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小船靠近文若二人的船只,船上一人喊道:“船上可是張公子?”
張文通聽見喊聲,松開陳若師,道:“在下的確姓張,不知貴客找我有何事?”
那人道:“我家主人有請張公子一敘!”
“你家主人是何人?”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什,遞給張文通,道:“我家主人說,公子看到這件東西,自會清楚他的身份?!?p> 張文通接住那件東西,仔細一瞧,是他當日送給鐵穆耳的斷簪。原來是鐵穆耳想見他,但轉(zhuǎn)念一想:鐵兄是怎知我的行蹤,看來行蹤敗露,今日這面不見也得見!
想畢,張文通便道:“請貴客帶我去見你家主人!”
那人領(lǐng)著文若二人駛向一條大船。俄而,那人喊了一句:“有客到!”倏爾,從船上扔下一條繩梯。那人又道:“我家主人就在上面,請公子上去一見!”
張文通拉著陳若師的手,擬要一同上去。卻被那人攔?。骸拔壹抑魅酥蛔尮右蝗松先?,這位姑娘還是留在船上,稍候公子!”
張文通瞧向陳若師,道:“若妹,你好生呆在這里,等我回來!”陳若師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
張文通爬上大船,見甲板上有一人備好酒菜,在那兒恭候,定睛一瞧,正是鐵穆耳,便走上前,拱手道:“鐵兄,近來可好?”
鐵穆耳立時起身相迎,笑道:“原來是張兄到了,快快請坐!”
張文通在鐵穆耳對面,盤腿坐下,又問道:“鐵兄,怎知我在此處?”
鐵穆耳一面斟酒,一面道:“自蒼山一別,我便派人暗中跟蹤你們,本是擔心大汗反悔,要屠戮群雄,好給你們傳信,后不期探得張兄沒死,反從禹王廟逃去,一路東行,我料你們會來集慶,因而我騙大汗身體有恙,留在此處養(yǎng)病,不隨大汗去杭州。實為在此專候張兄,想與張兄一敘?!?p> 張文通道:“原來如此?!闭f著端起酒杯敬鐵穆耳一杯。
二人一飲而盡,張文通又問道:“那日在蒼山兩軍陣前,蒙古皇帝身旁只見有你,不見你大哥。想必鐵兄已成為皇太孫吧?”
鐵穆耳笑道:“張兄觀察細微,若說皇太孫恐言之尚早。但我大哥已被大汗派往云南鎮(zhèn)守,永不回朝?!?p> 張文通哦了一聲,問道:“這是為何?”
“儲君不定,朝內(nèi)黨爭不斷,于社稷不利。數(shù)月來,恰逢大哥梁王黨右丞相桑哥貪贓獲罪,大汗乘機打壓梁王黨,整肅朝綱,也為我日后鋪路?!?p> 張文通也替鐵穆耳斟滿一杯酒,賀道:“如此說來,那恭喜鐵兄,終于能一展胸中抱負!”
鐵穆耳笑道:“我若想一展胸中抱負,也需像張兄這樣大才相助!來,我敬張兄一杯,還望張兄不吝賜教!”說罷,二人碰杯飲酒。
張文通笑道:“鐵兄抬舉我了。我實無多大才學,胸中也無治國良策,怎算是大才。不過,我自小讀過幾本史書,若以史為鑒,倒有幾句良言想諫。”
“張兄快快請講!”
“天下已定十年,民心思安,復宋已無可能。只要鐵兄日后能夠輕徭薄賦,重視農(nóng)耕,國富民強指日可待,到那時天下百姓殷而治學,必然會為你們歌功頌德。還有你們?nèi)羰沟妹晒派繚h人南人,四者平等,且法紀嚴明,不濫殺一人,不錯殺一人,不枉殺一人,不偏殺一人。則天下無人愿反。四海升平。肺腑良言,望鐵兄謹記!”
張文通久尋趙氏遺脈無果,知道復宋無望。也想通無論天下人何人做主,只要百姓生活安逸,遠離戰(zhàn)火就好。因而他將自己心中治國方略告訴鐵穆耳,希望鐵穆耳日后能成為有為君主,造就一番新天地,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
鐵穆耳抱拳謝道:“張兄一席之話,我銘記五內(nèi),待日后執(zhí)掌江山之時,可否請張兄出仕,為我謀天下事?”
張文通笑道:“這就不必了!經(jīng)過此番生死,我已看透人世。大丈夫在世功業(yè),無非是為了江山,或是美人。我這一輩子是不可能為了江山建立功業(yè),只能為了美人了!”
鐵穆耳問道:“可有了江山,難道怕沒有美人嗎?”
張文通呵呵一笑,道:“但那美人未必是我所喜歡的!”
鐵穆耳聽后,大笑道:“張兄,所言極是。來,干!”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張文通也隨著喝了一杯。
鐵穆耳又誒了一聲道:“怎么不見平日與張兄在一起的那位美人呢?”
張文通道:“她現(xiàn)在小船之上!”
