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畫室里的燈光有些渾濁。
微微的能夠聽見畫筆和畫布摩擦的聲音,腥澀的顏料氣味順著虛掩的房門,一直傳到了走廊的盡頭,那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纖細而白皙的手,懸浮在空,肆意描繪著那一輪暗紅的日頭。
在虛浮的山野間,那輪紅日慢慢的升起,又好像是慢慢的落下,但不論怎樣,卻是越發(fā)的鮮紅起來。
大樓里一片黑暗,寂靜的仿佛深淵隧道,吞噬著外面的一切。
忽然一道顫抖而急促的聲音,雖然細小,但在陰暗的走廊里,卻能聽得真切。
“還不夠,還不夠!”
昏暗的燈光下,一抹銀光閃現(xiàn),那是一把鋒利的美工刀!
她知道,就差那么一點點了,馬上就能完成了。
她知道,那抹鮮紅可能會讓她墜入地獄,可是她別無選擇。
她的臉越發(fā)的慘白,嘴唇也失去了顏色,只是眼神中,充滿了貪婪和渴望。
……
十月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自從那次食堂分開之后,晨風便恢復(fù)了往日的常態(tài),睡覺,吃飯,上課,畫畫。
這一個多星期里,夜雨沒有和他再聯(lián)系,他自己也知道,案情應(yīng)該沒有任何的進展,他們需要等待。
也許幾起割喉的殺人案,并不能給這座龐大的城市帶來恐懼,但是,警察卻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使命和責任告誡著他們,危險還沒有結(jié)束,也必將延續(xù)。
這天下午,晨風和往常一樣,背著畫本,來到了一間教室,這是他每天練習畫畫的教室,美術(shù)系的學生幾乎每天都要進行的速寫練習。
晨風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色毛衣,藍色的牛仔褲熨的筆直,給人的感覺很溫馨,這是他慣有的風格,還有那沐浴春風般的微笑。
走進教室,畫筆的沙沙聲充斥而來,很多人已經(jīng)開始了練習,晨風找了個位置坐下,擺好了畫本,準備練習。
下午的陽光不是很足,透過窗子沒有刺眼的感覺,這樣的太陽很舒適。
不過正準備抬起筆的晨風,卻不知為何,感覺到有些刺眼,這感覺真的很奇怪。
刺眼?這對于晨風來說并不尋常,他的雙眼很特別,所以這種不同尋常,讓晨風心中一驚。
他飛快地掃向四周,他知道那種刺眼的感覺絕對不是今天的太陽,而是有一種明艷的色彩刺激到了他。
而這種色彩,卻是讓晨風露出了內(nèi)心的潛意識,這是他這些天輾轉(zhuǎn)難眠的顏色,是紅色!
在教室窗臺邊的一個角落旁,畫架靜靜的矗立,畫本被白布半側(cè)遮住,僅僅露出了另一半,看不出是什么作品。
只是,這一半的色彩,卻是鮮艷的紅色,明亮的紅色,血紅的讓人感到刺眼。
晨風忽的一下愣住了,這感覺,這感覺就像是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血灘。
沒錯,就是距離中大美院不遠的那個小區(qū),那個年輕女被害者的血灘,就是這樣的鮮紅。
教室里的人都在認真作畫,沒有人察覺晨風的舉動,他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伸出手,猛地掀開了白布!
那是一片優(yōu)美的紅光,順著光束上去,一輪血紅的紅日刺眼的綻放著光芒!
那顏色鮮紅的令人發(fā)抖,仿佛日頭就在眼前一般,叫人不敢直視。
晨風呆呆的看著這幅畫,它是那么的美麗,紅光徹骨而又動人心弦。
晨風似乎抓住了什么,而正當靈感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卻猛地打斷了他。
“這幅畫畫的確實不錯,紅日的色彩很鮮紅,但可惜了,斜陽地余暉還是深邃了些?!?p> 晨風沒有看向來人,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
“斜陽的余暉……您確定這畫的是落日而不是日出?”
