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的優(yōu)越感是有理由的。
翠翠覺得,自己雖是奴婢,可爹娘都在,過兩年到了年紀(jì),爹娘就會贖她出去。至于花開,長得再好又如何,曾是個官家小姐又如何,有個犯事的爹娘,這一輩子都只能是最低等的官奴。
“二小姐想要臘梅,讓我去園子里看看,是否有合適的?!被ㄩ_低眉順眼。
“臘梅還沒開呢!”翠翠沒好氣道,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想起什么,笑瞇瞇道,“我記得府里西北角邊有個待客的院子,那里的臘梅品種特別,好像是開了,你快去看看吧!”
花開告辭,翠翠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殷勤地給劉媽媽引路:“媽媽這邊走?!?p> 劉媽媽見多了丫鬟間的明爭暗斗,也不多問,陪笑著隨翠翠而去。
走了兩步,劉媽媽回頭看看風(fēng)雪中花開瘦弱的背影,心中幽幽一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漂亮的小姑娘看來要吃虧了。
人常說,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這話果然不錯。之前劉媽媽去宋氏和鄭蕓瀟那里送禮,送劉媽媽出門的是陳媽媽和一等丫鬟修容。到了鄭林森這里,居然只打發(fā)了一個心眼多詭的二等小丫鬟送她去二小姐的院子。
劉媽媽覺得這個鄭林森公子也不是個拎得清的。
劉媽媽抬頭望望飄飄灑灑的大雪,又望望遠處層層疊疊的飛檐,為鄭駿的家族傳承嘆了口氣。子弟不成器,再多的富貴怕也守不住。
到了方子笙的院落,進屋的時候,劉媽媽眼尖,看到方子笙正捧著一本書在看。看書不怪,怪的是這二小姐看的卻是一卷兵書。
原來方子笙雖然累,卻睡不著,干脆起來看會兒書。
春暖看茶,劉媽媽恭謹(jǐn)?shù)亟舆^,心頭疑惑。之前聽翠翠說二小姐是個外室生的,又養(yǎng)在承州的鄉(xiāng)下地方,她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粗鄙的女孩子。
誰知卻并非如此。
眼前的二小姐雖然臉色蒼白,卻掩不住眉宇間的那股子明艷。她的五官生的十分精致,只因年歲小還未長開,待過兩年,一定是風(fēng)姿卓越。
不過,怎么瞧著這二小姐有些眼熟。
劉媽媽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太好,只得存著疑惑垂下眼喝茶。
方子笙眉間帶了兩分笑,吩咐春暖打賞了劉媽媽,又和她說了些閑話,才吩咐春暖送她離開。
因為花開和新月都不在,春暖不敢擅自離開,便只把劉媽媽送出院門后,又給她指了方向,這才回轉(zhuǎn)。
劉媽媽領(lǐng)著兩個小丫鬟走在回去的路上。
風(fēng)雪大,三人走的不快,剛走到一座蜂腰橋附近,就看到方才和翠翠說話的那個摘梅花的丫鬟花開,正跪在大小姐鄭蕓瀟面前,高舉著手里的梅花給大小姐看。
不僅如此,就連翠翠也跟在鄭蕓瀟身后,垂手哈腰的,顯的十分恭謹(jǐn)。
鄭蕓瀟隨意撥弄著那幾枝梅花:“聽翠翠說,你去待客的院子里摘花了?”
翠翠低著頭,不敢吭聲。她暗地里使了壞,本想跟著去看花開笑話,誰知道這么巧,偏偏被大小姐發(fā)現(xiàn)。
花開垂著頭,低聲道:“奴婢看園子里的臘梅開的也好,便沒遠去?!?p> 雪地里,鄭蕓瀟瞥一眼心里有鬼的翠翠,但見翠翠身子一顫,趕緊低下頭去。
鄭蕓瀟心底不喜。
這個翠翠,因為和陳媽媽沾親帶故,才能混到林森院里當(dāng)差。本以為是個清楚伶俐的,不料心里居然這么多彎彎道道。鄭蕓瀟想著,她須得跟娘親說說,將這個翠翠調(diào)離弟弟屋里才是,否則看她這個掐高踩低的模樣,遲早要帶壞弟弟。
不過,這個花開也得教訓(xùn)教訓(xùn)。
鄭蕓瀟將花開手里的梅花,一枝枝抽出來,再一枝枝扔掉:“這些花不夠好看,還是翠翠說得對。那邊的待客院里,臘梅開的正好,你去那里摘一些給二小姐裝點屋子,更好看!去吧,若是不認(rèn)識路,我讓翠翠領(lǐng)著你!”
翠翠聞言,渾身一震,雙膝一軟,就要下跪。
鄭蕓瀟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翠翠,低聲道:“你也不照照鏡子,莫不是他還會看上你?”
翠翠的眼淚奪眶而出,卻被鄭蕓瀟甩開手,嫌惡地盯著她。
翠翠不敢再哭,站起來,認(rèn)命地領(lǐng)著花開,視死如歸地朝待客院的方向走去。
花開這半個月,不怎么出門,也不知道待客院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但她卻知道,這位大小姐怕是有心要對付自己。
對于鄭蕓瀟的手段,花開多少知道一些。畢竟之前的半年,她多次遭到鄭蕓瀟的戲弄和折磨。但她一一忍了下來,直到后來鄭蕓瀟覺得鄭駿無心納花開和春暖做妾,才放了她和春暖一馬。
誰知,二小姐一來,自己居然又成了大小姐眼里的“敵人”。
花開此刻也看出翠翠是故意騙她去待客院的,她伶俐地上前扶住差點摔倒的翠翠,低聲道:“姐姐,那待客院里,可是住著什么難惹的人?”
翠翠悚然,瞪了花開一眼,又回頭看看跟在她們身后不遠的大小姐一行人,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翠翠心想,如大小姐所說,她和花開的容貌比起來,的確有差別,那宋公子就算再眼瞎,也只會看到花開而已。
“走吧!”翠翠咬咬牙,決心幫鄭蕓瀟一同騙花開。
花開心底有譜,這一去定然有什么可怕的事在等著她。眼看待客院近在眼前,花開轉(zhuǎn)念一想,忽然一扭身,朝東邊通往二門的小路跑去。
翠翠傻眼,鄭蕓瀟身后的幾個婆子,也風(fēng)馳電掣般朝花開追去。
花開只覺得風(fēng)聲在耳邊尖叫,眼前除了大雪,好像還有血光。
一瞬間,花開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的那個雪夜,府門外是官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爹爹拎著劍,扶著娘親,沖花開高聲喊著,快去后門,快逃,云笑,快呀……
小小的蘇云笑一面哭,一面跑。雪沾著淚,滿嘴苦澀。
猛然一回頭,蘇云笑看到的是倒在血泊里的娘親,還有正和黑衣人搏斗的爹爹。還有一個黑衣人正往她的方向追來。
小云笑害怕,想要回去看看娘親,卻被爹爹吼著快逃,她只能尖叫著朝后門跑。
小云笑的腦中只有一句話,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爹爹和娘親,死了,再也見不到吳哥哥了。
“嘭”一聲悶響,花開和一個人影撞在一處,又各自彈開。
一個少年焦急的聲音響起來:“公子,公子?你這丫頭,跑這么快做什么,趕著去投胎?。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