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師兄弟十三人跪在師傅的帳房里沉默著,沒有人說話。大師兄在我前面,身上的酒氣還很濃。
鐵掌幫懷疑同盟中有奸細(xì),說那個女子不可能自己解開繩子,身上更沒有利器割開帳篷帆布逃走,認(rèn)定了這奸細(xì)是我們當(dāng)中的人。然而,鐵掌幫這次的武斷卻遭到了其他門派的反對。如今奸細(xì)沒有抓到,不能排除某個人或者某個門派,就連鐵掌幫也不能例外。所以各派掌門商議,今晚就先在兩狼山駐扎下來,離去之事再議。
除去攻打兩狼山死去的弟子,同盟中還是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想要在這么多人里找到奸細(xì),也不是這么容易。除非用最笨的辦法去一個個的盤查,兩個守門弟子在這段時間碰見過什么人,各門派弟子又在這段時間去了何處。
仔細(xì)盤查或許能獲得那么一些線索,小門派或許比較簡單一些,比如那金刀流派,整個宗門的人數(shù)加起來才不過二三十人,一一盤查起來會比較容易一些。再比如鐵掌幫、拳宗和巨鷹門,每個門派最少都有三四百人,盤查起來卻是有些麻煩了。
再者,這次同盟之中有不少小門派是不贊同此次行動的,對鐵掌幫更是有一些私怨,仔不仔細(xì)盤查還是兩回事,或許有些門派做做表面功夫也說不定。
想到這里,我的心里就會輕松很多,畢竟,他們所要找的奸細(xì)是我。要是換作平常,我一定不會想的這么多,但是鐵掌幫都能將逃出去的魔女抓到,我心里肯定會有些不安,指不定這會抓我的人已經(jīng)在帳門外了。
這時,帳門的簾子突然被打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偷偷向后看去。見是師娘走進(jìn)來,這才又松了口氣。
做賊心虛。此時此地,我才真正體會到。
師娘蘇琴一身白裙打扮,身材高挑,容貌不算是多美麗,但是韻味十足。每次師傅不在的時候,她都會代替師傅教我們練劍,演示劍法套路之時,總是惹得師兄弟們一陣的臉紅,大師兄更是紅到脖子。但是不得不說,師娘手底的功夫卻是不淺,一套蓮花劍法耍的出神入化。
我自入門以來就見過兩套劍法,一個是師傅傳授給我們的辟水劍法,另一套就是師娘的蓮花劍法了。這次圍剿魔教,我也見到許多魔教之人使劍,但是他們耍的劍根本不堪入目,沒有一點劍法套路可言,只會做一些簡單的劈砍動作,算不得會用劍。
在我心目中,師傅和師娘的劍法才是最厲害的,并且我聽大師兄說過,師傅還有一門厲害的秘密劍法,這厲害的劍法只有師傅和下一代掌門才有資格練習(xí),連師娘都不能修煉。真不知道大師兄怎么會知道這么多,跟他一比,我就像一個孩童一般,孤略寡聞。
師娘來到師傅跟前,目光掃視我們一眼,在師傅耳邊輕言幾句。師傅忽的皺起眉頭,道:“此話當(dāng)真?”
師娘微微點了點頭,道:“消息剛剛傳來,潘掌門和路掌門已經(jīng)趕過去了?!?p> 師娘口中的路掌門是拳宗的掌門。
師傅眼光轉(zhuǎn)動數(shù)下,對著大師兄說道:“大膽,你帶著眾位弟子先回營帳,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p> 大師兄連忙抱拳,道:“師傅,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師傅道:“同盟之中果然有魔教奸細(xì),而且那魔教奸細(xì)剛剛殺了金刀流派的一名弟子?!?p> 師兄弟都是發(fā)出一陣吁聲,說這魔教奸細(xì)好生大膽,這個時候還敢殺人。我心里也是疑惑,難道同盟之中真的出現(xiàn)了奸細(xì)?
看到我們左右議論,師傅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瞪著大師兄,怒道:“還不快去!”
