去另一個世界游走了一圈，現(xiàn)在回來了———我并不想回來，但命運像只大手，輕而易舉就把我抓回來。我發(fā)覺我的右手仍然僵硬，不聽使喚；我的雙腿仍然不能自由行走；我仍然是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傷心。那個喂我吃八寶粥的女孩在哪里？她就是雯雯，雯雯又在哪里？一場游戲一場夢，不要把殘缺不全的記憶碎片留在我這里，因為在我的世界里早已沒有你的身影。為什么和你告別？那不是我心甘情愿，又說什么在一起？那不是我能決定。
我昏昏沉沉，全身無力?！榜R克，吃點東西吧，你九天九夜沒吃東西，肚子空空的?！蔽覌尪藖硪煌氚字嗪鸵粋€饅頭。我正準備吃，我爸走進來，“你是怎搞的？走到衛(wèi)生間怎么會跌倒呢？我真是搞不懂，”他又是皺著眉頭，嚴肅地對我說，“地上又不滑，你肯定三心二意的，結(jié)果呢就跌跤了。你知道么？你這一跤跌得代價很大，我們又是帶你去醫(yī)院又是花錢，我讓你搞得很頭疼，你不在給我找事么？”我爸一邊嘆氣、一邊揮著胳膊、一邊晃腦袋，一副錢花得很冤的表情?！拔乙膊恢涝趺椿厥?，當時腳下一滑，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蔽野盐耶敃r的情況告訴他?？墒菦]想到他根本不相信，“什么腳下一滑，你說的我根本聽不懂，我跟你講，你不要找這些借口！”我爸很不耐煩地說道，聲音也提高了很多。他轉(zhuǎn)身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這下徹底清醒。腦袋不再昏昏沉沉，眼睛不再模糊，只是耳朵里仍然有聲音———我爸總是能把我從美好的理想世界里，抓回到殘酷的現(xiàn)實之中。也許他就是那只可以掌握我命運的大手？其實相對而言，他剛才的態(tài)度、語氣以及對我說的話，算是比較溫和、比較好的了———我能指望他對我有什么好態(tài)度？我能指望他給我個笑臉、跟我多說兩句話么？我對他早就不敢有任何奢望了。得過且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