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又說了會閑話,安歡馨便已離宮已久為借口回宮了。安歡顏也沒有賴在蒹葭苑,起身告辭。
回薔薇苑的路上,安歡顏向跟在她身旁的青蘭問道:“青蘭,安貴妃今日的穿著如何?你覺得安貴妃如今是個什么樣的人?”
青蘭訝異,抬頭望著安歡顏,見她只是笑著,也不說話,貌似是在自己的回答,低頭思索片刻,不緊不慢的說道:“安貴妃娘娘梳著簪花高髻,髻旁玉簪為飾,髻前串珠步搖垂落,頭頂以芍藥點綴,身著藕荷色寬袖曳地襦裙,手執(zhí)貴妃扇,依著現(xiàn)在的位份并無不妥。安貴妃性子傲慢,卻也聰明伶俐,心思通透,但為人心狠毒辣,自私無情,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依奴婢看,今日安貴妃回府,又與小姐說了那些話,恐怕有拉攏之意,小姐將來與她為敵,后果難以預(yù)料”
安歡馨滿意的點了點頭,微笑道:“不錯,你性子沉穩(wěn),做事細(xì)心,這也是我今天帶你來的原因。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牡丹為花中之王,是以皇后之尊多以牡丹為飾,妃嬪者不得擅用。人有三六九等之分,花兒亦是如此,牡丹、蘭花、梅花、菊花、桂花、蓮花、芍藥、海棠、水仙、臘梅、杜鵑、玉蘭,此十二品為上等。安貴妃用以芍藥點綴看似沒有錯漏,然則牡丹與芍藥最為相似,你可明白?”說到這里,安歡顏停下,轉(zhuǎn)頭看向青蘭,見她點頭接著說:“熟識安歡馨的人很多,但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面,府里沒有幾人能做到。人人都說安歡馨是名門閨秀,大家風(fēng)范,溫婉賢淑,卻不知人后的安歡馨到底是副怎樣的嘴臉,你能看清她的性子是好事”
她說的這些,青蘭并不熟悉,但她明白話中意思即可,貴妃在皇后之下,于眾妃嬪之上,看似高貴,始終都有皇后壓制。如今皇帝未立皇后,若有一日,其他妃嬪入主椒房殿,安歡馨這個貴妃的位置可就坐不踏實了。
“那小姐有何打算?”
安歡顏低頭摩挲著巾帕,嘴角微微上揚,道:“既然姐姐有意拉攏,做妹妹的豈能拂了她的意,進(jìn)宮后,安嬪這個稱號肯定會給我?guī)聿恍〉穆闊?,此時有貴妃姐姐護(hù)著,我能省去不少麻煩”
青蘭頓時明白,安歡顏這是要讓安歡馨做她面前的靶子。
“你將今日發(fā)生之事告訴凌煙她們,至于我跟你說的這些你心里記著就好”安歡顏囑咐道。凌煙年紀(jì)稍長,頭腦不甚靈活,杜鵑機(jī)警,卻不穩(wěn)重,忠心有余能力不足。青蘭是個能堪當(dāng)大用,故而安歡顏有心栽培。
青蘭點頭,兩人不再交談,正要回薔薇苑,聽到管家安貴在身后呼喊她。回頭發(fā)現(xiàn)管家呼哧帶喘的向她的方向跑過來,站住身,平穩(wěn)了氣息,道:“二小姐,相爺請您去書房”
安歡顏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因為安歡馨今日回府一事,也不言他,提步跟著安貴來到書房。
“父親”安歡顏屈身向安盛行禮。
“你們都下去吧”安盛擺了擺手示意伺候的下人。安歡顏亦轉(zhuǎn)頭向青蘭點頭示意,等到全數(shù)仆人退出房后,安盛這才出聲問話。
“今日你姐姐回府,肯定也和你說了不少體己話,你有什么想法?”安盛直言不諱問道。
她不由得一笑,她和安歡馨能有體己話?即便她知道這話是另有所指,也不免覺得安盛是有意諷刺,道:“那姐姐和父親又說了什么體己話?父親又有何想法?”
她故意反問,即便安盛告訴她具體細(xì)節(jié),她也能夠猜出一二。安盛皺眉,挑眉看著安歡顏,怒道:“你就是這么向我說話的?”
