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季伊始,余白踏上了屬于他的路,一條令人滿懷期待的路。
火車站的月臺上還是那副人來人往的喧囂,時不時廣播中某某列車即將出發(fā)到站的聲音,和幾輛堆滿了各種零食泡面的小推車漸漸和余白記憶中的景象重合。
好像不管再過多少年,火車站還是這樣,著急忙慌的乘客,還有……那一輛輛承載著無數(shù)人奔向遠方的列車。
“到了那邊記得多長個心眼,外面不比家里?!?p> “好的媽?!?p> “真是的,讓你多帶幾件衣服也不聽,讓你帶點吃的也不帶,媽再去給你買幾瓶水和面包吧?!?p> “不用媽,你快回去吧,路上慢點?!?p> 腦袋伸出車窗的余白,揮著手和老媽告別。
兒行千里母擔憂,這并不是一句俗語和空話。直到列車出發(fā)的前一刻,余白還能看到月臺上獨自佇立的老媽。
火車轟隆聲響起,即使周圍亂的不行,余白依然能回想起那日和老媽說要自己獨自去商海市參賽的場景。前世第一次走出喬平縣,第一次來到中州坐火車是上大學(xué)的那一天,而現(xiàn)在卻提前了兩個月。
和以往一樣,余白不管是去哪,都不喜歡帶太多東西,最多就是兩身換洗衣服,必備日用品。至于路上的零食水果,差不多和廣大男同胞一樣,也不知道是懶得拿,還是是懶得吃。
余白買的是硬座,對面坐著一對戀人,從上車開始就一直你儂我儂,旁邊則是個哈欠連天,隨時都會睡著的萎靡少年。
整節(jié)車廂,到處都是吆五喝六的聲音,有的開始打牌,有的已經(jīng)為這趟大約半天的行程開始補充體力似的吃著各種東西,除此之外偶爾還會聽到一兩聲小孩驚喜的叫聲。
余白沒有管這些,而是動手從書包里拿出一本西游記,這是他買的第一本四大名著,記憶中好像到他重生回來都沒有看完。
將里面趙雪漫給他的信封拿出,再次看到外面寫的那一句話,余白笑著將信封拆開。
期待滿滿,因為從昨天拿到之后他就在想,這里面究竟有著怎樣的東西。
可是剛打開信封,就從里面滑落出了兩張毛爺爺,對此余白表情一滯,因為他千想萬想,都沒想過會是錢。隨即想到趙雪漫那一晚說的話,余白忍不住把散落在面前的兩張一百元拿在了手里。
隨后就看到一封信,一封足足寫了五頁的信。
字跡不是那種潦草的模樣,而是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正楷,甚至第一眼看過去,都沒有一個錯別字或者是涂改的地方。
“尊敬的余先生……”
看到這余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自己寫信稱呼她為趙姑娘,她便稱呼自己是余先生,別說,還真的挺搭。
挑了挑眉毛,接著看下去。
“想來這個時間,我還在上課,你已經(jīng)踏上了列車,首先作為三年同班同學(xué)兼班長的我,祝你再創(chuàng)佳績……”
看的很慢,說起來余白現(xiàn)在的閱讀能力不說真正的一目十行,可也差不太遠,可看這封信的時候,巴不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凝視片刻。
平時趙雪漫算是有什么說什么的人,可這封信的前兩頁,通篇都是以普通同學(xué)朋友的身份在寒暄祝賀,最顯眼的地方就是,沒有一句是口頭用語,就好像是在看一篇高考作文。
怎么都覺得像是少點什么。
直到第三頁,可能是找到了狀態(tài),也可能是想起了余白為她做的事情,態(tài)度稍微開始轉(zhuǎn)變。
“真的不很難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說實話覺得你是那種整天愛玩的人,就像和你那三個哥們一樣。那時候我就在想,你們這樣是對自己不負責(zé)。可后來你變了,變的積極向上,變的讓人捉摸不透,變的……我也不知道你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可我還是為你高興,因為找到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p> 變好了是說自己做了一份看上去還像人做的是事兒,變壞了是指自己對她做的那些舉動嗎?
