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蘭道:“夜黑看不清,那二人也嚇著了,轉身便跑了!”
拓跋筱冷笑:“是嗎?那可真巧了!依你,這是死無對證了?”
裴明蘭道:“拓跋公主若不信,可以派人去南御膳房問,公主看我這衣襟上,濕了一塊還沒干呢!”
這無頭官司拓跋筱就算再怎么問也問不出什么來。裴明蘭的身份擺在那里,她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拿她怎么樣。
便瞪了裴明蘭一眼沒好氣喝道:“你有完沒完!本公主左等右等等了一肚子氣,不是聽你盡說廢話的!既然取來了,還不趕緊盛出來!這算是罰你耽擱了時辰,你服是不服?”
“是,公主!”裴明蘭懶得同她多廢話,便將雞絲粥盛了出來。
拓跋筱滿心都是煩惱恨意,越看裴明蘭越不順眼,哪里有什么心思用宵夜?
平日里吃起來很香甜可口的雞絲粥此刻吃到口中也了滋味,她胡亂用了幾口,沒好氣將裴明蘭打發(fā)了。
看那幾個貴女也不怎么順眼起來,煩躁的統(tǒng)統(tǒng)命她們散了。
她們一走,拓跋筱立刻就叫人去找辦事的那幾個人,弄清楚真相后,氣得直冷笑!
回到住處,裴明蘭點起燈,揉揉有些酸疼的腰間,一抬眼看見淡淡燈光下安然端坐桌旁的宇文元墨頓時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吐了口氣小聲笑道:“王爺,您怎么來了!”
宇文元墨笑了笑,黑沉的眼底掠過一抹心疼,努努嘴示意她坐下:“給你送了些吃的來,快坐下吃吧!”
裴明蘭便知流春閣中應該有他的人,心中一暖,笑著道謝坐下,道:“其實這種小事王爺不必操心的!我會自己想法子解決的!比如今晚去南御膳房我便拿了燒餅和饅頭!”
拓跋筱就算再霸道也不敢把她餓死在這行宮里——就算她想她也不敢。今日說到底不過是給她一個下馬威罷了!
見宇文元墨目光堅定的盯著自己,裴明蘭只好笑道:“既如此明蘭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將他帶來的小食盒打開,是四碟子還散發(fā)著騰騰熱氣的精致點心:春卷、蟹黃小籠包子、牛肉蘿卜絲燒麥、鮮筍蝦仁水晶餃。
香氣撲面而來,裴明蘭腹中饑火一下子火燒火燎的燒起來,忍不住舔了舔唇:肚子好餓!
有些遲疑的看了宇文元墨一眼,見他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裴明蘭也不好意思趕人,笑笑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
本來她以為自己當著他的面吃東西會覺得很別扭、很不習慣,可是食物入口,鮮美的滋味很快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也就沒有功夫去管別的了。
今日先是趕路,之后又應付了難纏的拓跋筱半日,她早已饑腸轆轆。之前只不過靠著一股斗志支撐著。
宇文元墨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默默的注視著她,只是目光不知不覺中漸漸的變得溫柔起來,嘴角不時輕輕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填飽了肚子,裴明蘭一抬眼,四目相對,他的專注明明白白的落入她眼,她一時怔住,堅硬的心也不由得狠狠的顫了一顫,有些慌亂的慌忙閃開了眼。
這樣的目光,她并不陌生!
曾經在宇文元楨的臉上,她也看見過。那個時候,他們才剛剛成親。
后來,她也在他臉上看見過,然而卻不再是看著她,而是看著林雪芝。
裴明蘭心里嘲諷一笑,忽然覺得嘴里有些發(fā)苦。
重活一世,她若再信這些個沒用的東西,那真是白活了!這一生,注定是為復仇而活的一生!
或許等到大仇得報之后,她會考慮找個伴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但是這個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宇文元墨!
或許,等他有一天知曉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之后,會立刻毫不猶豫的掉過頭來對付自己吧?
不知為何,想到那么一天、那么一刻,裴明蘭的心有點悶悶的難受起來。
她不愿意再想,便將思緒拉回。
“睿親王爺,時候不早了,您看——”
裴明蘭忽然客氣得疏離的語氣令宇文元墨一時回不過神來,不由怔住,目光直直的看向她,忘了掩飾。
裴明蘭微笑著,目光清澈而彬彬有禮,“王爺想必也很忙,天色已晚,王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雖然笑著,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那眸中的平淡讓人說不出的無力。宇文元墨心中忽然一陣空蕩蕩的,起身笑道:“本王是該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放心,今晚不會再有事了!”
