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光之下誰可語
唇分之后,冷玉煙趕緊撇過頭顱,不敢再看白墨。
白墨也不說話。
終于,冷玉煙按耐不住,轉(zhuǎn)回了頭顱,柔聲道:“這樣,會不會懷下孩子?”
“哈哈!”白墨剛笑了兩聲,趕緊用手捂住嘴巴:“哎呦,疼死我了?!?p> 他這一伸手,牽動了好幾處傷口,更疼了。
冷玉煙趕緊俯下身子,將白墨手掌放回原處,輕輕揉了揉他的臉。
“不會,你放心?!?p> “唔……”
冷玉煙又湊了上來。
她還上癮了?
白墨想抱一抱她,也想叫她領(lǐng)教一下怎樣才能真的懷下孩子,可惜現(xiàn)在全身都被木條和繃帶束縛住了,根本無計(jì)可施,只能任人宰割。
良久之后,冷玉煙才離開白墨的嘴唇,忽然神色一凜,冷聲道:“老楚睡著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傳揚(yáng)出去?!?p> “墨家培養(yǎng)了你二十年?!卑啄拕偝隹?,便有些后悔了。
“這是玉煙的私事,巨子若叫我嫁給誰,我聽命便是?!?p> 白墨看著恢復(fù)了清冷模樣的冷玉煙,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心里已經(jīng)暗下決心,會讓冷玉煙出離苦海,恢復(fù)自由,這樣的女子不該被什么狗屁組織束縛住,成為一只腿上綁著鐵索的鳥兒。
“我昏迷了幾天?”
“兩天半?!?p> “比我想的短,那些書生,力道太差。這兩天來,可否有人來探望?”
冷玉煙道:“有,都是女人,讓我擋住了?!?p> 白墨嘆了口氣:“好吧?!?p> “不過有三張請柬,兩張拜帖?!?p> “先念請柬?!?p> 三張請柬,分別來自呂歸塵、魏武、尹龍孫,前面二位白墨都認(rèn)識,呂歸塵且不去說,必定是去國雅派作客卿一事,魏武便是魏擊的父親,魏無忌嫡次子,魏無忌已經(jīng)多日未曾召見自己,這次雖是魏武相邀,到時候真要見的人定是魏無忌無疑,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一位,尹龍孫,讓白墨感覺有些詫異。
尹龍孫,位列十二殺伐品,一品第二。
江湖人稱“王道劍主”。
奇怪的是,十二殺伐品中對此人的介紹止步于此,似乎諱之甚深。
白墨與之素?zé)o瓜葛,這份請柬,著實(shí)在白墨預(yù)料之外。
“拜帖是誰的?”
“孟惑?!?p> “先叫孟老先生過來吧,我現(xiàn)在身體尚未康復(fù),沒法去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p> 未來一段時光,看來只能纏綿在病榻之上了。
白墨畢竟有傷在身,冷玉煙打了地鋪,沉沉睡去。
可白墨才蘇醒不久,一點(diǎn)睡意也無。
老楚開始打起了呼嚕。
明月清輝透過窗柵,照在地上,仿佛一抹銀霜。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p> 李白的靜夜思雖然貌似粗淺中正,可預(yù)見這種情景,就是不由得會令人想起。
這一夜,白墨一直睜著眼,月光透過窗柵照耀進(jìn)來,白墨的目光則透過窗柵,直到夜空。
次日一早,冷玉煙起來,洗漱過后,給白墨擦了擦臉,老楚則獨(dú)自尋覓吃食去了。本來春秋館中,到了飯點(diǎn)就會有仆役送來吃食,老楚卻總是急不可耐,總在包子還沒蒸熟之前就去廚房掀蒸籠,讓白墨不知說什么才好。
吃過早飯,白墨剛想休憩一會兒,便聽一仆役過來稟告:“公子,春秋館外有一女子求見?!?p> “是之前來過幾次的那個丫頭,我去把她攆走,你需要靜養(yǎng)?!崩溆駸熣f著,便要出門,幸好白墨及時攔了下來。
難道是秦妲己?
白墨確實(shí)想趕緊將秦妲己收入房中,可是從倚醉樓歸來后變故太多,只能向后推延了。
不過那女子一進(jìn)門,白墨立即認(rèn)出了那人。
褐色的頭發(fā),如雪般潔白,透著一點(diǎn)點(diǎn)紅暈的面頰,她仍穿著相遇那日所穿的鵝黃色襦裙,手中拿著一把畫著山水畫的油紙傘,胳膊上還挎著食盒。
赫彩。
獨(dú)自一人。
“白公子,兒家來還傘了,你好些了么?”
赫彩走進(jìn)來,也不認(rèn)生,直接坐在之前冷玉煙照顧白墨時所坐的椅子上,秀眉微蹙,捋了捋白墨散落下來的發(fā)絲。
“白公子,我知道你是對的,事有輕重緩急,無法一蹴而就?!?p> 白墨笑了笑,溫言道:“彩姑娘的見識,比那些自稱清流的儒生們強(qiáng)了太多。對了,今兒個怎么有空,到白某這里來玩兒了?”