安盛的怒氣她感知到了,她不準(zhǔn)備此時和安家翻臉,況且成凰之路還要依靠這位丞相父親,她自然不能得罪。
“父親不必生氣,女兒告訴父親便是。姐姐一心為后,女兒若進(jìn)宮助她一臂之力,她自不會虧待于我,想必父親是這么認(rèn)為的,恐怕姐姐也是如此對父親說的,然而女兒要告訴父親的還是那句話,成凰者是我安歡顏。今日父親沒有將女兒的心思告訴姐姐,女兒想父親心里定是有了主意,所以方才大膽一問”
安盛細(xì)細(xì)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女兒,典型的鵝蛋臉美人臉,容貌卻談不上天姿國色傾國傾城,然而舉止優(yōu)雅,性子么,比之前沉靜不少,最讓他不能忽視是她那玲瓏剔透的心思。她說的沒錯,自那日談話,他便靜下心來細(xì)細(xì)思量,尤其是最近發(fā)生的幾件事,讓他越來越確定,他應(yīng)該選擇安歡顏。然而安歡馨好歹有貴妃頭銜,坐上那個位置理應(yīng)容易些,何況他培養(yǎng)安歡馨多年,舍不得拋棄她。
她父親的考慮,她多少是能猜到的。換做是她,也不會輕易相信。草雞變鳳凰?那是多少人一輩子的念想。她不天真,安盛也不傻。
“姐姐在父親心里的位置我是知道的,女兒也說過父親不必急著做決定,畢竟是關(guān)乎安家的生死榮辱。父親是寒門子弟,安氏除了父親沒有幾個是在仕途上有成就的,父親想要振興安氏一族我可以理解。如今康平治下,天下安泰,百姓生活安康,那么作為皇帝最擔(dān)心什么呢?不是手握重兵的藩臣大將造反,而是把持朝政的京官文臣。盛世太平,人人擁戴,皇帝最不怕的就是那些藩王造反,他正好借此除掉他們。書生造反十年不成,這話不假,可也得看看他是如何造反的。朝廷大事并非全然按照皇帝旨意行事,皇帝也需看百官的臉色,假如朝廷上下全是父親的門生亦或是其他四族的人,那么父親你猜,皇帝會怎么想呢?父親出身寒門,也就代表了天下的寒門學(xué)子,圣上重用父親,不單單是看重父親的治國之才,這點父親若不明白,恐怕父親在丞相的位子上也做不了多久”安歡顏不緊不慢地敘說著,臉上看不出波瀾,好似在敘說一件在平常不過得小事。
安盛表面平靜,內(nèi)心早已翻騰,好似浪濤拍打在海岸,無聲壯闊。因他的出身,四大家族的人根本不把他相爺?shù)纳矸莘旁谘劾铮鍪乱灿卸喾匠钢?。他心里明白若非新皇登基,他根本做不到丞相的位置,因此想要將家族發(fā)揚光大,成為京都第一族的想法深深扎根在心底。在朝堂上他是賢臣,門生也大都爭氣,他丞相的位子愈發(fā)安穩(wěn),但那些人里始終都沒有安家的人,他為此愁多幾許。
剛剛安歡顏的話點透了他,為何他其他四族,實力雄厚,父輩大都成王封侯,反而和他同輩的這些人只是做了六部之首,這些年來封賞不斷,然則官職始終沒有再進(jìn)一步。他不禁暗暗贊嘆,安歡顏心思通透,沒想到連他都沒想到的事情,她竟明白至斯。然而他又疑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如何得知廟堂之事。
“皓軒大哥生性散漫,若不改改性子,怕是一無所成指望不上,二哥安志杰盡管是庶子的身份,然則志向高遠(yuǎn),他日小小的丞相府怕是盛不下二哥這尊大佛。”
想起安皓軒,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爭氣還是其次,仗著自己丞相之子的身份凈外出惹禍,文不成武不就,實在讓人頭疼。至于安志杰,他倒不甚在意,若真如安歡顏所說,他以后要多多留意了。
“這件事我會考慮的,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安歡顏清楚,安盛需要時間,也不多留,起身告辭,臨出門,轉(zhuǎn)身說道:“再有幾日我就要進(jìn)宮,我只帶凌煙、青蘭、丁香、杜鵑進(jìn)宮,其他的父親準(zhǔn)備即可,還有,我希望父親能夠妥善安排薔薇苑的人,夢玲、百合已經(jīng)到了婚嫁的年齡,還望父親多費心”
不等安盛回答,她出門帶著青蘭回了薔薇苑。屋內(nèi)的談話青蘭沒有聽到,最后幾句話她聽得清楚。猶豫著,最后還是問出了口。
“小姐,真的不帶她們二人進(jìn)宮嗎?”
