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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無夢

第二十六章 娘親

了無夢 寧韻遙晴 5006 2020-06-14 19:41:00

  翌日,沐寧醒得早,天才蒙蒙亮,她便睜開了眼。卻發(fā)現(xiàn)身上又披了件白色的披風,上面繡著狐貍的圖騰。

  見身旁的小娃娃已安然入睡,自己便縱身一躍,跳到了地面,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人影,不由地有些失神。

  “在找什么?”上空,突然響起一陣極好聽的聲音,如春風拂耳。

  沐寧抬頭望去,卻見明哲半坐在樹枝上,卻不似平日身著一身長袍,此刻的他,一身白色曳撒,淺笑地望著她。沐寧不由地攥緊了手里的披風:“你幾時來的?”

  明哲跳了下來,正正落在沐寧身邊,柔聲道:“剛來不久?!?p>  沐寧望著他寒氣極重的眉心,笑了笑,并未戳穿他,反而問道:“有事?”

  “無事便不能來尋你嗎?”明哲故作生氣之狀。

  “那孟言你無事之時,未免多了些?!便鍖幊靶Φ馈?p>  明哲也彎了嘴角,道:“卻是有事。”四字一出,卻沒了聲響,只是默默地瞧著她。

  未亮的天,日未出,月未隱,碰上這深邃的眼眸,沐寧的呼吸聲,變得急促了些。

  “我要出征了,都俞的事,便交給廷殊和沈先生?!?p>  沐寧一愣,怔怔看著他,復(fù)又輕聲問道:“何時?”

  “今日辰時。”

  她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素日他離城出征并不稀奇,只是怎的先前并未同她說過。

  “是去南境?”沐寧問。

  “然也?!?p>  沐寧了然,狐族防軍前些時日突遭西境變故,原是極為機密的事情,可鳳族偏偏如此合時宜地來找茬,可見軍中已生變故,更驗證了她先前的猜想。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從手中化出了一個小藥瓶,遞給明哲。

  明哲接過:“這是什么?”

  “白色,殺人的;紅色,救人的。”沐寧道。

  明哲打開藥瓶,見里面確只有兩顆藥丸,不禁打趣道:“這么少。”

  沐寧聞言,臉頓時一黑,伸手去搶:“不要還我?!?p>  明哲卻將藥瓶收入懷中,收回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經(jīng)地道:“多謝?!?p>  沐寧收了手,打量著眼前的人。見慣了他一副文人打扮,此刻一身利落精干的裝扮,竟異常順眼。

  “我等你凱旋?!便鍖帨\笑。

  “你對我倒是很有信心,怎知我會贏?”明哲歪著頭,笑著瞧著她。

  “那……你會輸嗎?”沐寧問。

  明哲定了定,深深地望著她,朦朧中,這雙藍眼睛,卻像深夜中的星,如此明亮。

  “不會?!眱勺忠怀?,好似鄭重的承諾。

  沐寧亦深深地望著他,曉得比起都俞城的明爭暗斗,其實這家伙更喜歡戰(zhàn)場上的肆意馳騁。也罷,憑他的能力,只要那棠溪煊不御駕親征,此行權(quán)當是散心罷了。

  “你該走了?!便鍖幱行┦?。

  “嗯。”明哲遂騰云欲行。

  沐寧忽地想起了什么,舉起了手中的披風,向他揮著:“你的衣服!”

  空中留給她的是極明朗的微笑:“披著吧,記得多少些炭火,免得夜間滅了,又要著涼?!?p>  這話令沐寧甚是納悶,她放下了披風,向山洞中望去,柴火旺著呢,這廝又來忽悠她了。

  天剛剛亮,沐寧便帶上幃帽,抱上昨日撿來的小孩子,回城里的藥鋪去了。原本她是不急著回去的,沈老爺子和她,都不是太注重生存環(huán)境的人,可是帶上這小家伙,便遠遠不行了。

  方才進巷子里,那藥鋪便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了她眼前。

  真是奇了怪了,是自己眼花了嗎?明明昨夜走的時候,這兒已是一片燎原了。帶著絲謹慎的態(tài)度,沐寧踏進了那道熟悉卻又充滿未知的門。映入眼簾的第一眼,是個中年婦人的身影。她不禁退出去兩步,看了看門外的牌匾,自己這是走錯了門嗎?

