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蘇合又驚又喜,沒想到在這幾近絕望的境地里居然莫名其妙地突現(xiàn)一線生機,當(dāng)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雖然就連孫蘇合自己也搞不清楚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眼下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由,敵人不知為何也沒有立刻動手,更重要的是,之前敵人的反應(yīng)毫無疑問地證實了自己的攻擊確實有可能對他的陷阱造成威脅,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孫蘇合更無半點遲疑,轉(zhuǎn)身對著空中怒吼道:
“花開!”
預(yù)料之中的水汽爆炸并沒有發(fā)生。孫蘇合一陣眩暈,好像渾身的精力都被抽走了一樣。胸前的魔法書晃晃悠悠地落向地面,孫蘇合身體一軟,一腳踏空,整個人差點直接摔向地面,好不容易踉蹌幾步穩(wěn)住了身體,嘴唇上又傳來溫?zé)岬母杏X,伸手摸去,手上滿是紅得刺眼的鼻血。
是那個混蛋干了什么?不對,這種感覺,是我的身體難以負荷魔法的施展了嗎?嘖,難道是因為剛才脫困的那一下?
“你根本就不懂嘛。”畫先生的假身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不過你做得不錯,看來我也要認真一點了?!?p> 他五指拂過身前的畫布,沉聲道:“De_Nachtwacht(夜巡)①?!?p> 空氣之中,兩團墨塊憑空顯現(xiàn),它們激烈翻滾著,然后突然膨脹起來,一下子變化成了兩個兩米多高,通體漆黑,身軀魁梧的傀儡士兵。
這兩個士兵身形龐大,壓迫感十足,但是速度卻沒有因此而變得緩慢,反而快如鬼魅,剛一成型便瞬間電射到孫蘇合身旁。孫蘇合心里長嘆一聲,他自忖就算自己身體無恙估計也沒辦法躲得過去,眼下渾身發(fā)軟,更是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了,真是嗚呼哀哉。兩個士兵一左一右,像老鷹捉小雞一樣,直接扣住孫蘇合的四肢關(guān)節(jié),眨眼之間就把他制得徹底動彈不得。
“你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反抗呢?我是為了你好啊?!碑嬒壬募偕硎掌甬嫴迹獾綄O蘇合身前,張開雙手如同牧師布道一般誠摯懇切地說道:“好好想想吧,你的生命有什么價值呢?無非是毫無意義的吃喝玩樂,然后履行遺傳因子的本能繁殖后代??墒且话倌曛?,兩百年之后,誰還會記得你?還有什么意義?而現(xiàn)在,我會賜予你一個機會,讓你的名字有機會籠罩在藝術(shù)那神圣的光環(huán)之下?!?p> 畫先生的假身嘴角勾起,露出沉醉的笑容,“想想吧,百年千年萬年之后,人們?nèi)匀粫f:啊,感謝你的大力幫助,使得這份珍貴的人類文化遺產(chǎn)能夠留存下來為全人類所欣賞。這才是真正的無上光榮,這才是你生命的價值所在啊。”
“狗屁!”孫蘇合怒目而視,“我的人生有沒有價值輪不到你來做主?!?p> 畫先生的假身不以為忤,笑容溫和地問道:“嘿嘿,那句話是怎么說的呢?就是那句夏天的蟲子,呃,不可以和它說冬天的冰塊?”
“你問我?”
“是啊,你知道嗎?”
