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凡和折月芝離開地窟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蒙蒙發(fā)亮，回程途中還碰到了帶兵搜尋的索超，待回到大名縣，燕青先行回了盧府，趙不凡和折月芝則被索超帶去留守司。
趙不凡本來不想與梁中書過多接觸，省得又受白眼，哪想短短兩天不見，梁中書的態(tài)度發(fā)生巨大轉(zhuǎn)變，他在問候折月芝之后，竟然玩笑似的主動與趙不凡攀談。
“趙不凡！我昨日剛聽說你在霸州率領(lǐng)七百將士死守大半月，堪稱罕有的青年才俊，前些時日倒是多有失禮，險些輕慢了未來的朝廷棟梁……俗話說不知者無罪，還望你不要介懷！”
梁中書翻臉比翻書都快，這般突如其來的熱情著實令趙不凡很不適應(yīng)。
“中書大人過譽，都是卑職分內(nèi)的事。”
“謙虛！著實太謙虛！”
梁中書笑容滿面，彷如是相識多年那般親近。
“今后好好在邊關(guān)效力，蔡相聽聞你的事跡，不僅當(dāng)眾贊揚，還親自向圣上推舉……如今樞密院已經(jīng)下達文書拔升你為副指揮使，暫且歸屬霸州知州李邈管轄。”
梁中書深深凝視著趙不凡的眼睛。
“趙指揮使能得蔡相賞識，前途不可限量，希望趙指揮使今后能再接再厲，而且蔡相還特地命他的義女送來親筆信……我已經(jīng)派人去叫她，很快就會趕來?！?p> 旁邊的折月芝非常高興，可趙不凡卻覺得心里發(fā)慌，雖說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如此直白的拉攏還是聽得明白。
蔡相就是擔(dān)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蔡京，這個差遣相當(dāng)于宰相，執(zhí)掌“中書門下”，三省六部都歸其管轄，它與“樞密院”合稱二府，“中書門下”掌政，“樞密院”掌軍，而梁中書的話明顯就是說——他的副指揮使是蔡京給的。
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事的趙不凡有些慌亂，更多的則是迷惑。
為什么蔡京會注意到我？
難道就因為霸州防御戰(zhàn)？
不可能！
霸州防御戰(zhàn)只是一場小小的勝利，根本不值得蔡京記掛，我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都頭，他為什么會拉攏我？
我該怎么應(yīng)對？
趙不凡暗暗揣測的時候，一位美麗的少女施施然走來，其人略施淡妝，清新樸素，雖然沒有佩戴任何飾品，但仍舊顯得卓爾不群，唯獨就是稍顯冷漠。
她拿著一封信徑自走到低頭沉思的趙不凡身前，冷冷地說：“這是蔡相給你的親筆信，他希望你盡快回信，而且他令我轉(zhuǎn)告你，他非常欣賞你?！?p> “嗯！我會盡快給蔡……”
趙不凡陡然怔住。
“是你？”
“你認識雪玲？”梁中書詫異地看著他。
眼前的少女與殺死陸蠻的少女一模一樣，趙不凡曾與她對視，哪里會不記得，雖然少女的穿著打扮不一樣，沒有配戴紛繁的飾品，但相貌真是一模一樣。
無數(shù)的疑惑令趙不凡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她怎么會是蔡京的義女？難道是蔡京在勾結(jié)遼國，有意放遼國人打入宋境？
追殺我的黑衣人知道有人勾結(jié)遼國，說明殺害師傅的幕后主使與勾結(jié)遼國的人或許是同一人，哪怕不是同一人也必然有關(guān)聯(lián)，如此看來，蔡京豈不就是殺害師傅的最大嫌疑人？
不過……雪玲為什么會親自來送信？為什么會拉攏我？她明明看到過我，如此豈不是有意暴露？
如今我手里沒有證據(jù)，無法斷定蔡京私通遼國，嗯……什么都不能說，也不能承認。
如果是蔡京私通遼國，那揭穿雪玲是自找死路，如果蔡京沒有私通遼國，雪玲就有問題，而沒有證據(jù)就指證蔡京的義女通敵叛國，也形同于自找死路，況且沒法斷定眼前的少女就是殺死陸蠻的少女。
眼見趙不凡久久沒有回應(yīng)，梁中書詫異地再度追問：“趙副指揮使，你曾看到過雪玲？”
“嗯？噢！沒有，沒見過，只是……只是她長得有些像我一個朋友，剛才險些認錯！”