  卻見那婦人向自己走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萬福禮:“沐姑娘好?!?p>  沐寧復(fù)又踏進門去,抱著那娃娃微向她欠了欠身,隔著一層白紗,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卻感到那聲音莫名熟悉:“不知夫人是……”

  對方道:“老婦人元秦氏,姑娘不記得我了?”

  沐寧長舒了口氣,輕生“哦”了一聲,又向里面走了走。約莫十幾年前,她是在被明哲擄到涂山的時候遇到的元氏。那時元氏的丈夫,兒子,都被狐族的一支邊軍殺了,自己因失了親人,又得了惡疾,跑到懸崖上尋死。正正撞上了為躲明哲嘮叨的沐寧,砸得沐寧眼冒金星。

  后來,因是邊軍將領(lǐng)貪墨案的重要證人,被明哲帶走了。不曾想,竟會出現(xiàn)在云城。

  “我還以為,二殿下之事一畢,婆婆便回涂山去了?!便鍖幍?。

  元氏的笑容有些凄苦:“涂山已無親人,回去反倒徒增傷感,相比之下,老婦人愿留在姑娘身邊報恩?!?p>  沐寧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婆婆,您不欠我什么?!?p>  元氏又微微欠身:“姑娘救了我,讓我有了生的希望,報了夫君和兒子的仇。如今老婦人愿留在姑娘身邊打下手,望姑娘莫要嫌棄?!?p>  沐寧沉默了,人既是明哲帶走的,必定也是他帶到這兒來的。

  見沐寧不說話,元氏又道:“儲君殿下知姑娘不愿隨他同往都俞城,現(xiàn)下又要遠征,便將老婦人安排在云城。況且姑娘如今救了這小娃娃,想必也不知道如何照顧?!?p>  沐寧暗自笑了笑,為了找人看著她,那廝確是算得狠?。∪舴沁@小家伙確是來自冥界無疑,她定會以為,是那廝拐了哪家大人的孩子來。

  “婆婆愿意在這小藥鋪幫忙,沐某自是愿意的,只是沐某有一疑問,望婆婆解答。”沐寧道。

  “姑娘請說?!?p>  “此處……”沐寧問。

  元氏淺笑,笑得有些曖昧:“昨夜儲君殿下命人連夜將此處收拾了出來,來吩咐的人說,雖已過了最冷的時候,卻仍要小心御寒。又說姑娘是個恣意之人,任由姑娘在林間胡鬧,怕姑娘生病。”

  沐寧輕笑,從他接到出征的指令,到這毀壞的屋子完工,不過三四個時辰,素知都俞明氏財大氣粗,卻沒成想竟如此財大氣粗。罷了,拾人牙慧也不好腹誹人家,這天高皇帝遠的,不信他能看得住自己。

  她走向元氏,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她:“沐某需將家中老人接回,煩請婆婆照顧一下這孩子。”

  誰知將走的時候,那孩子卻精準地拉住了沐寧的衣袖,糯著聲音喚了一聲:“娘……娘親?!?p>  白紗之下的藍眼睛,頓時瞪得滴溜圓,不禁偏頭去看那小家伙。沒成想,那小娃娃雖看不到,卻有靈氣的很,仿佛知道沐寧在看它一般,將另一只手也攀了上來,搖著沐寧的胳膊,又叫了聲:“娘親……”

  “……”

  元氏輕輕握住那小娃娃不安分的手,笑著對沐寧道:“想是姑娘有些舉動,同這小家伙的娘很像?!?p>  沐寧收了手,干笑了兩聲,這孩子估摸一兩百歲的樣子,照理也該認人了,想必是眼睛看不見的緣故,抑或是怕自己把它丟回那林子,才故意這么喊的。

  沐寧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臉,輕聲道:“叫姐姐?!?p>  小家伙確握住了她的手,塞進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娘……娘親。”

  “……”

  將老爺子接回來時,已是辰時。

  元氏在廚房,為孩子準備了米湯。而老爺子,自見著了那孩子,便回了房間,翻來覆去,不知在找些什么。

  沐寧去街上尋了個正兒八經(jīng)的搖籃回來,供那小娃娃安睡,便于正堂坐診去了。

  正碰上前些日子得了咳疾的婦人回來復(fù)診,身旁仍跟著那小狐貍。二人一進來,卻先被一角的小娃娃吸引到了,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它,偏生那奶娃子極和時宜地嚷了一句“娘親”,瞬間引來了母子二人驚異的目光。