裴明蘭心頭一跳,便知今夜自己遇險之事應該落入了他或者他派出的人眼中,也就是說,即便自己什么都沒有做,料想也是無礙的!
裴明蘭心里苦笑,一時說不出該感激還是該忌諱。睿親王肯定認為自己很彪悍吧?將來如果真的有一天和他對上,憑他對自己的了解,自己絕對占不到什么便宜。
果然一夜無事。
次日,拓跋筱看裴明蘭的目光更加不善,不過正如裴明蘭所料,昨日的下馬威已經給過了,裴府門口發(fā)生的事對她多少有幾分威懾力的,拓跋筱也不敢事事做的過分。
至于口舌上的一些嘲諷,裴明蘭壓根就不當一回事。
因為剛到獵場行宮,皇帝下旨所有人等修整兩日再行圍獵,這兩日,大家都沒有什么事。閑來無事不過在行宮里各處逛逛。
對于宮里的嬪妃來說,自進了宮這輩子都難得出來一次,這行宮雖然也是宮,好歹是一處與東西六宮不同的宮不是?眾嬪妃還是很有興致的,各處游玩賞景,滿是新鮮好奇。
沒有了淑妃添堵?lián)v亂,新皇后又還沒進宮,林貴妃可謂是獨占鰲頭。
在眾嬪妃的簇擁下,林貴妃志得意滿、滿面春風,領著眾嬪妃到處轉悠。
可是,看著聽著眾嬪妃對這行宮景致滿是新鮮好奇贊嘆的神情言語,林貴妃心里忽然就沒趣了起來。
什么時候她和她們竟也淪落到一樣了!一樣是籠中鳥兒、一樣不得自由!一樣的難得離開那深深宮闈半步!一樣的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會新鮮、會興奮!
什么時候她和她們竟也淪落到一樣了!一樣是籠中鳥兒、一樣不得自由!一樣的難得離開那深深宮闈半步!一樣的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會新鮮、會興奮!
不!不是的!
她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
因為她與她們是不同的,她是來自千年后現(xiàn)代社會的穿越者,她不該被關在那牢籠里,她應該站在帝王的身側,與他攜手同看大好河山、與他同尊治理天下!
她應該與他站在同樣的高度,應該與他一同被朝臣和百姓們稱為“二圣”,她應該為萬民所膜拜!
而不是同一群菟絲花、金絲雀似的女人們勾心斗角爭寵!
以她的身份地位、她的聰明才智,她應該能做到的不是嗎?
她所缺少的,是一個機會!
既然皇上那么固執(zhí),那么半分機會也不給她,那么,她就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好了……
總有一天,她要站在他的身邊,要在朝堂中占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林貴妃胸臆中頓時豪情萬丈,笑得燦爛無比,看這些嬪妃們,也沒有平日里那么厭惡了!
這兩日,裴明蘭除了必要,一直避著拓跋筱一群人,自己一個人圖個清靜。
拓跋筱居然很好說話的也沒有借機找她的麻煩。
裴明蘭不覺得她會這么算了,心平氣和的等著她的下一次挑釁。
兩日之后,盛大的開幕儀式之后,秋狩圍獵終于徐徐拉開了序幕。
這是男兒們的戰(zhàn)場,是勇士們在皇上貴人們面前展現(xiàn)實力的大好機會!獵場中號聲、鼓聲震天,馬蹄聲、勇士們的呼喊聲如驚雷橫掃,震得地皮顫抖,即便遠在行宮,也隱隱聽得到。
宇文元墨、魏王、武將軍、拓跋洪熙、眾將軍、御前侍衛(wèi)等簇擁著皇帝宇文元楨殺入獵場,勇士們大展神威,廝殺如火,宇文元楨意氣風發(fā),大笑大贊,眾人稱贊不已。
除了供皇帝武將群臣們射獵的主獵場,自然還有供嬪妃女眷們射獵的小獵場。小獵場中的獵物都十分溫和,多是兔子、狍子、山雞、小群的野羊、野鹿等物。
除了不會騎馬的,眾女來了這里自然都想試試,換上精致漂亮的騎裝,騎著馴服的小馬,背著小巧的弓箭,嘻嘻哈哈的亦帶著侍衛(wèi)奴仆三五成群的朝林中而去。
拓跋筱很是鄙夷的瞧了瞧這些大梁貴女,一身火紅的騎裝、高頭大馬和背后的標準箭筒顯得格外耀眼。
林貴妃不禁笑贊她“巾幗不讓須眉”、“閨中奇女子”,眾人無論真心與否都應和一二。拓跋筱聽畢更添得意。
林貴妃忽又深深瞧了裴明蘭一眼,微笑道:“裴二小姐可要好好的陪好拓跋公主了!別失了大梁的體面!”