“嗯,我已經(jīng)耽誤了你們,不想再累及她們,青蘭,你們隨我進(jìn)宮當(dāng)真不悔?現(xiàn)在還來得及”安歡顏問道。
青蘭嫣然一笑,道:“小姐,您都問了多少遍了,這是奴婢們自己的選擇,奴婢不悔,凌煙她們亦如此”
安歡顏內(nèi)心感動,眼眶也微微泛紅,握住青蘭的手拍了拍,“走吧,前方的路還遠(yuǎn)著呢”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即到安歡顏進(jìn)宮的日子。有人歡喜有人愁,看著接人的轎子,安歡顏內(nèi)心不安,安府上下倒是高興的緊,歡歡喜喜的將安歡顏送出府門。此時的元辰熙在御書房內(nèi)坐立不安,既無心和眾臣商議國事,又無意批閱奏折。
福貴看在眼里,頓時覺得新進(jìn)的安嬪肯定是個有本事的人,不然能讓元辰熙心神不安,連朝政大事都無心處理,不禁起了巴結(jié)的心思。看來后宮又要亂了,心里無聲地說著。
“你去看看,安嬪是否已到明德宮?”元辰熙對身后的福貴吩咐著。
“回皇上,安嬪娘娘進(jìn)了宮還要去各宮娘娘那里請安問禮,一時半會兒回不去明德宮”
元辰熙此時只想費了宮規(guī),無奈只能暗暗嘆氣,拿起書案上的奏折,不走心的瀏覽著一遍又一遍,最后還是絕了現(xiàn)在跑去看她的欲望,“吩咐敬事房,朕今晚去明德宮”
福貴應(yīng)答著,小心伺候,看來他想的沒錯,這位安嬪還未進(jìn)宮便讓皇帝掛念至此,只怕以后皇帝再也無心宮中其他美人了,他不禁為各宮主子嘆息。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的時間,元辰熙放下奏折,對福貴吩咐道:“朕到安嬪那里用膳,讓御書房不用忙活了”
“是,那要不要奴才去安嬪娘娘那里知會一聲?”
“不用。隨朕去明德宮”
元辰熙腳下生風(fēng),福貴跟在皇帝身后,內(nèi)心驚訝,他還從未見皇帝把誰放在心上過。他再次對安嬪起了好奇心,腳下不由得加快腳步,也想看看皇帝心尖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樣。
來到明德宮正門,元辰熙沒有讓人通傳,直接進(jìn)去,看見安歡顏身著柳黃色曳地長裙,裙裾處淺綠色絲線繡著柳葉,若不細(xì)看,并不明顯,卻恰到好處。頭上并無發(fā)飾,亦沒有綰髻,而是任由墨黑的發(fā)絲垂落在她的兩頰。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將她抱在懷里,眾人忙低頭,福貴示意大家退出去。
“歡顏,你終于進(jìn)宮了,朕好想你”元辰熙胳膊力氣很大,抱得她生疼,想推開他,又不是她的對手,只能任他抱著。
良久,元辰熙才放開她,她剛要行禮就被元辰熙止住,溫柔道:“私下里就不要向朕行禮了。今日累壞了吧,宮中的規(guī)矩有些繁瑣,你有沒有受委屈?”