鐵穆耳道:“那快請她上船。我可得為你的美人大業(yè)出謀劃策呀!”說罷,哈哈大笑,又即刻吩咐下屬請陳若師上船。
張文通道道聲多謝,忽想起一事,又問道:“鐵兄,我還有一事不明,還請鐵兄如實相告!”
“張兄,請講!”
“烏日娜是臥藏在五峰山的內(nèi)奸,這我早就能想到。但我想不通的是為何在假趙昺上五峰山還未有數(shù)日,她似乎知道假趙昺下落,奉命行刺,事敗之后,又勾引趙昺,混入五峰山。這是巧合,還是別有內(nèi)情?”
鐵穆耳一想五峰山已被攻破,也無軍機隱情可隱瞞,直言道:“我聽說五峰山的內(nèi)奸不只有烏日娜一人,還有一個叫武杭的人?!?p> 話到此間,張文通方才明白是那日在北路哨崗假趙昺遇刺,是武杭泄了他的行蹤,故意將趙昺引至早就被人埋伏好的北路哨崗客棧歇息。那日武杭練功至子時,就是和刺客事先商議好,最晚熄燈便是他的房間。然后刺客伏在他房間外窗下。待他回房,將院內(nèi)守衛(wèi)、趙昺住處一一繪畫成圖,扔到窗外。刺客因而得知院內(nèi)暗哨所在。不期被張文通破壞計劃。他去追趕刺客,實與烏日娜制定美人計,禍害五峰山寨。
張文通又聽鐵穆耳續(xù)道:“其實廬淮兩府早就想剿滅五峰山。只因五峰山地勢險要,且他們在上山的道路上多設(shè)陷阱,朝廷大軍難以攻破。恰在此時廬淮兩府攻破武杭武橋的匪穴。擒住武杭,并將其招安。而武橋逃往五峰山。兩府合計放走武杭,令他投奔五峰山,作為內(nèi)應,好攻破五峰山??上У氖?,武杭在五峰山內(nèi)職位卑微,無法獲得重要情報。后來假趙昺上山,他便飛鴿廬淮二府。恰在此時廣寒國師在廬州辦公,得聞此事,便命烏日娜前去刺殺假趙昺。后來事敗,就用美人計,使她混入五峰山,與武杭互為接應。烏日娜上山后,連獲重要軍情。賈似道的藏寶圖、五峰山的軍防圖。女人不可小覷,著實能壞掉男人的大業(yè)!”
鐵穆耳所知也是事后由忽必烈告知于他,事實與所述稍有出入,那賈似道的藏寶圖是由武杭所記所畫,只因事情發(fā)生在烏日娜上山后不久,便歸功于烏日娜。但鐵穆耳有一句話說的確實很對?!芭瞬豢尚∮U”,尤其是烏日娜。烏日娜性格堅忍,處事小心,非常人所及。尤其是上次她奉命誆趙昺下山,佯裝和趙昺一同被鄯善十八騎擄走,一路上未露出真實身份,幸得能繼續(xù)潛伏在五峰山。
張文通又問道:“那武杭,他人現(xiàn)在何處?”
鐵穆耳道:“聽聞攻打五峰山之時,和他兄弟武橋同歸于盡!”
張文通謝道:“多謝鐵兄坦誠相告!”
鐵穆耳道:“張兄客氣!你能夠坦誠待我,我自然坦誠待你。”
此時,陳若師也上船,奔到張文通身旁,一見到鐵穆耳,驚道:“你不是那個在揚州城外被我們救下的皇孫千歲?”
鐵穆耳拱手笑道:“沒錯,我在此敬陳女俠一杯,感謝那日出手相救!”說罷,將手中的一杯酒飲盡。
陳若師從桌上拿起酒壺,斟滿一杯酒,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本分,勿用言謝!”說罷,也一飲而盡。鐵穆耳贊陳若師好酒量。俄而,三人圍坐一圈,互談私事,相聊甚歡。
不經(jīng)意間,夜過丑時,文若二人拜別鐵穆耳,又駕一葉扁舟,再泛秦淮。
至元三十一年,即公元一二九四年,元世祖忽必烈崩,皇太孫鐵穆耳繼承帝位,改元元貞,是為元成宗。在位期間,停止對外戰(zhàn)爭,罷征日本、安南,專力整頓國內(nèi)軍政。采取限制諸王勢力、減免部分賦稅、新編律令等措施,使社會矛盾暫時有所緩和。同時,發(fā)兵擊敗西北叛王海都、篤哇等,使西北長期動亂局面有所改觀。大德十一年,即公元一三零七年,元成宗崩,元朝自始陷入群王爭位,國力日益不振。
陳若師借著酒暈,斜靠在張文通的肩膀上,道:“文哥,我想看日出!”
張文通道:“現(xiàn)在還是丑時,日出估計還有兩三個時辰,你先睡一會兒,待有日出,我再叫你,好嘛?”
陳若師道一聲好,便合上眼睛,安然入睡。張文通凝視著陳若師合上的睫毛,輕輕的吻上她的額頭,心道:若妹,你睡覺的樣子真的很美!
小船兒隨著秦淮水流漂蕩。兩個時辰后,天露出了魚肚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