“呵。”孫蘇合冷哼一聲。
“你也不知道嗎?那就算了吧?!碑嬒壬募偕頁u了搖頭,然后拍拍孫蘇合的腦袋,語氣堅定地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你這只夏天的蟲子享受榮光的。”
這番話絕非故意嘲諷,相反的,言語之間甚至充滿了情真意切的味道。孫蘇合心里不禁苦笑一聲,這個人完全是個瘋子!我居然是在生一個瘋子的氣,這可真是……說起來,那個時候我為什么會一下子怒火沖天到了幾乎失去理智的程度?而且之后沖破束縛的那個感覺,會是陸微霜所說的“劍膽”嗎?那個時候看到的尸山血海的幻覺又是怎么回事?孫蘇合苦苦回憶之前的種種情狀,他相信那不是可一不可再的奇跡,而是某種可以掌握的力量,或許這就是自己唯一可能脫身的希望了。
“這是魔法道具嗎?”畫先生的假身打了個響指,在他身旁又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士兵傀儡。那傀儡士兵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魔法書,雙手捧在胸前。畫先生的假身頗有興趣地一邊觀察一邊自言自語道:“這個紋飾,沒見過的……”
他話未說完,傀儡士兵手中的魔法書突然綠光一閃,無數(shù)枝條瘋狂生長,如同潮水一般從魔法書中蜂擁而出。
那傀儡士兵瞬間被枝條團團裹住。畫先生的假身不屑地笑了一聲,而后鎮(zhèn)定自若地抬起手來,正要有所動作,就在這時,孫蘇合看到前方的空中,空間如同破碎的玻璃一樣裂開了一道縫隙。一團稀薄的綠色光粒從中沖了出來,飛舞著在裂縫前勉勉強強地形成了一個殘缺的魔法陣。
“糟了!是引子!”畫先生的假身雙目圓瞪,看著魔法書驚吼一聲,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魔法陣綠光流轉(zhuǎn),兩道藤蔓如同兩條惡龍一般一下子彈射而出,瞬間將他纏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進了裂縫之中。
魔法陣耗盡了力量,哀鳴一聲崩散消失??罩械牧芽p也迅速彌合。在那裂縫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一團綠光包裹著一個長條狀的東西從那道裂縫中激射而出,然后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孫蘇合面前。
這番變化幾乎是在瞬間發(fā)生,孫蘇合怔怔地看著裂縫消失在空中,山風(fēng)拂過,一切如常,只是畫先生的假身已經(jīng)隨著裂縫一起消失了。孫蘇合立刻反應(yīng)過來,不管剛才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可不是發(fā)呆的時候。他馬上一咬牙,用盡吃奶的力氣拼命掙扎。
畫先生的假身被強行拉進裂縫之后,那三個黑色傀儡士兵也失去了力量來源。孫蘇合原本被扣住四肢關(guān)節(jié),提在空中。此時他瘋也似地一陣拉扯扭動,很快掙脫了傀儡士兵的鉗制,整個人四肢著地,狼狽地摔到了地面上。
身體上的疼痛幾乎已經(jīng)麻木了,孫蘇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一口血水帶著滿腔的煩悶狠狠地吐了出來,整個人立刻舒服了不少。呼吸雖然還有些不暢,但是鼻血已經(jīng)止住了,他吸了口氣,略一用力,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是扇子?”孫蘇合打量著身前那被綠光包裹著的長條狀物體,心中一動。他隨手將手上的血污在衣服上一抹,然后拿起折扇,展開細瞧。
和式的九檔紫檀扇骨,純白重絹扇面,上面題著一首晏幾道的《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惫P跡瘦勁,天骨遒美,用的乃是宋徽宗的瘦金體,雖然書家沒有留名,但是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來絕對是名家手筆。扇柄下端還墜著一枚指節(jié)大小的壽山石印作為扇墜,精巧玲瓏,別用意趣。
“這不是陸微霜的折扇嗎?是艾麗絲送出來的?這是什么意思?”
正在孫蘇合疑惑之際,折扇上突然浮起一縷五彩絢爛的微薄霧氣,孫蘇合輕咦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拿遠一點,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那縷霧氣已經(jīng)一個直沖,迎面撲到了他的臉上。
“去找花火!”陸微霜焦急的聲音在孫蘇合耳邊驀然響起。
茶茶葉
①De_Nachtwacht:荷蘭語,17世紀荷蘭畫家倫勃朗的名畫《夜巡》?,F(xiàn)藏于荷蘭阿姆斯特丹美術(shù)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