趙不凡把問題拋給了雪玲，打算略作試探再隨機應(yīng)變，但他怎么都沒想到，雪玲竟然毫不避諱。
“是嗎……你也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看來我們很有緣。”
剎那間，趙不凡明白了，眼前的雪玲就是襲殺陸蠻的少女，而且在肆無忌憚地挑釁，只是他想不明白雪玲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想不通雪玲的意圖。
梁中書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僵，不由笑著打圓場：“有緣就好，有緣就好，你們都非常年輕，今后要多多親近，這也是蔡相希望看到的?！?p> 趙不凡皮笑肉不笑，盯著雪玲說：“我喜歡自信的女人，很高興認識你?！?p> “我也喜歡聰明的男人，我很期待你未來的表現(xiàn)?！毖┝岬拿嫒萑耘f冷漠。
兩人說的話似乎和諧融洽，彼此欣賞，但折月芝和梁中書卻覺得有股怪味，因而相繼出聲把話題岔開。
次日清晨，趙不凡和折月芝啟程回返北疆，臨行的時候，盧俊義親手送給他們兩桿鐵槍，自從知道他們的兵器被損毀，盧俊義便找最好的鐵匠趕工了這對兵器。
半月之后，索超率部抵達霸州的文安縣，沒想折家軍也駐扎在這里，而且前部已經(jīng)在徐徐往西方撤離，趙不凡和折月芝不明所以，急忙跑到中軍主帳詢問，正好碰到折彥質(zhì)在收拾行裝。
“大哥！我們怎會撤軍？契丹人被擊敗了嗎？”
面對折月芝的質(zhì)問，折彥質(zhì)黯然地搖了搖頭：“契丹人仍舊占據(jù)著大半個信安軍，但戰(zhàn)事確實已經(jīng)結(jié)束?！?p> “為什么？契丹人尚且沒有潰退，我們?yōu)槭裁词毡?？”折月芝瞪著眼睛問?p> 折彥質(zhì)嘆了口氣，滿臉無奈。
“七天之前，宋遼兩國已經(jīng)完成和談，議定各不侵犯，遼國不再要挾我們大宋加倍上繳供奉，但信安軍要暫時借給他們，圣上已經(jīng)準了，我們折家軍也要返回駐地。”
“折將軍，遼國占據(jù)信安軍就等同于在北疆打開了門戶，想搶就搶，想攻就攻，圖謀顯而易見，為何要退讓？便沒有人反對么？”趙不凡激動地說。
折彥質(zhì)搖頭道：“不是沒人反對，執(zhí)掌樞密院的童貫就反對，自從擊破西夏之后，他早就想進兵遼國奪回幽云十六州，但朝中的絕大部分人都不想打仗，他們已經(jīng)安逸慣了，不想冒險，而且他們指望著遼國和金國兩敗俱傷，打著坐山觀虎斗的主意?！?p> “金國是什么？怎么突然又冒出一個金國？”折月芝奇道。
“金國就是女真，你們剛剛南下大名府，北方就傳來消息說完顏阿骨打宣布立國，建國號金，而且沒用幾天就攻破遼國的黃龍府，遼國皇帝耶律延禧親率十幾萬大軍征討，卻被完顏阿骨打率領(lǐng)兩萬金兵擊敗，若大名府能把錢糧兵甲早些送來，我們趁勢進軍，必能擊潰軍心渙散的遼軍，可惜終是錯失了良機?！?p> 折月芝有些自責(zé)：“大哥，我們不是有意耽誤時間，真是發(fā)生了很多事?！?p> 折彥質(zhì)笑著拍拍她的肩：“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梁中書給我來過書信，我知道你們此番遇到很多危難，而且即便沒出那些事，錢糧兵甲同樣要這么久才能送到，這些都在我的預(yù)料之中?！?p> “為什么？”折月芝疑惑。
折彥質(zhì)撇嘴冷笑：“你以為梁中書是什么人，若他能拿出現(xiàn)存的錢糧兵甲才是怪事，他抽調(diào)什么物資要這么久，也就哄哄你們，他和我都心知肚明，這批糧草根本就是臨時從百姓那里收刮的，跟你們耽不耽擱沒關(guān)系，大名府本來囤積的儲備恐怕早就被他們瓜分干凈?！?p> 折月芝聽得瞠目結(jié)舌：“梁中書已經(jīng)位高權(quán)重，名下的良田美宅多到難以計數(shù)，朝廷每年恩賜的財物也不少，他怎么還不知足……真想奏他一本?！?p> “小妹！我們麟府折家世襲罔替，手掌軍權(quán)，處于敏感之地，便只能以抗敵衛(wèi)國為己任，不涉足朝政，不然必遭大禍，這是祖訓(xùn)，當(dāng)年的天波府楊家就是前車之鑒！”
折彥質(zhì)的面容很平靜，但語氣卻蘊藏著濃濃不甘，也有著壓抑的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