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結(jié)束

　　風(fēng)雨肆虐。

　　他們倆被重重包圍，肖林的舉動嚴(yán)重觸犯了朱棣的底線，正欲開口下令斬殺二人，黑壓壓的一隊騎兵突然從營地的西北角沖殺過來！

　　領(lǐng)頭一人長劍傍身，英姿勃發(fā)，細(xì)長的眉眼間，卻帶著獨有的煞氣，嗜血的味道蔓延開來，讓夏葉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來不及了，所有的一切都脫離了既定的歷史軌跡。

　　平安一馬當(dāng)先，朝著王帳沖殺而來，就算朱棣早有防備，面對突如其來的騎兵，燕軍也有些猝不及防。

　　夏葉瑾絕望了。

　　抬頭一瞥，竟看到原本僵硬如行尸走肉般的木顏不知何時已經(jīng)擋在了朱棣的面前，大有同南兵廝殺之勢。

　　不由苦笑。

　　泄露行軍路線，讓朱高煦慘遭埋伏；欺騙肖林，讓他成為復(fù)仇的犧牲品；真相大白，卻無半點悔恨之意……在肖林面臨被斬殺的時候無動于衷像個死人一樣，現(xiàn)在看到朱棣有危險，就立馬撲上去擋在前頭？

　　可在下一刻，慘淡的笑容卻僵在了夏葉瑾的臉上。

　　南兵越戰(zhàn)越勇，見朱棣被平安纏住，便發(fā)了瘋似的朝主將所在的方向奔涌而來。木顏雖驍勇，可只憑一人之力，卻也無法抵擋住殺紅了眼的南兵。幾番惡斗下來，她便有些體力不支，在連續(xù)躲過幾個南兵交叉刺過來的長槍之后，筋疲力盡的她，只是下意識的后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身后已經(jīng)被死亡籠罩。

　　一把長刀，對準(zhǔn)了木顏的后頸。

　　夏葉瑾用力推開肖林，咬牙站了起來。

　　后背的傷口被扯開，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蔓延全身，但她此刻卻無暇顧及。此時的夏葉瑾，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個念頭，救木顏。

　　木顏不能死。

　　她已經(jīng)為此努力了這么久，不能就這樣功虧一簣。

　　雨水肆虐，朔風(fēng)刺骨。

　　夏葉瑾以最快的速度朝木顏奔去，明明距離不遠(yuǎn)，卻像是相隔了千里萬里；雙腳像是被綁了千斤巨石，每一步都邁的異常沉重。

　　越往前跑，后背上的疼痛感便越加強(qiáng)烈，鉆心的疼痛幾乎要讓她立刻暈厥，她甚至看到了家中豐盛的晚飯和溫暖的被窩。死死咬牙，直到口中血腥味彌漫，她才勉強(qiáng)保持住了最后一絲清明。

　　正是靠著這一絲清明，她替木顏擋下了那癲狂嗜血的一刀。

　　她倒了下去。

　　世界像是瞬間定格靜止。

　　眼前只剩下木顏那張驚愕到說不出話來的面容，耳邊卻響起肖林幾乎癲狂的歇斯底里喊叫聲。木顏想要上前將她扶起來，卻被夏葉瑾重重推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她吼，“與肖林一起走！快！——”

　　“我不走！！”

　　肖林撲了過來，滿臉滿身全是泥水。

　　“木顏，你還愣著做什么？趕緊帶肖林走！難道你還想再辜負(fù)他嗎！——不想讓我死不瞑目的話，就快走??！”

　　周圍再一次安靜下來。

　　像是進(jìn)入到了一個無聲的世界。

　　奮力掙扎的肖林最終還是被木顏拖走，漸行漸遠(yuǎn)，在消失之前，只留下一張被雨水打濕的臉；朱棣依舊被平安纏著，燕軍與南兵，依舊在進(jìn)行激烈的互相廝殺；不斷有人倒下，又不斷有人聚攏了起來；殺氣血腥依舊在瘋狂肆虐蔓延，嘶吼伴著雨聲，像一曲安魂，婉轉(zhuǎn)悲戚，悲壯孤清。

　　李小虎，肖林，木顏，甚至朱棣……所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所有遇見的人，都變得愈發(fā)清晰明朗，卻獨獨一人，像是隔著一層迷霧，任憑她怎么努力，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鉆心的疼痛連帶著意識，都在漸漸消失，可眼淚，為何卻還在流個不停？

