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母校

　　林蔭遍布的小道，調(diào)皮的陽光躍過密密麻麻的樹葉，留下斑駁的投影。

　　羅梓慢慢地踩過略微陌生，但開始漸漸熟悉的校道。

　　泥土的芬芳，混著清晨的鳥語和外面的車水馬龍渾然不同。

　　現(xiàn)在還是六月份，離七月份的學(xué)校假期還有一段時間。

　　所以羅梓特地選了上課的時間來拜訪。

　　他今天穿了了一身英倫風(fēng)格的服裝，淺藍色的格子長袖襯衫，袖口被折起來到手肘下兩分處，棕色棉七分休閑褲，和白色簡約扣的皮帶。

　　太陽太辣，所以他還戴了副金屬金色太陽鏡，整個人顯得時尚又不失干凈，配上他原身天生曬不黑的白皙皮膚，和帥氣五官，活脫脫一副小白臉——啊呸，新畢業(yè)大學(xué)生的模樣。

　　如不是現(xiàn)在是下課時間，難說會不會有路上遇見的學(xué)生們誤以為，這會是哪個新來的任課老師呢！

　　但是走在路上，羅梓并沒有看起來的那樣，那么平靜地享受回憶時光。

　　是在新入學(xué)的時候；在剛剛那棵高大梧桐樹的樹下，“他”第一次看見扭了腳的江予婕，嫌棄地皺著眉頭，奇怪為什么會有女孩這么大了，連走路都那么不小心。

　　是高一的時候；在旁邊那個中央花壇的木質(zhì)座椅上，“他”和秦芒、江予婕在一起吃過午飯，三人言笑晏晏，完全沒有后來的所有齷齪。

　　還有，等下將路過的那堵圍墻，“他”曾經(jīng)在上面午睡的時候，被過路大聲笑談的同學(xué)吵醒，睜開眼看去的第一幕，就被她低腰喝水的畫面觸動了心房。

　　羅梓走過這里，目光所及的每一眼，每一幕，原身留下來的腦海記憶都會自動地，去匹配出原身經(jīng)歷過的美好的、藏在腦海深處的畫面。

　　羅梓想，大概這就是原身“羅欽遠”，一直都不愿意回校的原因吧。

　　太深刻了。

　　也太痛苦了。

　　哪怕只是看見樹下某個學(xué)生遺漏下來的一本厚厚的《唐吉坷德》，這具身體都會下意識地浮現(xiàn)出江予婕手捧名著，風(fēng)吹過，低頭淺笑的畫面……

　　簡直就像是在把曾經(jīng)喝過的帶來迷醉、甜蜜感覺，但又瞬間痛徹心扉的毒藥，翻新出來，再喝一遍一樣。

　　羅梓微微垂下眼簾，掩去這具身體自主浮現(xiàn)的悲傷與痛苦。

　　但是屬于他的靈魂卻一池平靜，沒起半點波瀾。

　　羅梓神態(tài)漸漸淡然，笑意慢慢爬上唇角，抬步向前走，不回頭。

　　任由自己踏過“他”和她曾經(jīng)笑意盈盈地一起坐過的臺階；踏過她說“我喜歡你”時，那棵樹曾經(jīng)灑下的陽光；也毫不猶豫地踏過，“他”曾經(jīng)碎在路邊，可供任何人踐踏的青春……

　　“羅欽遠同學(xué)！”

　　前方穿來一個略顯老態(tài)的男人聲音，在笑著呼喊他。

　　……“他”。

　　羅梓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公眾場合、而且是“他”以前的校區(qū)，這樣叫他。

　　但是身體卻第一時間就抬起頭來，并且同時展現(xiàn)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這是“他”遺留下來的條件反射。

　　“江老師！”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年約五十左右，穿著老氣但是色彩偏柔和的棕色全套西裝，頭發(fā)三七分，鬢角雖然泛灰但是卻打理得一絲不茍，偏瘦的身材，卻有著至少一米八五的身材，從面相上看來，年輕時恐怕也是萬人迷的帥哥——

　　當(dāng)然，現(xiàn)在也是一個魅力不減的老帥哥！

　　羅梓就這樣笑著迎上去，問好過后，這樣像“他”那時候一樣地和來人笑鬧道：“江老師，您還是一如既往地魅力不減啊！”

　　江泮，“羅欽遠”的高中班主任老師，同時也是秦芒的班主任老師，同時……

　　也是江予婕的爸爸。

　　呵，大概這也是為什么，“他”從那件事以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學(xué)校的原因之一吧！

　　羅梓一邊漸漸地將面前的江老師，和“他”記憶里的江予婕她爸連在一起，一邊不著痕跡地猜想道。

　　“欽遠，你這小子，畢業(yè)六七年，都不給老師打半個電話！連一封信都沒有！”江老師嘴里在毫不見外地埋怨著，但是臉上的笑容就從來沒有收斂半分，他拍著羅梓的肩膀笑罵道，“真是個沒良心的小子！”

　　“哈哈，江老師，你這么說就不對了?。　绷_梓因為原身而變得抑郁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他本能地用一種自來熟的語氣和老師插科打諢，甚至還白了江老師一眼，“我這可是回國一忙完，就跑來看你來啦！”

　　“別冤枉我啊！”羅梓笑著道。

　　“嘿！你這個小滑頭！”江老師吹胡子瞪眼，但是眼角的笑意都快從皺紋縫隙里溢出來了，“一點虧也不吃！”

　　“真和以前一模一樣！”

　　江老師一邊領(lǐng)著羅梓朝教師辦公區(qū)走，一邊開心地說道。

　　不，你身邊這個人，其實是另一個人。

　　羅梓笑得開朗陽光，似乎與原身一般無二。

　　“你今天來要同學(xué)冊啊，還真是來的巧！”江老師領(lǐng)著他進了辦公室，風(fēng)扇在呼呼地吹著，在初夏的天氣帶來秋天的涼爽，同辦公室只剩下兩三個老師，其余的都上課去了。

　　江老師一邊走，一邊和其他的年輕老師們打招呼，從這時羅梓才知道，原來江老師已經(jīng)不再專職上課，也兼任校務(wù)處的主任了。

　　聽著一個年輕男老師笑著叫江老師為“江主任”的時候，羅梓的腦海才恍惚意識到，現(xiàn)在早已過去了七年了。

　　“正好過幾天學(xué)校要舉辦返校會，把你們74屆的學(xué)生啊，都找回來，”江老師坐上辦公室最前頭的那張桌子，一邊從腳邊的上鎖抽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一邊笑著說道，“都七年了，我琢磨著你們也該畢業(yè)回來了……”

　　“特別是你這個混小子！七年里，也就只有你這個不記師恩的臭小子，在美國那么久，連只言片語都沒寄回來！”

　　“不記師恩的臭小子！”

　　完了江老師還意猶未盡地再罵了一句。

　　羅梓苦笑。

　　“你這次來要同學(xué)冊，是想找什么人么？”江老師埋著頭一邊翻著厚厚的冊子，一邊問道。

　　“我媽媽要生日了，是五十歲的大生，我想邀請大家來參加生日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