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絕殺（下）【后面又補了幾百字】

　　這蘊含著弄潮兒最后一分真意的鎖魂釘，角度刁鉆得很。況且秦義絕的手指還插在弄潮兒心頭，抽手阻擋不及，剎那間，三枚鎖魂釘便刺入秦義絕胸腹之中。

　　一股劇痛傳來。

　　秦義絕抽出手指，已然斷氣的弄潮兒便倒了下去，與此同時，弄潮兒的臉頰迅速由原本油光滿面的紅潤之色變成紫黑之色，從左胸流出的血液更是漆黑無比。

　　“原來是個藥人?！?p>　　秦義絕直接用手挖出了那三枚鎖魂釘，冷冷的掃視著周遭的武裝家丁們，這些家丁面面相覷之后，便默默退到遠處。

　　一聲大喝傳來。

　　“放箭！”

　　箭矢齊飛，在天空中形成一張巨網(wǎng)。

　　秦義絕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那些箭矢，不動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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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那妖女已被亂箭射死。”

　　聽到家丁的稟報，方譚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揮袖道：“好，我知道了，下去吧?！?p>　　那家丁剛要轉(zhuǎn)身離去，方譚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弄潮兒怎么樣了？重傷？”

　　家丁答道：“弄潮兒？老爺說的可是那白面小生？”

　　“正是?！?p>　　“老爺，那小生業(yè)已氣絕，被妖女一指入心，七竅流血而死?！?p>　　方譚的眼中立即放出兩道精光。

　　弄潮兒也死了！

　　簡直沒有比這更妙的結(jié)局。

　　方譚朗笑三生，意猶未盡，竟高興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心情平復(fù)后，才穿著粗氣，激動的道：“快把那弄潮兒的尸身弄過來，本郡守要親自驗尸，看看那妖女的一指有多凌厲?！?p>　　方譚想要看弄潮兒的尸體，當(dāng)然不是想見識秦義絕的一指絕學(xué)。

　　而是想要得到那張紙。

　　方才的秘議只有方譚與弄潮兒二人知道，只要毀掉那張紙，他還是朝廷的一方郡守，除了白墨處理的那樁案子，不再有任何把柄落于人手。

　　只是那家丁才出去傳令不久，便又帶著一臉惶恐的折返回來。

　　“老爺……那白面小生的尸身……不翼而飛了……”

　　“什么？眾目睽睽之下，難道那尸體羽化飛升了不成？”

　　“老爺，小的問過好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一轉(zhuǎn)眼就沒影了……”

　　方譚怒氣沖沖的道：“查！一定要把他的尸體給我找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諾……”

　　“罷了，我去看看那妖女的尸體吧?！?p>　　不知怎的，可能是弄潮兒的尸體不翼而飛讓方譚產(chǎn)生了一絲警覺。今日發(fā)生之事，簡直如夢幻一般令人難以置信，他手下的三位高手，在江湖中不說超一流，一流總算得上，能在三人合圍之下不傷一根汗毛，就算那南疆的柳如風(fēng)來了，估計也辦不到，而那個女子，竟在擊殺兩名供奉之后，還能再度格斃那深不可測的殺手弄潮兒，在方譚的認(rèn)知里，簡直如同天方夜譚。不親眼看到她的尸體，方譚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

　　秦義絕的尸身已經(jīng)被裹尸布裹了起來。

　　在方譚的命令下，一名家丁小心翼翼的將裹尸布打開。秦義絕來時穿著一襲黑袍，看不出有多少血跡，方譚伸出手指，在秦義絕鼻尖下試了試，確定她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這才徹底放松下來，不由得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方譚與秦義絕只見過兩面。

　　頭一面，在宋仲卿府邸時，那時只覺得此女高不可攀、盛氣凌人，使人望之生畏。第二面時，秦義絕又在裝神弄鬼，方譚根本來不及細(xì)細(xì)打量。此時，她已經(jīng)死了，眉梢舒展開來，安靜祥和，才讓方譚感到，此女真?zhèn)€是美若天仙，說是方譚所見過的最美的女人，也毫不為過。

