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完顏瑰道內(nèi)情 楊普緣設(shè)新局
完顏瑰懵了一下，“好像是吧?！?p> 奴才的命在他們眼里，本就不值錢的，他沒有很在意這個事情。
但緣子心里卻不一樣，她是怨恨欺騙她的人，但她又覺得格瑩許是無辜的，而且在陳州，兩人可是朝夕相處了一段日子。
格瑩，是在為她抱不平嗎？
也是個傻丫頭。
現(xiàn)在，她有點理解完顏珣的想法了，怪不得要把完顏琮送來，如果在汴梁待的時間長了，免不了要露餡。
在這里，知道內(nèi)情的人就少之又少，而且……而且還可以觀察自己的反應(yīng)。
看來，自己要改變一下策略了。
“既然術(shù)虎漓月不在世上了，那你們同他講的我又是誰？”
完顏琮可是開口就叫自己楊將軍，當(dāng)時的情景，緣子一開始還以為是對方在陰陽怪氣的挑釁，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軍中的事王兄本就不了解，只是說你是新發(fā)掘的將才，是宋人楊普緣……”
完顏瑰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跟著漸漸低垂，根本不敢看對面人的眼睛。
緣子的眸底浸滿了涼意，完顏瑰應(yīng)該是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
所以，他今日同自己說的這些話，幾分真幾分假？
不過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現(xiàn)在都不在乎了，她要做的是先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要能達(dá)成目的，手段齷齪點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也不是她一個人這樣，也不是她先起的頭。
想到這里，緣子是真的釋然了，演唄！
完顏瑰久久沒有得到對面的回應(yīng)，大著膽子抬眼看過去，發(fā)現(xiàn)緣子正在出神。
他將手臂在緣子面前揮動兩下。
“王嫂？”
緣子回神，“既然如此，就別叫我王嫂了！”
完顏瑰嘴一扁，不情不愿道，“楊將軍！”
緣子沒有答話。
完顏瑰不甘心，“王兄這樣也就算了，您怎么也變了?。磕銈兊降自趺戳?？”
緣子明白現(xiàn)在的形勢了，知道她恢復(fù)記憶的人應(yīng)該只有完顏琮和寶嘉，完顏琮現(xiàn)在徹底將自己忘記了，只要寶嘉保守秘密不說出去，自己就能繼續(xù)裝下去，迷惑他們。
緣子的腦子瘋狂地運轉(zhuǎn)，一瞬之間就想到了許多。如果汴梁的人不知道自己恢復(fù)記憶，就會認(rèn)為他們兩人仍然相濡以沫，難道不更應(yīng)該看緊完顏琮來挾制自己嗎，難道是自己當(dāng)初和王太監(jiān)說讓完顏琮回汴梁被他們會錯了意？
那可真就有意思了，自己只是不想見到他，他們卻反著來，非要把他送來這里，可能也是覺得這樣自己做什么才會有掣肘。
至于完顏珣派完顏琮來這里的真相，是試探自己，還是覺得這里更加安全，她都不必深究，只要自己的外殼足夠強硬，他們用什么手段，都是擊不破的。
那現(xiàn)在自己該如何表現(xiàn)呢？
展示出一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才比較符合她該有的狀態(tài)。
緣子微微低頭，調(diào)整情緒，哽咽道：“我……我當(dāng)初想帶兵，他不準(zhǔn)，下藥迷暈我，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他不辭而別、孤身涉險，可是當(dāng)我?guī)е鴮毤卧陉愔莩强嗫嘀?，最后也沒等到他。他們都說……”
完顏瑰有點不知所措，剛剛王嫂不是這樣的啊，這怎么突然說哭就哭，他支吾到：“都……都說什么？”
“都說他拋棄了我們?！本壸犹ь^，淚流滿面，“我自然是不信，可是最后，還是我答應(yīng)領(lǐng)兵才換來解藥，救了陳州百姓?！?p> 緣子輕輕緩了一口氣，“我這一路過來都十分擔(dān)心他，又不能立刻知曉他的行蹤，每日只能用練兵來麻痹自己，但夜深人靜時，我還是會想他……”