  “神醫(yī)何時添了個小娃娃?”婦人驚問。

  沐寧隔著幃帽扶了扶額,她不打算辯駁了,無論她怎么哄,那孩子好似只會“娘親”兩個字一般,油鹽不進,固執(zhí)的恨。

  “昨日新添的。”沐寧道。

  婦人干笑了兩聲:“那便恭賀神醫(yī)了?!?p>  “好說,好說。”

  兩個時辰后,正街集市上。

  “誒,你聽說了嗎?南巷的那位神醫(yī)都有小娃娃了?!?p>  “看身形,那神醫(yī)挺年輕的啊?!?p>  “傳說啊,是未婚先孕呢!”

  “不知那神醫(yī)是何方人氏?民風如此開放……”

  “嘿嘿,我猜啊,不是青丘,便是涂山……”

  “青丘怎么了?我也是青丘的,我們青丘女兒向來敢愛敢恨,不拘小節(jié),你瞧不起啊?”

  “……”

  元氏剛出門,便聽到了這許多風言風語,不禁皺了皺眉,快步逃離了這是非之地,暗暗罵道:“一群閑的沒事兒的市井小民?!?p>  采買完畢,回到醫(yī)館,沐寧正為小家伙診脈,手邊還記了一串藥單子,見元氏灰頭土臉地走了進來,便有些納悶?!?p>  “外面流言都嚷翻天了,姑娘也不管管?!痹戏畔虏撕t子,向她抱怨。

  沐寧看了看搖籃里的小家伙,長長嘆了口氣:“我這兒人來人往的,免不了有人說嘴,婆婆不必介意?!?p>  元氏亦嘆了口氣:“就怕這話傳到大殿下耳朵里,會誤會姑娘?!?p>  沐寧聞言先是一愣,復(fù)又輕聲笑道:“無礙,若是再有人問,便說,這孩子是大殿下的私生子,托我代為撫養(yǎng)?!?p>  元氏淺笑,自顧自地去忙了。

  寫完一紙初步的藥方,卻見元氏追著老爺子到了正堂來。老爺子手中還捧了一堆小娃娃的衣服,卻大多是金色的。

  眼睜睜看著老爺子把一堆衣服堆到了搖籃里,元氏急忙將它們都奪了回來。

  沐寧笑問:“前輩哪來這么多小娃娃的衣服???”

  老爺子張牙舞爪地去奪元氏手中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給沐寧看:“云兒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些,還有這個,都是給他備的?!?p>  老爺子興高采烈地比劃著,許是又錯亂了。沐寧卻住了筆,濃墨沁到筆尖,滴到了白凈的紙上。她默默地將那紙收到了一旁,取了長新的過來,并不作聲。

  “哦,對了,還有小鞋,小小的,小的,略大的,我都備了……”老爺子繼續(xù)變出各種各樣的東西來。

  沐寧垂眸,呆坐在桌前。元氏確是拿起了幾件端詳了一瞬,郁郁道:“可是……”

  見元氏欲言又止的樣子,沐寧抬頭道:“婆婆莫怪,前輩心智受損,您有話不妨直說。”

  元氏拿著小鞋子,嘆了口氣:“可是那實實在在是個女娃娃?。 ?p>  老爺子愣住了,卻又瞬間跺起腳來:“不可能,不可能,云兒明明生的是個男娃,是個男娃……”

  沐寧看著他漲紅的臉,突然有些想笑,站起身來,將孩子從搖籃中抱了出來,向老爺子挪了幾步:“前輩可看清了,這是云兒的兒子嗎?”

  一對兒白瞳映入老爺子眼簾,老爺子瞬間暴跳如雷:“是那死鳳凰干的!”

  沐寧有些納悶,這又從何說來?

  只見老爺子在這屋里四處亂轉(zhuǎn),嘴里嚷道:“是那死鳳凰干的!他們家重男輕女,見云兒生了個女娃,便剜了她的眼!”

