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還是昏了過去?
我的呼吸微微有些亂,天色太黑,我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影子,他這樣倒在地上,我不敢妄下結(jié)論。
這時,那人雙手放在胸前,在斷金石身旁低頭站立著,沒有說話,像是在看著斷金石的尸體,又像是在默默哀悼。
良久,他突然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忽的低低笑了一聲,自語道:“斷兄,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莫要怪我,要怪的話,就怪那趙川書去吧!”
他說完,俯身撿起地上的軟劍,將軟劍插入腰帶中,又四處張望了一番。
我雙目一凝,而看這人的樣子,這是要逃走了?當下咬了咬牙,在他還沒有邁開腳步之時,我人已經(jīng)跳了過去。
他似乎嚇了一跳,向后連退數(shù)步,剛剛插入腰帶中的軟劍再度被他拔了出來,持劍指著我,嘴里叫道:“誰!”
我同樣拔出追影劍指著他,卻并沒有說話,緩緩低下身,用手搭了搭斷金石的脈搏。
斷金石的脖頸還有點溫度,但是已經(jīng)沒了脈搏跳動,我的手指沾到了一些黏糊糊的液體。我眼角余光望去,發(fā)現(xiàn)這些液體是從斷金石雙眉之間留下來的,而那里正有一個黑色的孔洞。
這時,身前這個人突地喝道:“你是何人!”
我緩緩站起身,警惕的看著眼前之人,沉聲道:“你又是何人?”
他背對著那彎月牙,一身漆黑,我看不清他長什么模樣,況且夜色深沉,就算是他面對著月光,我可能也看不清他的真實面目。
他頓了頓,道:“你的聲音,我聽過!”
我腦子里一陣發(fā)麻。此人假扮金花大盜已有一些時間了,只怕追捕他的人應(yīng)該不在少數(shù),他竟能只憑一句話就能認定聽過我的聲音。
我不由得再次暗罵自己疏忽大意,盡管每一次我都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但是好像每一次我都會犯一些簡單愚蠢的錯誤。
現(xiàn)在想這些已經(jīng)沒有用了,跳也已經(jīng)跳出來了,只能頂著頭皮硬上了。
我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告訴我,你為何要假扮金花大盜?”
他手上的軟劍向上挑了挑,我心里登時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看著他,他卻沉聲道:“這么說,你也知道了?”
看不清他的臉龐,但是他手上的軟劍卻是泛著寒光,我冷笑道:“不錯!”
其實這句話是我在詐他了。他假冒金花大盜我已知曉,但是斷金石說他已經(jīng)死了,這是怎么回事?還有他假扮金花大盜的動機,以及與趙川書之間的關(guān)系,這些我通通都不知曉。我之所以這么說,就是想看看他接下來會怎么回答我,能讓我從他話中得知更多的消息。
他又頓了頓,搖搖頭道:“不,你并不知曉!你到底是誰!”
他搖頭時我就已經(jīng)知道他沒有上當,而且他似乎已經(jīng)不愿再與我多說什么,他的軟劍已經(jīng)被他橫在胸前,只怕我下一句還未說完,他的劍就會刺過來。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些血腥味。
我握緊了追影劍,道:“抓你的……”
果然,我嘴里的“人”字還未說出口,他突然躍了過來,身體在半空翻了兩個圈,已然到了我近前,他人還未落下,我便看到一道寒光直射了過來。
我只覺脖間一寒,當即心中一緊,人向一側(cè)閃去的同時,追影劍朝那道寒光刺了過去。
“?!?p> 追影劍與他手里的軟劍碰撞,我感覺追影劍像是碰到了一根有彈性的繩索,一沉之時便猛地向外彈射而回。
他落在地上輕哼一聲,旋即身體又是一轉(zhuǎn),他手上的軟劍泛著寒光襲向我的左身。
這樣的黑夜中能見度實在是太低,我與他離的這般近,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他臉上的輪廓,除非像斷金石那樣,貼近他身體才能看得清他的長相。此時夜空中只有一輪暗黃的彎月,我與他打斗實在有些困難,只能盯著他手中軟劍泛出的微微寒光,才能判斷出他的出招方向。
我連忙向后撤了一步,身子向后微偏,追影劍向那道寒光劈了過去,誰知追影與他手上的軟劍再次碰撞之后,我的右手背上忽然一辣,緊接著傳來一陣燥熱之痛。
來不及去在意這些,我收身前沖,追影劍被他手中軟劍蕩開之時,順勢刺向了他的胸口,他想往一側(cè)閃去,但還是慢了一步。
“滋拉~~”
追影劍像是劃破了他的胸口,同時我的后背又傳來一股熱辣的疼痛。
與他錯身越開,追影劍被我甩了兩個花,我拉了個劍勢,冷冷的看向他,手上后背此時疼得厲害。
他也擺了個架勢,壓低了身體。
與他緩步游走片刻,我和他同時再次動了。
“?!?p> 他的軟劍靈動異常,夜色中像是吐著藍光蛇信的黑蛇,我不能與他像剛才那樣硬拆劍招,否則最后吃虧甚至死在此地的人將會是我。
突然,我腦子里靈光一閃,想起晌午時分遇到的那名酒店掌柜。
既然此人手上軟劍如此靈動,讓人防不勝防,我為什么不以虛招對他,也讓他防不勝防?
又與他拆了數(shù)招,我向石屋門前退去,他手上軟劍甩了個輕響,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有多了不得,劍法竟然只有這樣的水平,哼!”