這是一句反問,而且是觀點相反的問調(diào),晨風最初看到這副畫的時候,他真的以為這是日出的鮮紅,可是身后的人,卻說這是落日,他有些不解。
“這自然是落日,因為它雖然鮮紅,但還是老氣了一點,若真的是日出,還要修飾余暉做什么,日出的紅,要更加的鮮活,雖然這幅畫已經(jīng)足夠鮮艷了,但是卻沒有日出的活力,他表達的是落日,呵呵,僅僅差了一點,有些遺憾。”
聲音沉穩(wěn),回答的有理有據(jù)。
晨風清喘了口氣,微微一笑,他并沒有在意此人最后說的一句,‘有些遺憾’指的是自己還是這幅畫。
他轉(zhuǎn)過身,說道:“還是張晉教授的眼光獨到?!?p> 張晉教授也是微笑,贊許的看著晨風,“年輕人總是要有沖動的眼光,審美是自己的選擇,你很不錯,繼續(xù)努力?!?p> 張晉是中大的繪畫系的教授,雖不能和大師級別的藝術(shù)家教授相比,但是在同界的老師當眾,也算是很有名氣了。
晨風美術(shù)系的很多課都是他主教的,算是一位很有潛力發(fā)展到大師畫家的教授了。
“老師知道,這幅畫是誰的作品嗎?”晨風忽然問道。
張晉皺起了眉頭,看著畫作仔細想了想,隨后說道:
“據(jù)我觀察,能把色彩運用這么美好的,在中大除了老師以外應(yīng)該沒幾個。若不是學生的話,倒像是蘇林的作品了。”
“蘇老師?”晨風驚訝道。
說實話,在藝術(shù)圈子,尤其是繪畫領(lǐng)域,有些名氣的畫家,隨手一個作品的價值其實是很可觀的,所以有名的畫家一般不會隨便放任自己的作品外流。
張晉自然不用說,而蘇林既是老師,又是小有名氣的畫家,雖然不及大師的作品,但眼前這幅畫,估計也要上萬的價值了。
當然,搞藝術(shù)的人一般不會在乎金錢,但是很明顯,眼前的這幅畫,應(yīng)該是精心畫出的,可是怎么會像被丟棄一樣,放在這里呢?
晨風有些奇怪,低下頭來靜靜的思索。
張晉看著晨風,黑框的眼鏡略微閃著光芒,嘴角不禁微微的揚起了弧度,感覺有一絲詭異。
不過僅僅是一瞬即逝,隨后他看著晨風說道:
“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正如我方才說的,這斜陽的余暉差了點,所以我想,蘇林她也正因為如此,才沒有過多在意這幅畫吧。好了,不管是誰的,都是不錯的作品,需要學習,你回到座位上練習速寫吧?!?p> 被張教授提醒,晨風反映了過來,打了聲招呼,回了座位,開始漫無將目的的畫了起來。
這天,晨風早早的回到了宿舍,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便一頭躺在了床上,這是他喜歡的思考方式。
全身放松,不被外物干擾。
紅日,紅日……
晨風的心里一直回想著今天的那幅畫,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那抹鮮紅的時候,它就深深的烙印在了腦袋里,怎么也揮之不去。
晨風沒有理由的生出一個直覺,這幅畫會和案子有關(guān)嗎?
地上的血灘,沒有搏斗的房間,年齡不同的被害者,具有潔癖的兇手,還有那副畫……
若真的有聯(lián)系,那會是什么呢?
晨風想著各種能串聯(lián)的可能性,就這樣不知不覺間,慢慢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晨風感覺有些熱,眼皮外的光線好像有些刺眼,他試圖睜開眼睛,可是怎么都睜不開。
是誰開了燈嗎?二狗他們回來了?晨風心中在想,可是無論如何,就是醒不過來。
慢慢的,刺眼的陽光變得鮮明,仿佛穿透了晨風眼皮,一抹血紅滲透了進來。
那是什么,是血嗎?
晨風大驚,拼命地開始掙扎,他想喊出聲來,可是喉嚨里就好像喝下了水彩的顏料,干澀的令人發(fā)嘔。
等等,他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畫畫的聲音,畫筆刷刷的在畫布上行走,每一抹顏料都被均勻地涂抹。
晨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雙眼撕開了一道細小的裂縫,一瞬間,血紅的光芒鉆進了雙眼,他忍著刺痛,模糊地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女人,長發(fā),柔弱,白皙,她的手臂修長,在畫布上不停的揮舞。
她在畫一輪紅日,她的畫筆不時地侵染著顏料,而順著她的手臂下方,赫然是一具尸體!
脖子上流出的鮮血,在地上形成了一個血灘,她正在用畫筆沾著血,她,她在用鮮血作畫。
正在此時,女人回過了頭,她的臉模糊不清,只是聲音卻柔美而陰冷。
“若你想讓作品擁有靈魂,那你就必須用生命賦予它色彩!”
“啊……”
晨風驚嚇喊了出來,猛地從床上臥起,滿頭大汗,他睜大了雙眼,看著周圍,原來,原來是一場噩夢。
他大口的喘氣,很快的冷靜了下來,他看了看三個室友,此時他們正在鼾聲如雷的睡著。
他摸出了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是凌晨四點半。
冷靜后的晨風再次躺了下去,只是想睡個回籠覺卻是不可能了,他滿腦子都是夢里的畫面。
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晨風忽然渾身發(fā)冷,對于這個案子,他猛然有了一個離奇的,而且近似荒謬的想法。
……
迷迷糊糊間,便到了早晨七點半,晨風并沒有早起的打算,只是這時,手機卻響了。
他拿出手機一看,多日沒聯(lián)系的夜雨忽然打來了電話,而電話里的講話,卻讓晨風無法安靜的躺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