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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月桃花

第七章 麻黃嶺伏兵于險 鴛鴦溝考驗人心

似月桃花 關(guān)外瑛年 5128 2024-09-14 18:26:51

  他大聲下令,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銀甲兵,可是早就在這恭候多時了。

  山坡上大批滾石落下,先進入麻黃嶺的將士們哪是那么好撤的,一時躲閃不及,就被滾石砸中。

  張成不知是功夫好還是運氣好,還真叫他逃了出去。

  副將還在喊著“快撤”,但是銀甲兵豈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方統(tǒng)領(lǐng)一聲令下,“沖??!”

  一千多名銀甲兵聲勢浩大向下俯沖,西夏兵本就經(jīng)歷了一場鏖戰(zhàn),很多人身上都帶著傷,在這里遇到伏擊又是一陣慌亂,好多人都來不及抵抗就被斬于馬下。

  西夏兵雖然人多,但是大部分還是想跟著將軍逃出這個鬼地方的,誓死抵抗的人就少了許多。

  這樣一來,銀甲兵的攻勢就更加迅猛了。

  他們也沒有非要捉拿張成,那不是他們的目標,方統(tǒng)領(lǐng)的命令就是殺敵,越多越好,也不必費力追擊,做好他們的事就行。

  方統(tǒng)領(lǐng)看著西夏兵倉皇逃竄的背影,覺得自己的任務(wù)完成了。

  銀甲兵比定西軍早了三天出發(fā),就是為了做一支奇兵。

  將軍帶著大部隊在正面激怒敵人,引得他們傾巢出動,消耗戰(zhàn)力,他們則趁敵人后方空虛時,迅速占領(lǐng)大營。

  本來攻占地方大營并不那么容易,但誰叫他們有內(nèi)應(yīng)呢!

  澤利才不會是真的叛逃,他也是在臨出發(fā)前才從將軍口中得知的這件事情。

  他是看到了將軍去給澤利送藥,將軍也是那個時候和澤利定下了這個計謀。

  他是真佩服將軍,不是佩服她的這個計謀,而是佩服她的膽量,還真敢把這個老匹夫放出去啊,就不怕放虎歸山嗎?

  明明上午兩個人還劍拔弩張呢。

  不過顯然結(jié)果是好的。

  穩(wěn)住大營后,他留下了少部分人馬接應(yīng)將軍派來的其他隊伍,是的,將軍同時做了別的安排,具體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務(wù)。

  他的另一個任務(wù)就是在麻黃嶺伏擊,如果等到攻破大營再來做準備那可就太晚了,他們自然是兩天前就在這里準備了。

  至于為什么會知道張成他們一定會敗逃路過此地,那就是將軍的妙算了。

  從將軍占領(lǐng)的山頭到環(huán)州大營的方向不止一條路,但這是最快的一條,將軍賭張成會走這條路。

  將軍賭對了,那后面呢?將軍是不是也會賭對。

  他沒有心思去繼續(xù)想下去,他的腳下踩著數(shù)千西夏軍的尸體。

  麻黃嶺的伏擊,只有戰(zhàn)死的西夏兵,沒有投降的,他們銀甲兵以一千多的兵力,達成了消滅于自身四倍的敵人,這還是頭一次。

  太陽漸漸西沉,張成帶著僅剩的一萬多人在一處休整。

  張成也開始琢磨過味兒來,占領(lǐng)大營的和剛剛伏擊他們的應(yīng)該是定西軍無疑,他們同樣都是占據(jù)有利地形,或是設(shè)伏、或是正面攻擊,但是最后卻不戀戰(zhàn)、不追擊。

  只有一種可能,他們還有后手!

  定西軍的兵力和他們相當,聽說精銳的將士都被完顏賽不帶走了,所以定西軍的兵力其實是不如他們的。

  所以,他們肯定沒那個心情去和他們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

  張成喃喃道,他想起來了。

  無論是不是漢人,《孫子兵法》的影響力可是太深遠了。

  他們就是撤兵的“歸師”、“窮寇”,定西軍沒有緊著追擊,而是每次都給他們留了一個缺口,讓他們想著逃,而不至于拼命。

  逃去哪?