　　報復(fù)心理與秦義絕本身絕美的容顏雙重作用下，方譚決定玩?zhèn)€重口味的。當(dāng)即命人將秦義絕的尸身抬入內(nèi)室。

　　“他奶奶的！我方譚活了這么多年，何時受過這等惡氣？你攪得老子擔(dān)驚受怕，我就讓你死也死不踏實！”

　　鮮血已染濕了一床被褥。

　　方譚深吸一口氣，慢慢解開了她的外衣。

　　黑袍下，是一襲烏金軟甲，編織細(xì)密。

　　方譚解開這件軟甲，迫不及待用手壓住了那一雙高峰。

　　可手上感到的卻不是柔軟，而是冰冷而堅硬的鐵板。

　　這時，一聲冷笑忽然傳入方譚耳中。

　　“你玩夠了么？”

　　方譚立即抽開了雙手，訕笑道：“女俠，我只是……我這不是……”

　　須臾。

　　鮮血噴灑到秦義絕臉上，讓她那本就充滿寒芒的眼神更加冷冽。

　　“弄潮兒說得錯，也沒錯。誰人不惜命？”

　　北軒三年，九月初。

　　云中郡郡守方譚，卒于家中，享年三十七歲。

　　宋仲卿家中，方木怔怔的對著窗外的云彩發(fā)呆，不言不語。宋仲卿嘆氣道：“阿木，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但不是天來報，總是人來報。你爹做的那些事情，該有此果，你好好想想吧?！?p>　　見方木仍不言不語，宋仲卿又道：“阿木，方譚并不是你親爹，你身上的血脈，比他要高貴得多?！?p>　　方木終于開了口，語氣平和：“畢竟是養(yǎng)育了我十幾年的人，于天下或有罪，于我確有恩，我會緬懷祭祀，但不會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師傅，你不要太擔(dān)心了，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p>　　宋仲卿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間屋子。

　　屋外，秦義絕正煮茶小酌，見宋仲卿出來，笑道：“怎么，碰釘子了？”

　　宋仲卿道：“那孩子明白的很，他本來就沒事，我算碰什么釘子？”

　　“你能不能對我說說，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你宋仲卿如此厚愛？王秋水之后，便沒有哪一個弟子能入你法眼了吧？”

　　秦義絕面帶疑惑。

　　宋仲卿卻仍搖了搖頭：“此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況且我也不是十分確定，太飄渺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也許只是我宋仲卿老了，糊涂了，著了別人的道。但是，方木這個弟子，我是誠心要收，那件事是不是真的，暫且不論，你難道沒有看出他有常人所不具備的慧根？”

　　“什么慧根？我看他傻傻的，人如其名，就是一根木頭?！?p>　　“孔夫子在世時，最愛的是哪一個弟子？”

　　“孔山？那老家伙，活著的時候常跟子各打嘴仗，表面老罵他，實際上他心里應(yīng)該對這家伙喜愛的很。子貝呢，又表現(xiàn)得太聰明，不合他孔山孔圣人所謂的中庸之道。所以，應(yīng)該還是子各吧？”

　　“你這是自作聰明，為求與人異而與人異?？追蜃踊钪臅r候最厚愛誰，他表現(xiàn)得再明顯不過，大家都知道，就你老故作異說。復(fù)圣顏歸，才是他最喜歡的那位?！?p>　　“其實我還真看不出來那顏歸哪點好?！?p>　　“墮肢體，輟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

　　秦義絕立即接口道：“是謂坐忘?！?p>　　“方木，天生具此境界?！?p>　　“我明白了，明天開始，他的上午都屬于我，我要好好操練操練他?！?p>　　“本該如此?！?p>　　……

　　另一邊，遙遠的江南。

　　秋日已深，江南雖草木未衰，亦感到了層層秋意。一場秋雨一場寒，在此地依然是真景。時下，便有秋雨來襲，朦朧而生煙。長江上，一條蟒首大船上，西門鸞睛抱臂而坐，瑟瑟發(fā)著抖，一名身穿戲服的粉面小生就坐在他對面，面帶笑意的喝著茶。