六位陪伴的貴女都在,林貴妃獨獨點了裴明蘭的名,看似是對裴明蘭的看重,令裴明蘭瞬間收獲了來自其他幾人的嫉妒,然而只有她、拓跋筱明白林貴妃的意思。
“臣女遵貴妃娘娘懿旨!”裴明蘭微微點頭含笑,多一個字也懶得說。
拓跋筱下巴一揚嬌笑道:“貴妃娘娘多慮了!裴二小姐這幾日十分盡心盡力,本公主很滿意!相信狩獵場中她一定也不會讓本公主失望的!”
“是嗎?那就好!”林貴妃嫣然一笑,柔聲道:“本宮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小姑娘們,就不與你們一起湊熱鬧了!拓跋公主,請吧!”
“貴妃娘娘請便!”拓跋筱欠身點頭笑笑。有共同敵人的女人總是很容易增進彼此的好感,也很樂意給對方面子,比如此刻的拓跋筱和林貴妃。
拓跋筱與萬春公主、被萬春公主逼著不得不來的昌樂公主,以及陪伴的貴女、侍衛(wèi)們策馬揚鞭,轉眼便進入了山林之中。
在這一點上,裴明蘭與昌樂公主一樣,都是被逼的。
在這山野之間,拓跋筱仿佛回到了家鄉(xiāng)一般的開懷暢快,興致一上來策馬揚鞭、意氣風發(fā)恣意馳行。眾人都是她的陪客,她不說停,自然沒人能說停,便是萬春公主,也不得不依從著她。
好在這里是山林而非草原,拓跋筱又擺明了要整裴明蘭,倒沒有放開速度撒著歡的狂奔,不然將眾人遠遠甩在身后,眾人倒是樂得休息,她卻未必樂意的。
大約奔了有大半個時辰,拓跋筱瞧了一眼在馬背上東倒西歪顯然不支的大梁貴女們,終于大發(fā)慈悲的勒住了馬,一個翻騰身姿矯健的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笑道:“咱們在這兒歇歇吧!等會往前邊去獵些野物來!”
大梁貴女們對獵野物一點興趣也沒有,聽到終于可以休息了無不精神一振,笑答著紛紛下馬。
拓跋筱一摸懷中,向裴明蘭皮笑肉不笑道:“哎呀真是不巧!我的手帕好像掉在來路上了,裴二小姐,麻煩你轉回去幫我找找看!我們就在這兒等著你,裴二小姐請吧!”
這意思很明白,是讓裴明蘭一個人去。
裴明蘭心中暗嘆,這借口很爛、很沒水平?。∪欢鴧s滴水不漏她根本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所以說,權勢真正是個好東西??!
“這,這山中地勢復雜,裴二小姐一個人——”
“皇姐!裴二小姐學識淵博,又聰明又能干,不是旁人能比的!她都沒意見,姐姐你何必杞人憂天呢!”昌樂公主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萬春公主笑吟吟的打斷了。
萬春公主一番話夾槍帶棒,處處針對裴明蘭,昌樂公主也頗為難堪,苦笑了笑,閉嘴不語。
拓跋筱甩了甩手中的鞭子,眼底閃過陰狠笑意:“裴二小姐,別再耽擱時間了!快去吧!”
“好的,拓跋公主!”裴明蘭笑著點點頭,調轉馬頭,打馬朝原路返回去。
沒有人會幫她,她只能領命。她也并不怪誰,畢竟別人又不是她的誰,誰有責任一定要幫她什么?
當然,幫了她的,哪怕只是一句話、哪怕最后其實并沒有什么用處,她也會銘記于心,比如昌樂公主。
裴明蘭騎著馬很快就出了拓跋筱一行人歇息的那片林子里,很快就脫離了眾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