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素風和書生肖中行身中的魚骨針毒片刻去除大半,正自歡喜,卻見唐冰躍出巨石,腳下如踩個風火輪,不斷變換,在黑衣蒙面女子中間穿插迂回,雙掌忽伸忽縮,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一掌快似一掌,力道雖輕,卻快的匪夷所思。
二人心下暗道:“原來這小子功夫如此了得,難道先前故意示弱?若真使出這等功夫,即使我倆聯(lián)手,要勝過他也不容易......”手持怪異彎刀的眾蒙面女子見唐冰身法靈活,幾次都沒止住他,不由嬌喝連連,刀光如白浪撲岸,一層高過一層。
這邊斗得熱火朝天,雜樹林中也傳來兵刃撞擊之聲。道人素風和書生肖中行聽得兵刃撞擊快如爆豆,如十幾面羯鼓同時擊打,不由暗暗心驚,不知李玄性命如何。
二人哪知,李玄飛身躍入雜樹林前就已經(jīng)從呼吸聲中辨出蒼老聲音之人的位置,因而這一飛入,使了全力,勢如奔馬。蒼老聲音之人做夢也沒想到李玄能這么快,且輕輕松松的從繩索陣中脫身而出。他見李玄飛身射進雜樹林,人與神舞兵刃合二為一,匹練般的碧光當頭而來,心下一驚,大喝一聲,手中兵刃橫起一架,只聽‘當’的一聲,火星四濺,蒼老聲音之人控制不由自己,‘蹬蹬’連退三步。
以神舞兵刃之利,竟削不斷對方手中的兵刃?
二人甫一交手,皆使盡全力,全是以快打快的招式。此時,暗林中早看不清對方面目,出手招式,俱是隨心而生,因而只呼吸間便已斗過三十幾招。這番交手,李玄和蒼老聲音之人均覺對方功力深厚,招式精奇,吃驚之下,不免更加小心了。
其實就現(xiàn)在內(nèi)力而言,李玄因修習寶源神功時日尚短,比蒼老聲音之人的內(nèi)力略遜幾籌。但這次交手,他是攻擊的發(fā)起者,所施的三十六計技擊招式又奇異繁復,匪夷所思,更因飛身射入雜樹林,得勢得利,所以這番交手,已然是略占上風。
而蒼老聲音之人身在暗處,見李玄出來攪擾,功夫了得,正籌謀著如何將他拿下,再將巨石后幾人一網(wǎng)打盡,但卻萬萬沒想到,李玄不但脫陣而出,且還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雜林中所在的位置,因毫沒準備,交手數(shù)十招,被動之下,豈能占得上風!
雜樹林中伏藏的另外十幾名黑衣蒙面人,見蒼老聲音之人在李玄凌厲的攻勢下,不住后退,正要上前協(xié)助,卻聽林外路上傳來數(shù)聲慘呼,轉(zhuǎn)頭看時,卻是十五六個黑衣蒙面女子被三人擊倒在地。這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少年唐冰、道人素風、書生肖中行。
李玄聽風辨聲,已知唐冰那側(cè)占盡上風,因而斗志更盛,手持神舞兵刃,招招搶先,與對方越打越快。一時間,從林中打到林外,又從路上斗到了林梢,再從林梢追逐到地面。
這是他自學得三十六計技擊之法與寶源神功以來,第一次與人放手一搏。若說先前他與道人素風和書生肖中行交手,算是處子秀,那么點倒牽拉鄭興諸人的黑衣蒙面人和破掉一干蒙面女子的繩索金爪陣,至多算是暖場熱身,而現(xiàn)在與蒼老聲音之人交手才算是正式登臺。其間,李玄盡管對三十六技擊之法與寶源神功結(jié)合使用,還是比較生疏,但江湖格斗經(jīng)驗正是斗出來的,所以他愈斗之下,感悟漸多,信心越增。
二人招來式往,翻翻滾滾,不知不覺已斗過七八十招。蒼老聲音之人見識非凡,越斗越驚,心道:“這個小子衣衫襤褸,年紀輕輕,就算從吃奶開始修煉武功,也不過十幾二十年光景,怎會有如此功夫?”他一面驚嘆,一面竭盡全力應對,但仍被李玄繁復的招式及悠長的內(nèi)力逼得窮于應付。要知三十六計技擊武功確是當世奇學。這門奇學雖是無名骷髏從一套陰陽劍法中改編而來,但為了能讓三十六技擊武功卓立于世,達到無敵境界,無名骷髏不惜放下心中萬般柔情,避世在石室,耗盡心血,集畢生所有經(jīng)驗與智慧,將其完成。如今,這一千二百九十六招式展動開來,不但極盡人間所有的想象,更兼有云山霧海水之幻變,陰陽兩環(huán)互補之大法。因而,縱使李玄寶源神功未有大成,內(nèi)息遜于蒼老之人,但場面上依然不落下風。