余白想著大概的可能,露出一抹笑意。
此刻,余白才感覺到像是兩個正常人在交流,而不是佯裝成文學(xué)家似的用著書面形式在通信。
信最后一頁,也是讓余白大為吃驚的地方。
“你給我說過的話,我都一字不落的記得,你給我寫的信,我也一封不落的都留著。還有你那些樣刊,我會全部保存下來。
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新概念作文的手稿,我并沒有交給學(xué)校。
就連你投稿給雜志的手稿也一樣,都被我留了下來?!?p> 看到這里,余白能感受到,趙訊息心里的勇氣和忐忑。勇氣是她能把這些說出來,忐忑是最后一個句號,不是空心的而是實心的,最后還刻意描了幾筆才畫成一個稍大的小圓圈。
“就算你生氣,要找我算賬,或者是把這些東西要回去,也得等到你考完回來。如果你真的拿了一等獎,我會把手稿作為獎勵給你,如果沒有拿獎,我還是會給你,因為就算沒有那份認可,可這些都是你努力過的證明。”
如果不算最后那些大寫的祝福,這應(yīng)該是信中最后一句話。
其實整封信寫的相當平淡,平淡到如果不是趙雪漫這個人寫的,恐怕余白都不會看它。沒辦法,人就是這么誠實??赏瑯拥模词乖倨降男?,余白還是能從字里行間中腦補出趙雪漫當時寫它的場景。
或是停筆思索,或是皺眉沉吟,或是嘴角洋溢……
列車上的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如果你心焦不安,只會覺得度日如年,如果你沉溺于周遭的新奇和路途的景物,恍然一顧后,便到了目的地。
值得一提的是,從上車到終點站,余白旁邊的那個少年一直在呼呼大睡,還是他好心提醒下才醒過來。
雖然少年給余白的印象不太好,不過可能是睡了一路的原因,醒來的時候很禮貌的對他說了聲謝謝,隨后拿上自己的書包下了車。
商海市,屬于最早一批沿海改革之地,以此也擁有了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前世余白來過幾次魔都,不過卻都是因為工作的緣故,倒是沒有閑情雅致游園賞花。
就算是今天,就算是還有空余時間,可余白仍舊不打算去,下車的地方在閘北區(qū),現(xiàn)在要緊的是要去比賽的地方,也就是XH區(qū)。
還好余白來之前做了功課,搭乘公交趕了過去。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火車上那位萎靡少年,竟然和他坐上了同一輛車。
兩人相視一笑,并沒有太多交流,可能都知道這只是一次匆匆而過的交集。
大概一個多小時后,余白下了車,按照地址來到了決賽場地。
因為比賽要抽簽決定分組和考試時間,所以決賽前三天都是做這件事兒的,余白只提前了一天過來,省錢是一方面,想著這時候的人可能會少些。
結(jié)果呢,人并不少,可以說是很多,外地來的學(xué)生在三五成群的說著,本地的則是在家長的陪同下。
新概念作文比賽共有三組,分別是A組:應(yīng)屆高三及高二學(xué)生。B組:高一以及初中學(xué)生。C組:除中學(xué)生以外的30歲以下的青年人。
其實很多時候都覺得三個分組有些重復(fù),因為只有第三組有些分量,之所以增加前兩項,可能就是為了提現(xiàn)新概念作文這個主題性。
即便是決賽,即使是最后一天抽簽,現(xiàn)場還是有大概兩三百名的人。
抽簽結(jié)束后,余白被安排在明天下午四點二十分的場次,時間不算早也不是很晚。
雖然舉辦方不提供食宿,可組委會的人還是給外地來的人推薦一些附近的住處,然后根據(jù)需要大家可以自己入住,拼房合租都可以。
余白沒有選擇和人群前往組委會推薦的地方,而是自己找了一個更加便宜的青年旅社。
說起來余白現(xiàn)在也算是有些錢,可這筆錢他另有打算,所以算下來真正能夠讓他挪用錢其實并不多。
余白住的這家青年旅社,六人一間房,上下鋪,有兩個桌子,一個衣柜,還有個衛(wèi)生間。條件算是一般,一天一百五十塊錢。
屋子里現(xiàn)在只有余白自己,聽老板說這間屋子加上他也才三個人,所以就想趁著這個時間寫幾篇稿子練練手。
拿出稿紙,看著窗外的街道,余白只是躊躇片刻,就開始寫了起來。
沒有題目,沒有中心思想,甚至不確定自己想表達什么,反正就是腦子里想到什么話,筆下就開始寫什么字。
“我想我到底還是來了這里,盡管這么做有些冒險,有些事與愿違,只是……這么做才會讓生活變的更好。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沒有什么緊張和激動,可能是以前經(jīng)歷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類似與高考類似于入職面試的前一天?!?p> 寫作是充滿不確定、和隨即性的,就好像即興創(chuàng)作的音樂人,可能會因為心情的好壞而隨時改變他的創(chuàng)作。
寫到這里,余白看到了窗外街道的一只黑色貓咪,小心躲避著人群和車輛。
“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了街角的一只貓,就當它是一只老貓吧。老貓全身黑色,可能像我一樣,被魔都悶熱的天氣給搞的不勝煩躁,就連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對,它很專心,專心的在審視著眼前這群人,是否……又要像之前那樣,兇神惡煞的追趕它,或者……”
寫到這里,余白聽到身后響起的腳步聲,扭過頭看去發(fā)現(xiàn)背影有些熟悉,看動作應(yīng)該是剛才在后面撇了幾眼自己所寫的東西。
“她是不是老貓我不清楚,可她一定是一個好媽媽,因為她懷孕了。至于你說的被人追趕,可能也是真的,因為上來的時候,見她已經(jīng)被人攆了好幾次,好像是因為在偷吃什么東西,誰知道呢?!?p> 話說完,少年轉(zhuǎn)過身,很是意外,他竟然是火車、公交上同行的那個人。
此刻只見他將手里的書包扔到床上,便笑著又走了回來,沖著余白伸出手,用著落陽話說道,“你好,我叫洛水,落陽人?!?p> “余白,你也是來參加新概念作文比賽的?”驚訝是肯的,兩人握了握手,兩人都是北方人,余白也當然用北方話和他說了起來。
而洛水,則是答非所問的聳了聳肩,“你是第一個沒有嘲笑我名字的人,所以我想跟你交朋友?!?p> 余白一愣,隨即才有些啼笑皆非,洛水=落水也=裸睡。
“還真是個好名字?!?p> 洛水坐在余白對面的床上,以問作答的方式回復(fù)了余白剛才的問題。
“你也是來參加比賽的?”
余白點點頭,對方這么說,那就是和自己一樣。
“點頭干啥,其實我跟你或者是跟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樣,因為我的初賽作品是別人代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