說到這里，緣子微微一頓，似是在自己的小叔面前剖白這些很是不好意思。
完顏瑰是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王……你受苦了。”
緣子深吸一口氣，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穩(wěn)住了情緒，“我一直在等寶嘉的消息，但是她沒有任何回信給我，我上一次聽到你王兄的消息時，是他們被找到了，回了汴梁。”
緣子刻意將話停在這，好似說不下去的樣子。
完顏瑰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趕緊解釋，“怪不得寶嘉不同我說這些，原來你們之間有這么深的誤解。寶嘉不給你傳消息肯定也是身不由己，就像今天一樣，王兄將她看得很緊，不知道為什么，幾乎半步都不讓她離開?！?p> 原來如此。
緣子自認(rèn)，寶嘉是不會拒絕她的。
現(xiàn)在對她那時回眸的眼神也更加理解了。
“我那時正在攻打環(huán)州，分不開身去探究到底怎么回事，不然，你以為我不會去汴梁質(zhì)問他們嗎？”
完顏瑰的情緒完全被緣子調(diào)動了，滿心想著自己的王兄可真該死，竟然將這么好的王嫂給扔在這荒涼之地不管不問，現(xiàn)在還這個態(tài)度。
“后來，我?guī)П虻届`州城下，也看開了，他既然不愿尋我，我到時候自己去尋根便好，與他，不再來往?！?p> “不行不行……”完顏瑰兩只手仿佛都在拼命咆哮。
“為什么不行？”緣子起了玩心，倒想聽他怎么說。
“你們不能沒有彼此的。”完顏瑰似乎實在組織語言，“也許你不愿承認(rèn)，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并不開心，你滿臉都是心事，和你之前同王兄在一起的時候判若兩人。王兄就更不必說了，你看他現(xiàn)在都瘦成什么樣了，除了那個什么毒素的作用，難道就沒有思念之痛嗎？”
緣子沒想到完顏瑰竟然都能看出自己的心事，高道長也這么說過，可是軍中其他人從來沒有提醒過自己……
算了，一群糙漢子，還能指望他們看出來。
他看著完顏瑰懇切的目光，語氣中也不自覺地帶著篤定，“我之前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這些，現(xiàn)在知道了，便不會怪他了。”
“真的嗎？”完顏瑰滿心滿眼都是歡喜。
緣子的眼里也帶著笑意，開口卻是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我會試著慢慢走近他，如果他能想起來最好，想不起來，至少能看到他好，也可以?！?p> 翌日清晨，當(dāng)校場傳來陣陣操練聲時，完顏琮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他不記得昨晚是什么時候睡的了，反正是在寶嘉趴在桌上睡著之后。
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失眠過了，回到汴梁后，自己已經(jīng)調(diào)理的差不多了，沒想到來了軍營，竟然又不適應(yīng)了。
寶嘉仍側(cè)臥在榻上，這是他在帳中叫人放置的軟榻，沒想到昨晚就被寶嘉捷足先登了。
他悄悄地洗漱完便準(zhǔn)備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景，來之前便打聽過定西軍的事情，早就想領(lǐng)略一下這些將士們的風(fēng)姿。
只是可惜，昨天一來這里便不受那楊將軍待見，很是匪夷所思。
雖然王太監(jiān)一直在打哈哈，其實他自己昨晚最后也想明白了，大概楊將軍還是想直接打下靈州，但是自己是來和談的吧。
自古文官和武官互看不順眼，沒想到今日自己也經(jīng)歷了這一遭。
完顏琮想著這事，打開營帳，正撞上剛剛腦子里想的那個人。
不知為何，耳尖竟有些發(fā)燙。
“大人，是不是練兵的聲音吵到你休息了？”