安歡顏愣住,記憶中的明宗是個無心風(fēng)月的明君,難道是她記憶出問題了?還是明宗本就是如此,只不過掩飾得好。
“皇上,臣妾很好,沒有受委屈,多虧了安貴妃姐姐將各位姐姐聚集在仁和殿,免得臣妾多跑幾趟,姐姐們對臣妾也很好,還送了很多禮物”
安貴妃可不是好心,恐怕是想讓他看看,她有多賢良吧,說不定還有別的心思。他不屑一笑,道:“以后沒事不要去仁和殿,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其他宮里也盡量不要去”
元辰熙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讓安歡顏更加疑惑,這不是元辰熙吧,真正的元辰熙去哪兒了。這些她不敢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來,而是裝出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貴妃娘娘是我嫡姐,我怎么能不去呢,何況她是貴妃,日日行禮問安也是規(guī)矩,我可不敢壞了宮里的規(guī)矩。其他姐姐也很和善,今日還說要我多去她們那里坐坐呢”
對于安歡顏的天真,元辰熙雖是喜愛,更多的是擔(dān)憂,哀嘆一聲,道:“朕沒法跟你解釋,你想去就去吧,記住,不用勉強自己。還沒用膳吧,餓不餓?”既然攔不住,他以后盡力護(hù)著她就是。
安歡顏點頭,元辰熙讓人傳膳,“朕陪你一起用膳”。
后宮嬪妃用膳以及所用餐具都有規(guī)定,等級嚴(yán)明,不得僭越,她小小的嬪可不敢讓皇帝屈尊,忙向皇帝進(jìn)言,道:“皇上不可,宮里的規(guī)矩...”
“難道規(guī)矩比朕還要大嗎?”不等安歡顏說完,元辰熙出聲打斷了她。
她不再言語,皇帝都不在意了,她還怕別人說什么嘛。如此正好,不管明宗是真心或是假意,她無需在意,只要他肯寵她,只要她能夠得到權(quán)力。
不多時,御膳房的太監(jiān)將膳食送進(jìn)明德宮,二十四道葷素搭配得宜,葷菜均用青花地黃彩云龍紋碗,黃地素三彩龍鳳花卉文盤,素菜則用青花花卉錦紋盤裝乘。她看得出御膳房是用了心的。福貴上前用銀針一一試過,他們方才起筷。
安歡顏飯量本就小,為了準(zhǔn)備今日進(jìn)宮,昨晚也沒睡好,今天也折騰了一天,實在沒有胃口,但元辰熙不斷的給她夾菜,還一邊介紹這菜如何燒制而成,她強忍著多吃了幾口。
直到晚間,元辰熙一直在明德宮陪著安歡顏。她雖不適應(yīng)他的態(tài)度,卻也不能下逐客令,就任由他抱著自己,陪他說話。
“歡顏,你進(jìn)宮,朕真的很高興,朕跟你保證,以后朕會護(hù)著你,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元辰熙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撫摸著她的臉,溫柔道。
前世的元辰熙從未對她說過任何情話,更別說承諾。帝王無情,她早已看透,短短的幾句話,她看不出元辰熙的真心,卻還得和他虛與委蛇,“臣妾謝皇上”
“朕說過,以后在朕面前不要說臣妾,朕不喜歡”
“臣妾已經(jīng)是皇上的女人,進(jìn)了宮就要守宮里的規(guī)矩,否則讓別人抓住臣妾的小辮子,臣妾會讓皇上為難的”最要緊的是她不會讓別人有機(jī)可乘,再次傷害她,傷害她身邊的人。
“朕知道了,依你就是。時間不早了,我們休息吧”
侍寢,安歡顏早就想到始終會有這么一天,前世的她沒少侍奉元辰熙,可那是至少有顆真心,現(xiàn)在么...
元辰熙見她臉色有些難看,身體也微微發(fā)抖,直覺認(rèn)為她是緊張,忙安慰道:“朕知道你是初次侍寢,緊張是難免的,這一關(guān)總歸要過去,難不成你想朕一輩子不碰你?”
一輩子不碰最好,她心里吶喊道,算了,既然躲不過去,那就大大方方的迎接,放松身子,軟在元辰熙的懷里,抬頭望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臉色微微泛紅,嬌羞道:“臣妾不緊張,臣妾只是”
還未來得及把理由講完,元辰熙將她壓在身下,吻住了她。
這一世自己真的能守得住初心嗎?她心里有些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