  沐寧頓了一下,手中一松,險些將小娃娃摔了,還好元氏及時接了過去。

  “您莫要嚇人了,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呀,這小娃娃是得了病?!痹系念~間冒出了冷汗,心道,果然是個瘋的,貫說些瘋言瘋語。

  沐寧冷哼了一聲,有些失神地道:“是啊,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呢?”

  小娃娃“嗷”地一聲哭了起來,嘴里大嚷著“娘親”,像是受了什么極大的驚嚇。那哭聲直打到沐寧的心里,攪得她神魂不寧。她摸了摸小娃娃的頭,柔聲哄道:“小妹妹莫哭,姐姐會將你醫(yī)好的?!?p>  隨即,她再無心坐堂問診,自顧自地出了門。如同沒有魂一般,沐寧漫無目的地穿梭在街道,雪原,林間。

  在龍族時,她曉得自己的身世,只是心有郁結(jié),時而放不下罷了。如今,她卻是小心翼翼地不去碰那被人戳得極深的傷口,因每每想到,便是深入骨髓的痛。

  忽地,一陣陰風吹亂了沐寧的長發(fā),吹翻了她的幃帽,一雙藍眼睛,瞬間警惕了起來。

  只聽“咻”的一聲,一支箭矢劃過,直奔沐寧的太陽穴。

  沐寧仰身一避,箭身便直直射到了旁邊的樹上,卻見那箭尖已滿是血跡。她嗅了嗅,一股熟悉的氣味,像是鳳凰的血。

  又是一瞬,三四支箭矢同時向沐寧射來。她將幃帽打了個旋,統(tǒng)統(tǒng)避了開,卻有兩支箭矢的箭尖相撞,頓時起了好大的火。

  沐寧隨即了然,鳳凰之血與別不同,若是同類碰到,便是如烈火灼燒一般的。

  她冷哼了一聲,還真是看得起她:“尊駕有本事暗算,卻沒本事現(xiàn)身嗎?”

  瞬間,十幾支箭射出,與此同時,林間鉆出了無數(shù)道紅色的身影,個個提著長劍,一齊向她射來。

  沐寧彎了一邊的嘴角,手提地上其中一支箭的箭尾,直直地向身旁的樹射去,卻只見那箭矢只箭尾輕碰了一下樹干,便像是被彈開一般,向其中兩個身著紅衣之人射去。兩人頓時如被烈火焚燒一般,燒成了灰燼。

  那些人卻對同伴身亡視若無睹,仍提著劍向沐寧刺來,卻著實逼著她遠離了那一片插滿箭矢的雪地。

  對方人數(shù)不少,沐寧無奈靈力不濟,祭出了墨云劍,卻瞬時失了術(shù)法,隱去了劍身周遭的仙氣。若是以前,她的劍是不輕易出鞘的,墨云便也沒這么大的殺意,但此時,劍靈似通主人心智一般,掩不住的煞氣,一劍了結(jié)一個,形如鬼魅,絕不含糊。

  正是酣暢淋漓之時,遠處卻來了一隊兵,搶了墨云的風頭。三下五除二,便將這一眾紅衣人制住了。

  沐寧將幃帽戴了回去,將墨云收回墟鼎,為首的一個走上前來,對沐寧作了一揖:“沐姑娘?!?p>  她認得那人,那是明哲親隨,名喚肖敬的,卻不知為何他家主子走了,他卻還在這兒。

  “肖將軍,好巧啊。”沐寧身上一身肅穆的殺氣還未消退。

  肖敬雖在軍中數(shù)年,卻不由地被著莫名的氣勢驚到了:“并非巧合,大殿下命屬下看護好云城。

  沐寧不可置否,走向他身后,看著那一眾紅衣刺客。

  “不知姑娘打算如何處置?”肖敬順者她的視線看去。

  “捉人的是將軍,護城的,也是將軍,將軍卻要問我如何處置,這是何道理?”沐寧道。

  “君上有令”肖敬頓了頓,像她行了一禮:“他走后,云城守備聽從姑娘吩咐。”

  沐寧轉(zhuǎn)過身去,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輕輕開口:“放人。”

  肖敬愣住,大聲道:“沐姑娘,他們是鳳族人!”

  “我知道。”沐寧復(fù)又面對一眾紅衣人,向前走了幾步,附身盯著其中一個的臉:“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若想殺我,讓他親自來,我隨時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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