完顏琮冷著臉，卻不自覺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晨光微曦，將來人的周身勾勒出一層柔和的金邊，昨日他就看見了這位久聞不如一見的女將軍，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彪悍狂野，盡管在這黃土塬上風(fēng)吹日曬，皮膚不如內(nèi)宅女子細(xì)膩，卻也并不粗糙，而且還泛著健康的光澤。
她的目光中威嚴(yán)又透露著溫柔，可是就在自己與她打招呼的一瞬間，她卻像變了個人一般，滿臉寫著厭惡。
自己也不愿再去多看，可現(xiàn)在……
輪廓分明的臉龐上鼻梁高挺、唇如玉潤，明亮的眼睛在日光下也不掩璀璨，讓人一眼就能感覺到此人的不凡。
她的眉宇間淡了昨日的英氣，增添了一絲柔美，長發(fā)整齊地豎起，用一根精致的木簪固定，簡潔干練又不失優(yōu)雅。
她今日沒有穿昨天的那身銀甲，而是一身暗紅色勁裝，好颯爽的女子。
大花二花看到完顏琮的表情都忍不住憋笑，這鄆王也真有意思，昨天還在那裝呢，今天就原形畢露了吧，看到自家福晉眼睛都直了。
緣子也開始不自在，完顏琮的這個眼神她有些熟悉，那是他們還沒有正式說開的時候，他對自己的欣賞。
后來的眼神要比這樣深情許多，可是今天的情景，顯然有些不合時宜。
她做好了見面的準(zhǔn)備，但完顏琮的舉動就像一塊石頭，投進她好不容易維持的風(fēng)平浪靜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她主動選擇離開完顏琮，以為這樣就可以放下、甚至忘記。
但是這段日子她過得并不好，甚至惱怒、煩躁。
她不愿意面的真實的內(nèi)心，卻又一次次發(fā)現(xiàn)真相，高道長讓自己去接受這個情緒，她剛做好準(zhǔn)備，卻沒想到，這個人倒是忘得干凈。
對視的這片刻，有那么一瞬間，緣子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自己只要見到他，之前所有的癥狀就都消失了。
可是，世間萬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她有很多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
緣子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單手握拳放在唇邊，“咳咳?！?p> 完顏琮瞬間清醒，自己剛才在做什么，太無禮了。
“定西軍的精神氣很足，我是被他們感染了?！?p> 緣子沒吭聲，只是點點頭，然后將大花二花手中的東西呈上，“定西軍的餐食可能有些簡陋，我怕不合大人的胃口，讓廚子多做了幾種風(fēng)味的。”
完顏琮看著兩人手中扣著蓋子的餐盤，又看看緣子，“多謝楊將軍美意，不過，我既然來了軍中，自然是要和將士們共進退，這一餐便如此，以后還是不用了?！?p> “別呀，你不要我還要呢！”完顏瑰不知什么時候冒了出來。
毫無章法地掀開一個蓋子，熱氣和香氣一同飄散出來，完顏瑰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二花頗為嫌棄地看了這個瀛王一眼，一母同胞的兩個兄弟，差別可真大啊，不想他和大哥……
然后二花又頗為嫌棄地看了大花一眼。
大花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視線，卻一臉懵，什么情況？
二花又自顧自地翻了個白眼，心里又吐槽了完顏琮一番，將軍一早就起來特地為他準(zhǔn)備早膳，他還冠冕堂皇起來了。
“愣著干什么，快送進去?。 蓖觐伖宓芍劬聪蚨酥P子的兩個護衛(wèi)，別以為他沒看到他們兩個的眼神，哼！
大花二花沒有動作，而是齊齊看向緣子。
緣子眸色微動，唇邊輕輕揚起一個微笑的弧度，對著完顏琮道，“大人？”
完顏琮無奈地看了完顏瑰一眼，“那便送進去吧。”
完顏瑰肉眼可見地興奮，跟著餐盤往帳中走，忽地腳下一頓，回過頭道：“將軍早上吃過了嗎？不如和我們一同用膳？”
完顏琮和緣子皆是一怔，兩個人都在心里暗罵，你這又想搞哪出。
和他們同樣膽戰(zhàn)心驚的是在帳內(nèi)剛收拾好的寶嘉，她早就聽到了緣子和王爺?shù)慕徽劼暋?p> 但以為緣子送過東西之后就會離開，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完顏瑰啊，竟然還要邀請緣子近來。