我心中冷冽,并沒有回答他,手上追影劍被我橫在一側(cè),提氣躍了過去,追影劍猛地劈向他的腦門;黑暗中,他似乎頓了頓,緊跟著如我想象的那樣,他手中的軟劍忽的橫過來,人卻側(cè)了側(cè)身;我見他手中的寒光正向我橫來,當即咬了咬牙,手腕一轉(zhuǎn),追影劍劃了個弧形,橫劈他的脖頸。
這一劍他若是不躲,我的追影劍便會劃破他的脖子,而我的胸口則會中他一記軟劍;他若是躲開的話,那么我倆便會相安無事,我則再會出第三劍,前兩劍是虛招,只有這第三劍才是實招!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收回軟劍,移到脖頸間的同時,身體再一側(cè);我心中一喜,等的就是他收劍撤身,當即身體一沉,手臂猛地一帶,左手變掌抵住追影劍尾端,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小腹。
“噗嗤”一聲傳來,追影劍直接穿透了他的小腹。
我心里咯噔一下。按理說我連續(xù)使用兩次虛招,他即使再料想不到,以他的內(nèi)功和身法,也應(yīng)該能反應(yīng)過來,再次躲開一些,如此的話,我也只能輕傷于他,而不是將追影劍刺穿他。
而他,卻沒有躲開。
腦海里剎那想到這里,我握著追影劍,人已貼近了他。待我能看清他的長相之時,我不由得心里一驚。他長了一張方臉堂,淡眉薄唇,鼻梁挺直,很英俊。但是,他的嘴邊已經(jīng)是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我倆堪堪停住身形,卻在這時,他兩腮忽的一鼓,“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黑血來,正噴了我一臉。
我怔了怔,不禁向后退后幾步,追影劍也從他小腹中抽了出來。
我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只見他忽的跪了下去,手中的軟劍掉在了地上,一手捂著小腹,一手護著胸口,急促的輕喘了幾口氣。
我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來斷金石方才拍他的那一掌,大概剛才拍中他的,就是他的胸口吧。我怎么說與他撕斗會這么容易,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只是微微略勝我一籌。
原來他早已受了傷。
而且他在受傷的情形下,還與我過了這么多招。
我手上一松,追影劍劍尖垂了下去。
他半伏在地上,喘了幾口氣,忽的輕笑了一聲,艱難道:“好……好俊的劍法……”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在夸獎我,還是在譏諷我,吐了口氣,我不由苦笑道:“閣下的功夫,當真……了得,現(xiàn)在可以告訴在下你的來歷了吧?”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暗白的牙齒,喃喃道:“沒想到,沒想到我劉開世竟然會死在一名無名人的手里,可笑……咳咳咳……”
他忽的劇烈的咳喘起來,又吐了幾口黑血,身體像是失去了力氣,喘息艱難。
我想了想,還是抱了一拳,道:“在下追影?!?p> 他頓了頓,搖搖頭強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p> 我有些慚愧,不知該如何去說,這次對上他,我可以說是占盡了便宜。
少年英雄?實在算不上。
他卻又道:“少俠,可否……可否幫在下一個忙?”
他說話間又劇烈的咳喘起來,人也臥在了地上。
我靈機一動,蹲了下來,道:“何事?”
他此時身體幾乎是趴在地上,說的話也很無力:“我死后……請將在下的尸體燒了......”
我一怔,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之時,卻聽得一聲極其細小的聲音又從他嘴里傳來:“遠離……”
還未等我將耳朵湊過去,卻見他呼出了一口沉沉的氣,身體一軟,沒了動靜。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死就死了,哪有人還拜托敵手將自己燒了的?我本以為他會有什么事要囑托于我,或許與金花大盜的事情有關(guān),亦或許是與趙川書有關(guān)的事情,拜托我的一定是一些隱秘之事。誰知,他竟然提出這樣讓我目瞪口呆的要求。
這人假冒金花大盜到底是為了什么,我終究還是沒有能從他嘴里得知,本來想助斷金石一臂之力,結(jié)果卻弄得這個結(jié)果。他們二人與趙川書之間的恩怨,我無從知曉,但是斷金石似乎對此人很好,再見到他真正的面目時并沒有下殺手。但是這人卻……
我緩緩站起身,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尸體,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中的宿命,此時正一左一右,躺在我的身前。
將斷金石的尸體拖到了石屋當中,本想就此離去,但是看到劉開世的尸體時,我還是猶豫了一下。冰涼的山腰寂靜一片,他的尸體躺在地上像是凸起的黑石,月光暗淡,此刻看著他,卻怎么也看不出這是一個人的尸體。我不由得想起了死去的師兄弟,不知道魔教之人會不會大發(fā)慈悲,把他們的尸體焚燒?或許會吧。
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我抓起劉開世的雙臂,把他拖進了石屋。
將石屋里星零的枯草撿起來蓋在他們?nèi)松砩希衷谒麄兩砩厦髌蹋覐募俳鸹ù蟊I身上翻出一個火折子。
吹燃火折,扔到了那堆枯草上,火焰登時燒了起來。我沖到石門旁,再回頭看過去時,火焰已經(jīng)大盛。短短的眨眼間,烈火就已經(jīng)撕裂了最上面假金花大盜的衣服,匆匆一瞥間,我看到他背后露出一個伸著舌頭的鬼臉雕青。石屋本來就空間狹小,那火在三人身上燒的兇猛,直往我身上撲,我來不及細看,便被烈火逼出了石屋。
站在石屋外,此間頓時被火光照亮,石屋縫隙間竄著火舌,灰色的濃煙從石屋里沖了出來,升至高處時便又變成了黑色。我呆立片刻,朝著來時的山路,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