　　*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江南水鄉(xiāng)的秋日，相較于北方的一板一眼，總是少了絲蕭瑟，多了些婀娜與溫婉。日光柔和，清風(fēng)微醺，滿城秋色籠罩在斜陽里，風(fēng)光尤盛。

　　秋天也算是旅游的旺季，人一多，就使得隱城這個小地方變得熙攘擁堵。坐落在隱城東北角的云間古董店，自然也是人來人往。

　　古董店的老板姓宮，名辰時，姑蘇人氏。眉眼清朗，相貌極佳，常常引得許多游人慕名而來。與人交談總是帶著清淺的笑，客氣有禮，卻憑空生出一種疏離之氣。

　　店內(nèi)的古玩玉器，售價極高，卻講究一個“緣”字。憑著“有緣者得”的規(guī)矩，讓沒有什么出奇之處的古董店，在隱城這個遍地都是古玩鋪子的地方，聲名大噪，成為游人競相追捧的對象。

　　擦拭完一批新到的玉石，夏葉瑾盯著不遠(yuǎn)處博古架上的那把匕首發(fā)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

　　記憶中的一切，像是一場充滿悲情英雄主義色彩的夢，如今夢醒了，她又回到了這個地方。所有的經(jīng)歷與人物遠(yuǎn)去，空空落落的。好在還有它的存在，讓她真切的感受到，那不是黃粱一夢。

　　宮辰時告訴她，木顏與肖林兩人都平安的度過了一生，雖然與預(yù)定的結(jié)局差的有些遠(yuǎn)，但她的任務(wù)，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也算是完成了。

　　發(fā)工資的那天，她問宮辰時，朱高煦呢？他的結(jié)局是什么？

　　——自己去看史書。

　　宮辰時罕見的擺出像看白癡一樣的表情，淡淡的回了一句。

　　所以他的結(jié)局沒有變？

　　心中松了一口氣，卻在下一刻變得更加難過。

　　那樣鮮活皎潔的一個人，卻最終也沒能擺脫既定的命運(yùn)。

　　“咦，這匕首倒是不錯……”

　　清脆嬌細(xì)的女聲打破了夏葉瑾的思緒，她抬頭，看到一位穿著白裙的靚麗女子，正若有所思的端詳著博古架上的那把匕首。

　　她帶回來的匕首。

　　“老板，這匕首是什么時候的呀？”女孩又問。

　　“明朝?！?p>　　“明朝的？是朱元璋的嗎？還是朱棣的？朱允炆？”

　　“是漢王朱高煦的。”

　　宮辰時的音色很柔，與人交談時，不經(jīng)意間總是帶著絲吳儂軟語的調(diào)調(diào)，夏葉瑾平常也覺得好聽，可此刻聽到他說這個名字，心中卻涌起一股莫名的緊張感，甚至還夾帶著肅殺孤清，記憶中嗜血的畫面襲來，仿佛剎那間，又回到了那個地方。

　　“朱高煦？是誰？”

　　女孩皺眉，歪著腦袋問她身邊的男人。

　　“就是明成祖朱棣的第二個兒子，性子驕縱頑劣，爭權(quán)奪勢，最終落得個被親侄子下令裝在銅缸里活活烤死的下場?！?p>　　“哈？那這匕首我還是不要了！”

　　就算隔著一段距離，夏葉瑾依舊看到在女孩畫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了十分明顯的嫌惡之情。

　　“說歸說，可這匕首，一看就是好東西，咱們買來也不虧，誒老板，這匕首——”

　　“這匕首我們不賣！”

　　跟在女孩身邊的男人話還未說完，就被夏葉瑾接了過去。

　　“不賣？古董店不賣古董？還真是奇觀！”

　　“東西是我的，我說不賣就不賣?！?p>　　“算了算了，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的東西罷了，還不怎么吉利，咱們?nèi)e家看看——”女孩見夏葉瑾一臉認(rèn)真，便拉著男人往外走。

　　“他才不是無名小卒！——”

　　夏葉瑾朝著門口吼。

　　門外青石板路上游人來往熙攘，聽到聲音便不約而同的往里瞧，見沒有什么大事，便又不約而同的散去。

　　冷靜下來后，夏葉瑾想用工資換回匕首，遭到了宮辰時的拒絕。

　　——你不能過多的將自己的情緒帶入進(jìn)去。

　　他語氣依舊淡淡的。

　　“我做不到?！?p>　　“你必須要做到。下一個任務(wù)，你可以繼續(xù)，也可以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