她雖然不愿意面對緣子，但是也不敢不去見她，昨天王爺不讓自己離開身邊，感覺是在緣子對自己怨怒的那對火上又添了一把柴，現(xiàn)在進來看到自己豈不是太尷尬了。
不要答應(yīng)、不要答應(yīng)……
寶嘉在心中默念。
但上天和完顏琮都沒有聽到他的祈禱，只聽帳外傳來聲音，“那……楊將軍若不嫌棄……”
“這餐食本就是我叫人準(zhǔn)備的，怎么會嫌棄？”
寶嘉的心一沉，她本就不知道緣子為什么要主動過來和王爺這樣說話，她送來的餐食……
其實寶嘉是不敢讓王爺用的，萬一這是她的報復(fù)計劃呢，所以她想偷偷扔了。
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想法也泡湯了。
大花二花將餐盤一一擺到桌上，他們兩個哪懂什么布菜啊，都紛紛看向?qū)毤喂媚铮膊恢裉焓窃趺戳?，之前看著挺利索的姑娘，現(xiàn)在呆愣愣的。
營帳的門簾被掀開，寶嘉站在原地不敢抬眼，但也能感覺到幾人走了過來。
“寶嘉姑娘，好久不見?！?p> 寶嘉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一滯，緩緩抬頭，就看到緣子那雙眼睛彎成好看的程度，真誠又熱切。
寶嘉的嘴巴在發(fā)顫，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還是完顏琮先反應(yīng)過來，“你們之前認(rèn)識？”
“之前在江都，同寶嘉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她當(dāng)初的那把寶刀，現(xiàn)在還在我身邊?！?p> 明明是溫暖的笑，寶嘉卻覺得一陣涼意。
這種細(xì)微末節(jié)的小事，王爺應(yīng)該不會同緣子講的，所以……她是都想起來了嗎?
寶嘉也不能再裝沒事人，她緩了緩心神，“陳年舊事，還以為將軍不記得了。”
緣子向?qū)毤巫呓徊?，背對著眾人，“怎么會呢？該記得的，一件事我都不能忘。?p> 寶嘉身后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從來沒有見過緣子的這一面。
面上看似友善，目光中卻是清醒的冷酷。
她在向自己挑釁嗎？
剛剛的一切舉動，顯然緣子已經(jīng)知道了王爺記憶錯亂的事，那她現(xiàn)在要準(zhǔn)備做什么？
“再不過來吃，一會就涼了，將軍你驚心準(zhǔn)備的就浪費了！”完顏瑰嘟嘟囔囔地說。
緣子也十分給面子，回過頭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完顏琮點點頭，幾人紛紛落坐。
“昨日身子不爽利，所以沒能好好陪大人，今天也算是來賠罪。”緣子客套道。
“身子不爽利？！”
還沒等完顏琮回話，完顏瑰就一驚一乍的開口，“我王兄可是神醫(yī)再世，要不讓他給您看看？”
完顏琮雖然義診時也經(jīng)常給女子看病，但今日的氛圍實在古怪，“你怎么了？”
完顏瑰看到自己的胞兄一臉嚴(yán)肅的望向自己，覺得自己反應(yīng)可能有點強烈，再去看一眼自己的王嫂，也是不領(lǐng)情的樣子。
心里頓時有些委屈，他就是和王嫂聊過之后覺得兩個人如今的情形太過折磨人，想要撮合嘛，唉……
“殿下不必?fù)?dān)心，我也學(xué)過一些醫(yī)術(shù)，自己的身體還是比較了解了，就不勞煩大人了?！?p> 緣子這話是對完顏瑰說的，也是解了眼下的尷尬。
“將軍也會醫(yī)術(shù)？”完顏琮有瞬間的詫然，轉(zhuǎn)而便充滿期待，問道：“不知將軍師從何人？”
緣子對上這雙眼睛就有一剎的怔愣，她將視線轉(zhuǎn)到別處，似是回想往事般，“會稽的蝶漪姑娘和環(huán)州的張道長都教過我一些，不過學(xué)了點皮毛，不敢說他們是我的師父，出去都怕丟他們的人?！?p> 完顏琮的臉上微微漾起笑意，“沒想到將軍不僅智勇雙全，還如此謙虛，怪不得定西軍一來，就解決了之前完顏將軍許久都做不成的事?！?p> 提到這個，緣子也就不想謙虛了，她的眼睛里盛滿了光，“大人也覺得，我?guī)П韧觐佡惒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