蒼老聲音之人耳聽八方,也聽到林外傳來的慘呼聲,足下微頓,被李玄一招搶先,被動之勢更加明顯,危急中,不得不使出自己厲害的殺招。他斜身倒縱丈許,故意賣了個破綻,引得李玄一劍襲來,而他卻袍袖一揚,一團粉色火焰擊向李玄。
李玄正猱身出擊,突見對方甩手打出一團粉色火焰。
這團粉色火焰起先只有燈火般大小,可才劃空飛出半尺,卻已變得有如拳頭大小,而且再飛半尺,不但越變越大,且來勢更急。這物什好古怪!李玄豈敢硬接硬擋,百忙中閃身避過三尺,同時以神舞兵刃往火焰中間劈去。神舞利器,無堅不摧,莫說一團火焰,就是一塊精鋼遇到它也要被斬成兩截。但奇怪的是,神舞刀鋒過處,這團火焰雖然變成了兩團,卻只分開了尺許,而后又迅速的復合在一起。
火焰受了李玄一劍,變得更大更快。
如此一來,李玄只得往后疾退數(shù)步。他雖退得快,但這團粉色的火焰來勢更快,霎眼之間,已到身前二三尺的距離,突然‘嘭’的一聲,爆裂開來。山路上頓時煙霧彌漫。
李玄拂袖蕩開這團粉色煙霧,卻因攻勢遲滯,招式稍緩些許,被蒼老聲音之人欺到了身前。
近身格斗,長劍已不如臂、肘、掌、指好用。李玄長嘯一聲,身形微變,足下左一斜三,正擬閃身繞過煙霧,鼻端卻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息。這香息正是這團粉色火焰散發(fā)出的,但他不知這粉色煙霧中的香息蘊含著劇烈毒性,足可迷暈上百人。
李玄提縱躍起,已呼入些煙霧,渾沒在意中,正擬反擊,才覺腦際微暈,暗叫一聲不妙,急忙閉住呼吸,凝神使出攻戰(zhàn)技擊大式中‘借尸還魂’一式,‘唰唰唰唰唰唰’連續(xù)六招,其中三招護住自己的上、中、下三路,三招向蒼老之人的上、中、下三路反擊過去。蒼老聲音之人見李玄提氣躍起,落地時腳下虛浮一下,心下大喜,知他已吸入自己秘制的粉色火焰中的劇毒。豈知欣喜之情還未過半,卻見李玄挺劍追來,吃驚之心,好似見了鬼神。要知這團粉色火焰是他花了足足二十年時間,翻遍幾百古藥藥典,歷經(jīng)千辛萬苦配置而成的‘七色霓霧失魂散’之一。
七色霓霧失魂散是以粉、白、紫、黑、藍、黃、紅七色為區(qū)分,其中分別對應的是迷、狂、色、亂、真、亡、瘋七種藥性。其中迷為粉色,狂為白色,色為紫色,亂為黑色,真為藍色,亡為黃色,瘋為紅色。七色制成藥丸,再裹以人骨制成的磷粉和獨家烘制的藥粉,甩發(fā)時以內(nèi)力催熱,不但觸物即燃,而且所散發(fā)出的煙霧可波及方圓幾十丈內(nèi)的人畜生靈。
天色愈加暗下來,林外格斗莫名停止,所有慘呼聲像被快刀斬斷一樣,瞬間沒了聲息。
蒼老聲音之人見李玄竟然能克制住自己秘制的失魂散,驚慌之余,晃身閃過李玄反擊而來的招式,已知此次計劃實難成行,倘若與李玄再斗下去,恐怕也占不了便宜。
他仰天唿哨一聲,倒縱丈許,人在空中,揮手向李玄甩出一枚煙霧彈丸,急急忙忙,撇下那些倒地不起的蒙面女子,借著煙霧彈丸升騰起的滾滾煙霧,獨身遁逃而去。
李玄見蒼老聲音之人匆匆逃走,心下記掛著唐冰諸人的安危,也不去追,回頭望去,見那十五六個黑衣蒙面女子已被唐冰和書生、道人點倒后,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地上。他正要上前開句玩笑,恭喜他們,卻見唐冰幾人俱捧著肚子,攢眉凝目,痛苦異常。他不知其故,正茫然失措,卻聽朱山河道:“他們中了適才惡賊的煙霧劇毒?!崩钚娭焐胶优c鄭興諸人肅手而立,神色如常,奇怪道:“你們?yōu)楹螞]事?”
