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
當(dāng)時針指向九點鐘的時候,在五月花街的另一頭,一家名為“MISSU”的甜品店里,高永夏和丘哲相對而坐。距離之前的驚心動魄,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鐘頭,高永夏的心神也安定下來。等到送餐的侍者退出包廂,她終于再也忍不住,說出了內(nèi)心里的疑問:“剛才又是怎么回事?”
“唔,如你所見?!鼻鹫苌陨赃t疑了一下,面對少女投射過來的疑惑眼神,他下意識地別過頭,看向外面的夜景。
然而高永夏可沒那么好打發(fā),毫不猶豫地把位子移到丘哲面前,眼睛里寫滿堅定,從她嘴里發(fā)出的話,語氣更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告訴我!”
丘哲有些無奈,從他記事起直到現(xiàn)在,與異性打交道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對于女人這種生物,一直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在他關(guān)于女性極其有限的知識里,記載著這些生物的偏執(zhí)、善妒、敏感和脆弱,而這一刻的接觸,又讓他領(lǐng)教到女人可怕的好奇心和窮根問底的較真精神。
“剛才那些黑衣黑甲的家伙,是陰兵,至于前面那些到處亂飛的怪物,是吸血蝙蝠?!鼻鹫鼙緛頊蕚淙鰝€小謊,然而拙于言詞的他想了一想才發(fā)現(xiàn),說實話才是最輕松省力的事情:“這些家伙是沖著我來的,準確點說,是我來找人,然后中了對方的陷阱?!?p> “陰兵、吸血蝙蝠——”
高永夏并不是那種整天看著驚悚片、滿腦子古里古怪幻想的小姑娘,后者多半葉公好龍,平日里喊得響亮、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勁頭,可是當(dāng)屏幕上的虛擬真正變成生活中的現(xiàn)實,往往受驚嚇最厲害的,也是這些妹子。反而是高永夏這種三觀嚴謹、相信科學(xué)的正經(jīng)性格,在遇到這些突如其來的驚悚,能夠保持鎮(zhèn)靜。
盡管腦子里有那么一刻混亂,但在眼見為實的情況下,她還是很快就恢復(fù)了理性和思維邏輯:
“對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呃,那說來就話長了?!鼻鹫苡行╊^疼,他并不打算把整個晚上都浪費在這個好奇寶寶身上,但是一時半會又想不到什么措辭可以打發(fā)對方,正在窘迫的時候,隔著窗戶忽然看到一個懶洋洋的身影,正在店門外徘徊,頓時如同見到了救星:
“崔鵬,這里!”
高永夏有些意外,沒想到崔鵬也會過來。但是想到對方和丘哲之間的關(guān)系,頓時又釋然。
“咦,高永夏?!贝搦i推開包廂的房門,看到高永夏也在,同樣感到吃驚,他盯著丘哲看了一眼,后者輕輕點頭示意,于是也就坦然了。
“你們怎么會坐在一起的?”崔鵬在丘哲邊上的沙發(fā)坐下,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他就是這個樣子,任何時候都保持著鎮(zhèn)定和從容,這種優(yōu)雅的微笑,更是在不少女孩的心中為他加分:“我一直覺得,你們完全是兩種不相干的物種。”
“我也沒有想到,”丘哲老老實實地說道:“不知道那家伙發(fā)什么神經(jīng),我不過是來給琥珀收尸,他居然設(shè)下了埋伏,想要我的命。我剛剛從那地方?jīng)_出來,好巧不巧地,高同學(xué)居然會散步路過?!?p> “喔,我知道了,”崔鵬摸了摸頭,也有些暴汗的意思:“還真是夠巧合。”
“你跟高同學(xué)是好朋友,就由你來跟她解釋了?!痹诳吹酱搦i到來的那一刻,丘哲就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發(fā)揚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偉大精神,把眼前的燙手山芋甩出去:“我去叫點東西?!?p> “額,”崔鵬剛想說點什么,丘哲已經(jīng)離開座位,走出包廂的時候,還不忘將門帶上,崔鵬一時有些無語。
“我不管你們誰來說,”高永夏恢復(fù)了平時的鎮(zhèn)定,語氣一如往常的冷靜:“我只想知道真相?!?p> 崔鵬摸了摸鼻子,正在想著怎么應(yīng)付的時候,手機的短信提醒突然響起,他隨手點開,看到丘哲的來信:“帳我已經(jīng)結(jié)過,你慢慢跟她解釋,我閃了?!?p> “這個家伙,真沒義氣?!贝搦i心里面暗自吐槽,抬頭看到高永夏執(zhí)著的眼神,心里面莫名的一動,原本打算敷衍的想法頓時消去,開始變得認真起來。
沉默了足有兩分鐘的光景,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彼此。終于崔鵬清了清嗓門,臉上的表情難得地嚴肅起來。他并沒有急著回答高永夏的疑惑,而是先提了一個問題:
“你看過楚門的世界嗎?”
“楚門的世界”是派拉蒙影業(yè)公司于1998年出品的一部電影。由彼得·威爾執(zhí)導(dǎo),金·凱瑞、勞拉·琳妮、諾亞·艾默里奇、艾德·哈里斯等聯(lián)袂主演。影片講述了楚門是一檔熱門肥皂劇的主人公,他身邊的所有事情都是虛假的,他的親人和朋友全都是演員,但他本人對此一無所知。最終楚門不惜一切代價走出了這個虛擬的世界。
“看過,”高永夏心頭微微一跳,覺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你想說什么?”