“這不是為了來看你嘛?我爹那臭架子太大了,他該親自登門道謝才是。白公子,多謝你那日救我性命,回到府上才曉得,那兩個賊人是墨家派來的,兇悍得很。后來聽說白公子力敗城北徐公子,才知道原來白公子是個文武全才。”
“你知道墨家?”白墨有些驚訝,墨家曾與儒家并立為天下兩大顯學(xué),當(dāng)時民間文必為儒武必為墨,勛貴則皆愛法家,晉皇八紘一宇,墨家不知怎的忽然銷聲匿跡,如今知道墨家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我爹沒事閑的,總愛在我耳旁說些天下間與人甚遠(yuǎn)的事情,其實(shí)兒家一點(diǎn)也不想聽?!焙詹枢恋溃骸澳膬河泄鸹ǜ庥幸馑??!?p> “呵呵,你爹那是想讓你成為女中謀士,所圖甚遠(yuǎn)呀?!卑啄焐闲χ睦镌桨l(fā)篤定,那兩個刺客必是赫衛(wèi)自己送上來的。
赫彩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趕緊將之前隨意放置桌上的食盒拿了過來,打開食盒,只見里面有幾個精致的小菜,還有一盅老雞湯,食盒打開后,頓時香味四溢,可惜白墨剛剛吃過,實(shí)在提不起食欲了。
“你做的?”
“嗯呢,做了好幾次呢……前面幾次火候都不對,沒弄好,可難吃了,這次倒還不錯,白公子,快嘗嘗好不好吃?!?p> 說著,赫彩拿出食盒里面的竹筷,夾了一片五花肉,往白墨口中送去。
在一旁侍立的冷玉煙悄悄抬起頭,瞪了一眼白墨,又垂下頭去。
她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現(xiàn)在裝好婢女,之后傳令給自己在京城的部署,讓他們把今早赫彩此來編成故事傳播開去。
白墨吃了一口,慢吞吞的,赫彩慌張道:“怎么了白公子,不好吃么?”
白墨搖頭。
“好吃?!?p> 白墨咧嘴一笑,瞧著傻傻的。
“彩姑娘,有一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說唄?!焙詹实拖骂^顱,臉頰已經(jīng)紅得像蜜桃一樣了。
“其實(shí)白某一開始便對赫姑娘圖謀不軌了,一開始出現(xiàn)的兩個醉漢,其實(shí)正是白某安排的。出入煙花柳巷的正是白某本人,與魏擊無關(guān)。一開始接近姑娘的意圖,僅僅是要借姑娘美名,沽名釣譽(yù)而已?!?p> 冷玉煙心中一暖,轉(zhuǎn)而復(fù)涼,他能與彩姑娘坦誠相待,固然是好,可這么做,如果對名譽(yù)產(chǎn)生了什么負(fù)面影響,萬一沒有完成巨子交代的任務(wù),后果不堪設(shè)想。
“吧嗒。”
一雙竹筷掉進(jìn)了飯菜里面,赫彩顫抖著抬起手指,指向了自己尖尖的小鼻頭,剎那間雙眼通紅,艱難地開口道:“公子……之前都是騙我的?”
“嗯,對不起?!?p> 赫彩將食盒扔在地上,嗓音哽咽:“即便如此,為什么要告訴我,騙我一輩子不好嗎?”
“白某真的有些喜歡你了,所以不忍繼續(xù)欺騙下去?!?p> 眼淚滾滾而流,赫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人生第一次對一個人有所憧憬,就這樣被無情打碎。
之后,赫彩一個人跑了出去,白墨無法去追,冷玉煙也不會多此一舉。
“放棄了?”
“沒有?!?p> 白墨的語氣有些疲憊。
“她父親會逼她嫁給我的。她已經(jīng)很可憐了,我忽然開了竅,不想讓她再可憐一層?!?p> 冷玉煙道:“也許你真該騙她一輩子?!?p> “不可能的,謊言總會露餡。”
“你捱了一頓揍,就良心發(fā)現(xiàn)了?”
白墨咧開嘴,露出了整齊的小白牙:“我這人吧,就一點(diǎn)好,記打?!?p> “哦,對了,我還怕疼。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shí)是個心挺軟的人,如果現(xiàn)在騙了她,以后繼續(xù)騙她,我怕自己會承受不住,會心疼得要死。我跟那些清流名士說,他們見沒見過那些易子而食的人多么凄慘?其實(shí)正因?yàn)槲乙娺^,所以偏向了,如果我去見識見識九策所釀成的刮地三尺,估計(jì)也會罵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p> 冷玉煙語氣一冷,嗤笑道:“白墨,你說得真好聽。我現(xiàn)在問你一句,你還是不是男人?”
白墨不解的看著冷玉煙:“你不是覺得我心硬、是個惡人么,怎么現(xiàn)在我有了悔改之意,你反而要罵我?”
“如果你是個男人,就把自己該承擔(dān)的承擔(dān)起來,不要總是說得好聽,遇到一點(diǎn)挫折就悲天憫人。想想三天前你是怎么說的?‘天理昭然,自在我心’,這既然是你的心念,我選擇相信你,但請你堅(jiān)定起來?!?p> 冷玉煙冷冷地道:“心軟的白墨,我可不相信你是個能成事的人?!?p> 白墨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師尊說得對,我這人就是喜歡偷懶,耍小聰明?!?p> 冷玉煙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個赫彩,你自己闖的禍,自己去擺平吧。做你該做的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我冷玉煙,不會原諒你。”
“謝謝你,煙煙。”
白墨忽然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傷口牽動,痛徹心扉。
白墨卻咧嘴一笑。
“還是沒羞沒臊的生活更適合我?!?
王蜀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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