朱山河嘆息一聲道:“我們所中之毒,比這粉色煙霧厲害,以毒攻毒強者為勝。何況粉色煙霧的毒質(zhì)......總是輕了些。還有,適才我們躲......躲避在路旁,見有風將粉色煙霧吹來,先閉住呼吸,所以才會如常......”他向來自命功夫了得,又因是飛龍教的元老,所以常日里極少將他人放在眼里。這次被鄭興以教中將臨大難為誘餌,騙至福林山莊,又被蒼老聲音之人施毒擒獲,已是極大的恥辱,而今被李玄和唐冰諸人相救,不但因自己功力全失,插不上手,且在危難之際忘了提醒唐冰諸人閉住呼吸,防止中毒,慚愧之余,被李玄問到,所以說話磕磕巴巴。
李玄聽了,急忙上前查看幾人的狀況,卻見唐冰和書生、道人此時已經(jīng)雙眼翻白,抽搐昏暈過去。他不禁大急,正不知所措,聽朱山河道:“少俠莫急,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李玄道:“前輩請講?!敝焐胶拥溃骸斑m才見你與那惡賊相斗,渾身已裹夾在那團粉色煙霧中,卻為何沒有昏暈過去?”李玄聞言,腦際突然一亮,閃過《萬世野聞》中關(guān)于解毒的妙法。他思索片時,隱約覺得自己之所以吸入粉色煙霧,而未被迷暈,應該是因為服食了雞冠巨蟒蘊含精氣的蟒肉之故。既然如此,那自己體內(nèi)的精氣血液豈不也具備了平衡陰陽、化毒、解毒、去毒功能么!
他心下暗道:“我若真的具有與雞冠巨蟒一樣的平衡陰陽、化毒、解毒、去毒功能,難道就不可以此救下唐冰他們幾人么?唉......倘若此法不可行,該怎生好?但愿此法可行......”看了看人事不省的唐冰和道人、書生及威盛鏢局的一仆一少,李玄拿過神舞兵刃在自己中指上輕輕劃過,鮮紅的血液涌了出來。他忙將涌出血液的中指放在唐冰的唇上。朱山河與鄭興諸人見李玄沉默不語,還道他因心急入了魔怔,正欲勸他莫要著急,卻見他突然拔劍割破中指,將自己的血液滴入唐冰口中。諸人面面相覷,暗驚之余,立時醒悟李玄之所以置身毒霧未被迷倒,或與他自身有關(guān)。難道他的血液可以解毒?眼見李玄指尖流出的血液入了唐冰和道人、書生及一仆一少微閉的口中,幾人毫無意識地抿了抿嘴唇,將其吞了下去,這個法子究竟能不能讓他們蘇醒過來,莫說鄭興諸人大為好奇,就連李玄也無十足把握。
幾人服了李玄指尖的血液后,雖說不過些許時間,但諸人卻感覺好似過了幾天幾夜般,焦急、不安、好奇......一時間,心下糾結(jié)不止。眼見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鄭興幾人到路旁的林中拾了一些枯柴枝葉回來,李玄將枯柴在唐冰三人身旁點燃。這樣不但利于諸人觀察唐冰三人的反應,還可助其抵御秋夜如水般的涼意。
趁著如此空擋,朱山河給李玄引薦了身旁余下的諸人。
這些人中,除了福林山莊莊主鄭興和獅子樓樓主韓在同外,另四人分別是藍田棲云閣的閣主,人稱‘龍行鐵腿’的何閑獨何閣主,盧縣朝陽酒莊的莊主,人稱‘千杯不死’的童海童莊主,終南山楓葉洞的洞主,人稱‘鐵劍神’的竇木高竇洞主,以及先前被蒙面人射殺身亡的長安流浪堂堂主,人稱‘千里無影’的余游余堂主。