我們立刻又把頭埋了下去,不再作聲。
大師兄回過神來,慌忙抱拳,道:“是,師傅?!?p> 從師傅的帳房中退了出來,才發(fā)現(xiàn)外面早已亂作一團(tuán),到處都是匆忙的身影。師傅師娘跟著我們一起出了帳篷,徑直朝著鐵掌幫的地盤走了過去。
而我們則跟著大師兄回到了帳房之中,各自收拾妥當(dāng)之后便都躺在床上,沒有人再議論什么,就連平時話最多的小師弟,此時也變得安靜起來。又過了不久,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再到最后就只剩下鐵掌幫巡邏弟子不時地腳步聲。一日一夜的廝殺也讓我們疲憊不堪,躺在床上不久,我便沉沉睡去。
夢中,我站在兩狼山上。腳下的尸體已經(jīng)堆積如山,身上沾滿了鮮血,手上的鐵劍更是豁口百出。整個兩狼山已然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看到師傅脖子被人扭斷,身體垂在一處大石頭上,師娘胸前插著一把長劍,瞪大了雙眼望著我。鐵掌幫幫主潘長龍被人倒插在一根很長的尖木樁上,尸體正在緩緩向下滑落。大師兄懷里護(hù)著小師弟,被吊在山門上,周圍熟悉的身影橫七豎八,殘肢斷臂散落一地。火焰漫山,映紅了天空;血流成河,向山下奔騰而去。
我呼吸困難,舉目四望,正撇到火海處那道黑色的身影。她正一步步從火焰中向我走來,焦黑的雙手向我張開,皮開肉綻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我想揮劍逼退她,但是我突然感覺身體沉重如山,四肢更是像是灌了鉛一般,怎么也抬不起來,呼吸越來越困難,我奮力的朝她吼叫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我猛然睜開了雙眼,四周一片的寂靜,黑暗中,我慢慢看清了帳房四周。有那么一瞬間,我的身體好像還處在夢中,似乎身邊還躺著師兄弟的尸體。
良久,我漸漸平復(fù)下來,只覺得嘴里干燥異常,等我拿起水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是汗流浹背。
往嘴里灌了幾口水之后,我的睡意全無。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若不是師傅吩咐過不許外出,怕是這一會我早就溜了出去。
正躺在船上胡思亂想,忽然,外面?zhèn)鱽硪宦暺鄳K的叫聲。這叫聲在這安靜的夜里顯得這般恐怖,就像是平靜的水里被人突然丟進(jìn)一塊石頭。
我猛然從床上跳起,伸手就要從腰間拔出鐵劍,才發(fā)現(xiàn)劍已歸架。我有個習(xí)慣,長劍不用時就把它放到專門的木架上,師傅說過劍是有靈性的,不用的時候要好好愛惜它,將它放到木架上。這幾年來,不僅是我,我們所有師兄弟也都保持著這個習(xí)慣。
這時候大師兄他們也都翻身下床,我們拿起長劍,跟大師兄一起沖了出去。
賬外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其他門派的弟子都向著一個方向跑去,大師兄招呼我們一聲,也跟了過去。
等到了地方時,那里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各門派掌門早已到場,師傅師娘也在其中。
透過人群,我看到地上躺著一名年輕的拳宗弟子。火光中,我看到他的臉色蒼白,瞪大了雙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一樣。身體上看不出有什么傷痕,就只有脖子上有兩個血窟窿,那里還在流著血,似乎剛剛死去。
有一個門派掌門突然失聲道:“是吸血老妖的牙??!”
此言一出,人群中頓時騷亂起來。
吸血老妖,窮兇極惡之人,是武林中的大魔頭,也是我們正派當(dāng)中談?wù)撟疃嗟哪Ы讨耍巳艘娭卣D之。早年間,我隨師父南下游歷之時便聽說過吸血老妖的名頭。有的人說他不是人,長著一副蝙蝠的模樣,是江湖中的異族,專門吸食人血,聽說吸血老妖饑渴的時候,連動物的血都喝。還有的說法,說吸血老妖本來是一名俊美之極的年輕人,因為心術(shù)不正而投奔了魔教,入了鬼道,學(xué)了一些專門害人的妖術(shù),只要被他盯上的人,絕活不過一晚。但是,沒人見過吸血老妖的樣子,即使是師傅也沒有見過。
但是,每一個被吸血老妖殺吸干血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脖子間都會留下兩個血窟窿!而這名死去的拳宗弟子脖子上正好有兩個手指粗細(xì)的血窟窿。
拳宗宗主路徑天臉色陰沉,向四周漆黑的天空大聲喝道:“有本事明刀明槍的來,暗地里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漢!”
他這話是說給暗地里人聽的。但是空曠的黑夜,哪里會有甚么人回應(yīng)他。我想,即使吸血老妖就在我們附近,當(dāng)著我們這么多人的,他也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傻乎乎跑過來。
場中沉寂片刻,路徑天緩緩低下身,伸手合上了那名弟子的雙眼,兩名拳宗弟子跑過來,將那名死去的拳宗弟子抬了回去。
眾位掌門都在,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太好看。
潘長龍突然大聲說道:“各門派普通弟子立刻回到自己的帳房之中,沒有命令不得私自外出,鐵掌幫的巡邏弟子每隊加增三人,務(wù)必嚴(yán)加防范!速去!”
聯(lián)盟還沒有解散,潘長龍的話無疑是至高無上的,所有弟子聽后,連忙跟隨者自己的師兄弟往住處趕去。
我們跟著大師兄剛要轉(zhuǎn)身離去,耳邊又響起潘長龍的聲音:“各門派掌門及核心弟子暫且留下,到我?guī)ぶ猩套h要事。”
我心里一動,我們師兄弟十三人是師傅的第一代弟子,跟隨師父也有幾年光景了,比起加入劍派不足一年的普通弟子,我們十三個人自然算是核心弟子。同時心中轉(zhuǎn)念又一想,同盟中的大事向來都是他們幾個掌門在一起商量,怎么今晚卻要我們這些弟子也要參加?一想到自己放走了魔女,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我們跟隨著師父來到潘長龍的帳中,在師父師娘身后一一站好,其他門派也都相繼進(jìn)來,分列兩側(cè)。潘長龍的營帳很大,總共十一個門派數(shù)十人,容納下我們所有人時竟還有空余之地。
我正好奇的四處瞄著,潘長龍揮揮手,道:“諸位正派同門,今晚我們連續(xù)死了兩名弟子,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他說的自然就是那吸血老妖了。
一想到吸血老妖,我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一只巨大蝙蝠的身影,猩紅的雙眼,滿嘴的尖牙。傳言,吸血老妖長了一對翅膀,由于身體太重,只可以在低空飛行一段距離。還有的人說吸血老妖喜歡黑夜,是黑夜的影子,一旦他身體進(jìn)入黑暗當(dāng)中,再想找到他就是不可能的了。
我正胡思亂想時,身邊巨鷹門的掌門趙川書已經(jīng)邁步而出,朝著潘長龍抱拳道:“潘盟主,吸血老妖是殺人無數(shù)的大魔頭,若是此次能將他除掉的話,豈不是為武林出了一大禍害?我巨鷹門愿為武林出一份力!”
他的這些話說的正氣凜然,得到了許多別派掌門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