“我們每個人都自以為了解這個世界,然而我們所知道的世界,其實不過是我們所見、所聞、所學(xué)等一切感知手段得到的信息集合?!贝搦i繼續(xù)往下敘說,聲音透著一種獨特的磁性:“對于朝生暮死的蜉蝣來說,世界就是它短暫生命里所感知的一切;對于蝸居在水井里的青蛙來說,世界就是那口井和井上面的一小塊天空?!?p> “古時候交通蔽塞、信息滯后,許多偏遠地區(qū)的人,一輩子沒到過外面,他們對世界的認知,就是自己生活的一畝三分地,對外面的繁華與紛爭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君主迭代、王朝交替,因此才會有不知秦漢,無論魏晉的桃花源?!?p> “今天的世界,網(wǎng)絡(luò)發(fā)達、信息爆炸,然而每個人對這世界的了解,其實和過去并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分。你真正熟悉的,也就那么幾個小區(qū)、幾條街道,其他的一切信息,都是從書本、從各種媒體以及網(wǎng)絡(luò)上得來?!?p> “然而你有沒有想過,你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見的、書本上所記錄的,還有那些廣播、電視、報紙、網(wǎng)絡(luò)這種種傳播信息的媒介,它們所告訴你有關(guān)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崔鵬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好像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這些話聽在高永夏的耳朵里,卻好像一陣陣驚雷,極富沖擊力,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腦海里某個位置,似乎被激活。想象的大門一旦打開,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就算這些信息都是真實的,那它們就代表了全部嗎?浩瀚宇宙、大千世界,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秘。從太古直到現(xiàn)在,這個世界有多少神奇,是普羅大眾一無所知,連史書都不予記載的呢?”
崔鵬的話語還在繼續(xù),而高永夏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你是想說,我們跟楚門一樣,其實都生活在攝影棚里?我們所知道的,都是其他人想讓我們知道的?那你呢,打算為我揭示我這攝影棚外面的世界嗎?”
“不,不,不是這樣?!贝搦i搖搖頭:“攝影棚只是一個類比。沒有人敢說自己知道這世界的全部真相。我知道的,可能比你多一點,但絕不是全部。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這樣一個全知的人,因為我自己也身在其中。至于我所知道的是否就是真相,或者,就像電影里的楚門一樣,我也只是在一個更大的攝影棚里,那就不是我所能預(yù)知的了?!?p> “那你了解的世界又是什么樣子?”
“我了解的世界,有仙人、有鬼神,有山精野怪、有魑魅魍魎。很多傳說中的東西,其實并不只是傳說,可能它們的真實面貌,與我們觀念里的不太一樣,但這就是真實,從古至今,一直如此?!?p> “就好像我們現(xiàn)在生活的這個城市,上百萬的人口,里頭不知潛藏著多少山精野怪。它們打扮成人類的樣子,過著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如果不是知道真相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里?!?p> “除了妖怪,這個世界的天地間,還飄蕩著無數(shù)的陰魂野鬼。只要時間合適、環(huán)境允許,它們就會像雨后的春筍一樣,從不知名的角落里鉆出來?!?p> “而與這些異類相對應(yīng),我們?nèi)祟惍?dāng)中,也有著名為修行者的特殊群體,雖然大家派別不同、門戶各異,但都是修行秘法,以追求天地間的至理正道為目標?!?p> “你就是修行者?”
“我不是,”崔鵬微微一笑,語氣里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驕傲:“丘哲才是,準確地說,他是一名煉氣士。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這就是煉氣士?!?p> “等等,”高永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腦子有點亂?!?p> “我理解,”崔鵬明白高永夏此刻的心情,換做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普通人,經(jīng)歷了之前的詭異驚悚,又聽到自己這一番光怪陸離,一時半會怕是都接受不了:“休息一會,喝點東西吧?!?p> “不了,”高永夏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我要走了,太晚回去,我媽會擔(dān)心?!?p> “我送你吧,”崔鵬也站了起來:“這么晚,一個人太危險?!?p>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币簿褪瞧讨g,高永夏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從容,雖然心里面還有些亂,臉上卻完全沒有表現(xiàn)。
“額,我知道?!贝搦i有點尷尬,他曾經(jīng)到高家拜訪過,只是一時沒想起來,畢竟只來過一次??吹礁哂老淖叩介T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等一等?!?p> “嗯?”高永夏回過頭,有些疑惑。
“既然你都知道了,有件事情也是時候告訴你了?!贝搦i道:“你最好要小心一點,你們那棟宿舍樓,有鬼?!?p> “哦,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备哂老牟灰詾橐猓骸坝质峭饷婺切﹤髀??都傳了好多年了,什么事都沒有。雖然世界也許真如你說的,但我們也不用草木皆兵吧?”
“不,我不知道什么傳聞,”崔鵬認真地看著她:“是我親眼所見。雖然我不是什么修行者,可是我也跟普通人不一樣?!?p> “我是天生的陰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