　　“西門鸞睛，虧你還自稱文化人，風(fēng)流上，你不如老子。老子看秋雨，看秋意，才是醉在其中，享真意境?！?p>　　西門鸞睛嗤笑道：“弄潮兒，說得好像你不冷似的。咱們北上時天氣還尚溫，現(xiàn)在居然冷到這個地步，真是令人發(fā)指。我以前在涼王北冥真性手下做事時，一直聽說江南不冷，羨慕得緊，來了才知道，這是騙人的鬼話?！?p>　　弄潮兒笑道：“老子還真不冷，藥力催發(fā)之下，老子還有點熱了?！?p>　　“你天天吃那‘成仙餌’，咋也沒見你飛升成仙？”

　　“仙道飄渺，私以為，那都是騙人的東西，就算真有什么神仙，也不過如上古傳說的七皇一樣，不過是各個聰明絕頂、力量驚人，又成就許多功績，于是乎被人傳奉為神仙而已，本質(zhì)上還是肉體凡胎?！?p>　　西門鸞睛道：“你心性咋那么直呢，凡有點學(xué)問的人誰相信所謂仙道？祭祀宗廟也不過祖宗社稷而已，仙鬼之說，都是方士們編的。我是問，咋也沒見你死翹翹了？是藥三分毒，成仙餌藥力如此之猛，甚至能改變體質(zhì)，一般人吃幾天沒準(zhǔn)就被它的藥力燒死了?！?p>　　弄潮兒不以為怵，與西門鸞睛斗嘴本就是常態(tài)，兩個人誰也不服氣誰。斗嘴斗得時間長了，反倒生出了些感情，成了無聊的生活中少有的樂事之一。

　　“哈哈，你肯定以為我弄潮兒之所以這么厲害，全是因為我是藥人故。其實呢，不是的，成仙餌是毒非藥，當(dāng)年那批方士換了多少批人，怎么只有我成了？并不是成仙餌的功效，只是我的體質(zhì)本就異于常人而已。但此藥一吃，就停不下來，有時候我甚至?xí)娴囊詾樽约阂呀?jīng)成仙了——你先別笑，你可以吃吃看，吃一次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一生天南地北的殺人，其實也在天南地北的找解藥，無奈找不到。如今藥入骨髓，我都不指望了?！?p>　　西門鸞睛挖苦道：“能讓你弄潮兒垂頭喪氣的說出這種話，看來此藥的確厲害?！?p>　　弄潮兒立即反擊：“你以為你改個復(fù)姓后面綴個禽獸名，就成皇孫貴族了？北冥龍孫估摸著不會認(rèn)你的?！?p>　　“哈哈，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蔽鏖T鸞睛雙手插袖，打了個寒顫，“我回被窩睡覺去了，這鬼天氣，真是掃興?！?p>　　待他走后，弄潮兒才打開船窗，立即便有一只渾身濕透的鴿子飛了進來。

　　弄潮兒打開鴿腿上的密信，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居然死了……那秦義絕，真的有這么厲害？北冥龍孫化名尹龍孫，統(tǒng)攝了一大批江湖人，國雅派只是他的傳聲筒?？v有呂歸塵、云采心二人坐鎮(zhèn)，我也從沒放進眼里過?？蛇@突然冒出來的陰宗，還有那位上了譎云品的秦義絕……呵呵，主人和北冥龍孫，誰優(yōu)誰劣，看來真的不好說……”

　　“罷了，畢竟棋逢對手，玩?zhèn)€順心便是?！?p>　　弄潮兒將手伸出窗外，感受著秋風(fēng)秋雨，不一會，在窗外飄飛不止的衣袂便已完全濕透。

　　弄潮兒喃喃自語。

　　“江南秋雨遞秋寒，郁郁浮云望不穿。夢里猶耽春意重，老翁喚我去捉桿……”

　　“宋仲卿，王靈神，你們幾個難道真的認(rèn)為，捉桿人，你們認(rèn)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