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顧笙歌推開房門,縷縷陽光趁機鉆進了室內,紅木的圓角凳似乎也暖了不少。院子里的老槐樹依然郁郁蔥蔥,零零總總還有幾只灰色小鳥跳動在枝頭,遠處的回廊里還有少數(shù)下人正在打掃。
抬起手,仰頭望向天空,露過指縫的陽光讓顧笙歌瞇了瞇眼睛。在這宅子住了也快四年,顧笙歌其實挺喜歡這個邊陲小城,商業(yè)雖然繁華,但這里的百姓卻絲毫不受金錢氣息的侵染,依舊很是淳樸。
“主子,馬車已經(jīng)備好,您是先用過早膳再啟程還是在路上用?”端著早膳的紅衣見顧笙歌已經(jīng)駐足在院子里,便疾步走過來詢問。
回眸。
“既然你都已經(jīng)端來,那便先用吧。告知輕言此去福國寺我們走溪徑,不走官道?!被鼐┑娜兆釉絹碓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再一次回到耀城,顧笙歌決定還是多感受感受耀城獨有的寧靜。
紅衣點頭也不多問,給顧笙歌盛好一碗銀耳羹便退了下去。
此去福國寺并非急事,所以一路上馬車行駛得并不快,車輪的咯吱聲伴隨著顧笙歌的翻書聲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今日的香客并不多,只零零散散幾人。顧笙歌一行來到正殿前,一個小和尚沖顧笙歌行了行禮,“施主,請隨我來,廣安大師已在殿內等候您多時?!?p> 顧笙歌點頭屏退紅衣輕言一眾隨行,跟著小和尚緩緩走進殿內。來到佛像前,顧笙歌雙手合十仰望著這尊大佛跪在了軟墊上,顧笙歌在心里不禁感嘆,佛就是這么俯視眾生的么?不管世間多滄桑也不管世間發(fā)生何事,年年歲歲佛都是這樣望著眾生,世世代代來來往往的香客都在這里祈求著康健平安姻緣,佛日日都在聽著眾生的祈愿,是否也會感到絲絲厭煩?思及此處,顧笙歌不禁淡笑著搖搖頭,佛本就以普渡眾生為己任,凡人間的煩惱怎會惹得大慈大悲的佛心煩呢。
“阿彌陀佛,不知施主想到了什么?先是萬般愁緒,隨后便又瞬間釋然?”廣安大師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了顧笙歌旁邊,幾經(jīng)快九十高齡的廣安大師看上去依然精神爍爍。
“大師?!鳖欝细杵鹕硪琅f雙手合十畢恭畢敬的喚了一聲。
廣安大師轉身往殿內走,“施主隨我來吧?!贝髱煵椒タ此撇豢鞂崉t已經(jīng)走出去很遠,顧笙歌只能提氣跟上。
內院十分安靜,兩鼎香爐內飄出縷縷青煙,蒼翠的老松樹不知已經(jīng)在這生長了多少年月,廣安大師坐定在樹下的石凳上,顧笙歌走近老松樹,觸景生情一般撫摸著老松身上布滿歲月的痕跡,記憶中,幼時的她總愛與哥哥在院子里的大樹下相互追逐嬉鬧,那還是段美好的回憶啊。當年她還不懂得“樹大招風”這詞的意義,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來自己才是最傻的人。這些年她刻意斬斷所有關于顧家的消息,不讓自己知道絲毫,但她心中依然掛念。
“丫頭,坐下吧。”廣安大師適時喚了她,私底下她與廣安大師的相處模式就像爺爺和孫女一般,此次回京之事顧笙歌早已告知廣安大師,廣安大師并未阻攔,只讓她走之前再來一次福國寺?!袄像闹滥愦诵斜囟▋措U萬分,但也不愿攔你,心病自要心藥醫(yī),你這病了六年的心,終究還是該你自己去尋藥?!?p> “我知道,此次回京必定風起云涌,但我這六年的籌謀也并非枉然。笙歌十分感謝您這么多年來對我的照拂,也教會了笙歌很多道理,您放心,笙歌一定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比∠滤匕妆〖?,顧笙歌紅唇輕啟言語輕柔,這么多年來廣安大師從救她那日起,便一直對她照拂有加,顧笙歌不是沒有問過廣安大師為何對她這么好,可每次廣安大師只是笑嘆“緣分”
“罷了罷了,就隨你的心去吧。”說著,廣安大師將手探入懷里,拿出一個錦囊,“來丫頭,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難事,心中萬分苦悶不知該怎么做之時,便把這錦囊打開?!?p> 接過錦囊,顧笙歌鼻頭有點酸澀,這么多年來只有廣安大師能這樣無條件為自己著想,自己一個人獨擋一面已經(jīng)成了習慣,萬事也只能自己硬抗,突然被這么關心,顧笙歌似乎又碰到了心下的柔軟。
點點頭,顧笙歌沒有說話,“丫頭,住的地方已經(jīng)給你打掃好了,你便在這福國寺住上一天吧,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回禪房歇著。至于方才你那般愁緒,看不清的東西,就讓它繼續(xù)模糊下去吧。有些事、有些情、有些人、看得太透徹,反而會受傷害?!毖粤T,廣安大師起身離開,只留下顧笙歌獨自坐在樹蔭下。
“主子,怎地只有你一人在這兒?廣安大師呢?”紅衣在接近用膳的時候尋了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顧笙歌獨自望著遠方出神的樣子,最近主子似乎很愛望著遠處想些什么,該是舊事擾人吧。走過去,紅衣給顧笙歌披上一襲絳紫的袍子。
起身,顧笙歌才覺著還真是有些冷,自己竟不知不覺在這兒坐了許久,攏了攏身上的袍子,“紅衣,陪我去竹海那邊走走?!闭f著便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紅衣欲言又止,隨即快步跟上。
流霞溢在竹葉上,就像給葉片鍍上了一層金光,晚風拂過竹葉,沙沙聲也頗然動聽,沿著鵝卵石的小路,主仆兩人就這么走著。
突然,顧笙歌停了下來,抬頭看向半空中,“主子小心!”紅衣快步擋在顧笙歌面前。
“無礙,紅衣咱們走吧。”顧笙歌自然知道那里有人,但是感覺不到殺氣,自然不會是對自己不利的人。
“噗通!”
顧笙歌剛剛邁出去一步,那人便摔到了自己面前?!鞍盐?!”那人捂著腰就那么大剌剌的攔在顧笙歌面前。
并非顧笙歌無情,只是她現(xiàn)在不想與此人牽扯上什么關系,遂即繞開眼前這個老頭兒,準備離開。
看著顧笙歌要走,老頭兒拉著她袍子的一角耍賴一般嚷嚷著“嘿!你這個小丫頭,怎地如此無情?沒看到老頭子我摔了么?就不能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