李玄與諸人執(zhí)手,互道久仰,便又分頭找了些山泉水與野果,分而食之,堪堪忙碌妥當,卻聽唐冰先是‘嗯’了一聲,而后才緩緩張開眼睛。他無力地看了看篝火映照下李玄與諸人焦急的眼神,輕輕地問道:“我這是怎么了?賊人都走了么?”李玄聽他聲音柔弱婉轉(zhuǎn),微微一怔,只道人病之后聲音難免差異,渾沒在意,待聽他醒來說話,知是兇險難關(guān)過了,心下欣喜,點點頭道:“你總算醒了......賊人走了,你大可放心?!碧票褋聿痪?,道人素風和書生肖中行及一仆一少也相繼醒來。不過,他們醒來后俱渾身乏力,直言自己好似渾身沒了骨頭一樣。
朱山河見唐冰幾人如此癥狀,沉吟半晌,對李玄道:“少俠為救他人,不惜割血施救,老夫生平僅見。只是這蒙面賊人施放的毒霧極為厲害,怕是他們縱然醒了,也會如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一樣,渾身無力,功力全失啊?!崩钚c了點頭,嘆道:“前輩閱盡滄桑,世間萬事逃不過您的眼睛,您若有良策妙法,還請指點?!敝焐胶訐u了搖頭道:“萬事逃不過我的眼睛?嘿......我看我的眼睛已是瞎的?!?p> 李玄吃了一驚,問道:“什么?”
鄭興知朱山河還對自己將他謊騙到福林山莊一事耿耿于懷,慚愧道:“您的眼睛怎會是瞎的呢?是我這個無腦的混球?qū)⒅炖细邕B累了!”李玄聞言,方始明白朱山河稱自己眼瞎了,是在痛恨自己沒能看穿蒼老聲音之人的詭計,連忙溫言道:“前輩言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勝故要欣喜,但敗卻莫要掛懷。只要活著,好事總會多過不如意之事?!敝焐胶涌纯蠢钚?,點頭道:“好一句‘只要活著,好事總會多過不如意之事’!嗯......少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武功,很是難得,而有如此開闊淡定的胸襟,更是難得?!毖援?,長嘆一聲,對鄭興道:“鄭賢弟,你莫要責怪老哥適才言語激憤??!”鄭興忙道:“是我辦了蠢事,老哥盡管責罰便是。不過小弟至今有一事不明,還要請老哥指點迷津啊!”朱山河怔怔地看著幽暗的遠處,面色極為凝重,似乎也是滿腹心事,良久才緩緩道:“你且講來聽聽?!?p> 這時,唐冰和道人素風、書生肖中行及一仆一少已勉強坐了起來,但臉色蒼白得可怕。
他們與諸人一起圍在篝火旁坐定,看著李玄撥弄著柴火,聽鄭興道:“這個帶頭賊人無論武功還是施毒之手法,咱們可是見所未見。那天他將我挾持,不要家財,不為玉帛美人,只要我將朱老哥這一干人騙至福林山莊。而他使詭計將咱們擒......擒拿住,也不喝罵捶打,只一個勁兒牽著咱們趕路,神神秘秘,卻是為何?”
朱山河聽了默言不語,突然站起身,走到被唐冰三人擊倒在地的十幾個蒙面人身旁,回頭對李玄道:“能否借少俠的兵刃一用?”李玄應了聲,將神舞兵刃遞了過去。朱山河接過神舞兵刃,拭目觀之,不由贊道:“好兵刃,但也是好古怪的兵刃?!闭f著,以刃尖挑開死去的一個蒙面人的衣襟后,俯身看了看,然后手腕微轉(zhuǎn),刃鋒下行,竟順勢劃開其襠部,仔細的審視片時,才將神舞兵刃還給李玄。
鄭興幾人緊張地看著朱山河,見他不但表情變得怪異非常,甚至原本沉穩(wěn)寬大的雙手以及如釘如鋼的雙腿都在微微顫抖。朱山河背負著雙手,抬頭看了看隱現(xiàn)夜空的一彎鉤月,良久才長嘆一聲,向諸人問道:“你們知不知道藥王谷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