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格外順利。
十五歲的少年,隔著牢籠,親眼見到了傳言中的女子。
大多數(shù)時候,她像絕望的枯葉;偶爾一動,微妙至極,魅力難以形容。
不論是轉(zhuǎn)身,還是低頭,皆在其眼皮底下。
溫潤的珍珠,讓人移不開眼。
側(cè)顏,正面,背影,皆是那樣獨特。
即便落魄如她,羸弱不堪,不知不覺使人著迷。
他,時時留心,處處留意,格外關(guān)照。
所謂關(guān)照,不過是受審之后,飯菜稍稍熱乎一些,略微比其他女犯多那么一點。
掖庭詔獄,屬天子直接掌管,皆奉其詔令,極難通融。銀兩開路,再多也難抵天子之令。
獄中牢犯處置,都是天子親自過問,何人又敢欺君,絕無憐花惜玉之意,更無絲毫徇私之處。
詔獄刑官對付女犯,無關(guān)容顏,而是視旨意行事,絕不手軟。一頓酷刑下來,隨時能將人命吞噬了去,每每看得小公子那個疼,直扎入心。
至于留央而言,獄中遭遇,將其所有的念想,折損殆盡。
小公子五日來憋屈得要命,何時像孫子般唯唯諾諾俯首于人,恨不得轉(zhuǎn)眼就能把十日給耗了去,盼著換班之際,攜美遠走高飛。掰著手指過日子,實在太焦灼。
又是一日,她在受審之列。明明弱女子一名,不知涉及多少案子,怎就審不完了。小公子的心揪著難受,是為美人擔心,他見不得美人受難。
留央日漸瘦削的身影,真不知還能不能經(jīng)得住拷打。
小公子押送著留央去向?qū)徲嵵鋬?nèi)已有一女犯枯坐,此乃獄中難得一見的客氣。女犯不是跪地,而是靜坐!
“她來了?!毙坦贇鈩菔愕?。
女犯轉(zhuǎn)頭瞅向留央,眼光茫茫,吃驚伴著疑惑道:“央兒?”
留央片刻凝神,泛淚望著女犯,心酸一句:“嫂嫂。”
承周氏暗暗嘆息,背后粘了細汗,閃念下竟道:“你回西滄做什么?”
再次相見,換了天地,絕不是幸事,她倆早沒了選擇。
崔留央一言難盡,紅了眼眶。
正在此刻,一人自外進入了審訊之所,無窮威嚴之勢。
“嫂嫂作為堂兄的枕邊人,竟不知她是堂兄的好獵犬?她回西滄已有段時日了,野心橫生,妄圖謀害未來皇后。”承武略對于承周氏稍加禮節(jié),話語之間,眼光一掃崔留央。這女人竟倨傲不恭,牢中,可憐的女人連個禮數(shù)都忘了。
留央不抬頭,聽聞這話語,自然知曉來者何人。狼在眼前,不管如何,它總歸要吃人。無力還擊的她,只能束手待斃。不知什么時候會吃了她,死期不遠,本來她也懶得去應付這頭狼。
“你有怨心?怨恨寡人嗎?”承武略問向崔留央道。偏偏他想讓她開口。
“全在陛下圣斷。若是陛下覺得有,那就是有?!贝蘖粞氲?。
“你想一心求死?活著不好嗎?”承武略步步緊逼道,對于死氣沉沉的她,突然不適應了。本以為這么多天了,她會哀求著他??上Р皇?。
“陛下仁厚,這般急不可耐著遞刀子過來?!贝蘖粞牖鼐吹?。太師已梟首懸于城門告示天下,逆黨大多伏誅,她不覺得狼會對她額外開恩、大發(fā)慈悲。天子紆尊而來,哪會有特赦,不過是催命罷了。
“放肆!”承武略道,“再逞口舌之快,就將你千刀萬剮!”
崔留央突然笑了起來,早已受夠了酷刑,疲憊道:“已經(jīng)審了我十來天,該判了!哪一樁不是死罪!伸頭一刀是死,千刀萬剮還是死。云南星被抓,云家遇難,是我一手促成。下毒龍城公主,是我。就是翟云嬌之死,也是我!陛下,滿意了嗎?”
“陛下,央兒她瘋了!莫要信她胡謅!她不過是聽命于洛慶罷了?!背兄苁喜蝗搪犗氯?,有些事孰真孰假,她也分不清??沙兄苁现獣源蘖粞胧鞘芾戏蛉酥?,隱于幕后為太師府做過些事。承周氏卻也不想留央牽連太深,使得留央遭了難。
小公子穿著一身獄卒服,更是心慌,怕龍顏一怒,他的美人歿了。
承武略未曾想會被撕開舊疤,翟云嬌的死,刺到了他的最痛,一直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