  自己知道大營被占,還帶了這么多兵,第一想法肯定是回援大營,那個女人猜對了。

  而這次又沒有追,她肯定也在猜自己會去哪里,然后在路上進行伏擊。

  那么自己,第一想法是去哪里呢?

  張成閉上眼睛,自己想進城,環(huán)州城還有自己的人馬,麻黃嶺那條路過不去,自己自然是要走其他路回環(huán)州的。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環(huán)州城呢。

  張成開始衡量現(xiàn)在的局勢,不回環(huán)州城,便會沒有糧草,那自己和將士們都得餓死。

  除了環(huán)州城,還有慶州城有糧草,不知自己那些沒逃出來的士卒怎么樣了?有沒有被坑殺,還是做了降兵。

  若是詐降,他們還有一線生機,不然就是自尋死路。

  除此以外,還有華縣、吳縣可以去,華縣沒有軍隊駐守,他們可以搶掠一番,吳縣有西夏軍隊……

  太遠了!

  張成捶胸頓足!華縣和吳縣還是離得太遠了!除非有人通風報信讓他們過來支援,憑他們這些人,沒帶一點糧食就出城,到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饑腸轆轆了!

  五萬對兩萬,誰能想到是這樣的終局。

  “將軍,我們現(xiàn)在……”副將靠近張成低聲說。

  將士們沒有之前從定西軍手中逃脫的僥幸和要救援大營的憤慨了,現(xiàn)在心情都是很沉重的。

  他們似乎在被人追著打,就好像走入下一個地方,說不定也會有伏兵一樣。

  他們不是像張成一樣分析出來的,而是一種軍人的直覺。

  定西軍太強了,還有剛剛那些身穿銀甲的兵,似乎比之前山上的定西軍還要厲害,這次真是碰上對手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張成忍著身上的疼痛,站起來道:“定西軍陰險狡詐,暗中發(fā)兵,還偷襲我大營,提前埋伏麻黃嶺,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詭計!我們今日能讓此等陰險小人得逞嗎?”

  “不能!”

  副將心中稍安,將軍就是厲害,幾句話就又將低迷的士氣提振起來。

  “我們現(xiàn)在就要前往環(huán)州城,進了城就什么都有了,大家再堅持一下!”

  “誓死追隨將軍!”

  軍士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張成舉手做了個“收”的手勢。

  “現(xiàn)在前往環(huán)州的路有三條,一條坦途,我們可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環(huán)州城,如果真有定西軍,我們會和他們正面迎戰(zhàn),因為此地不宜設(shè)伏。還有一條,是走龍草山,這條路上有許多村子,我們可以去獲得補給,但是也最易設(shè)伏。還有一條路……”

  有的將士在張成說有三條路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迷糊了,按照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明明只有兩條路啊。

  所以在將軍說還有一條的時候,大家都豎起耳朵聽。

  “過鴛鴦溝,走北埫口?!?p>  “鴛鴦溝?”

  將士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鴛鴦溝并不是一個交通樞紐,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溝,平時洗個衣服打個水,有的地方也會傾倒污水……

  鴛鴦溝兩側(cè)沒有什么農(nóng)家,因此也沒有架橋,若是過鴛鴦溝,定要從上面過。

  雖說現(xiàn)在上面已經(jīng)結(jié)了冰,但是現(xiàn)在這么多將士都從上面過的話,恐怕不行。

  再說北埫口,它北面是埫口,南面可是極為陡峭的,平時沒事,都不會有人去。

  “這兩個地方,山高水險,定西軍定然不會設(shè)伏,但是對我們來說也是極大的挑戰(zhàn)。首先,要放棄我們的戰(zhàn)馬,然后,要連夜翻過北埫口,若是天明,定西軍發(fā)現(xiàn)設(shè)伏未成,定會四處找我們,到時候我們還沒有進環(huán)州城,情況就被動了?!?p>  張成平時只需在帳中和自己的副將講明如何行動,哪會和將士們講的這么細致,還不是他怕自己背負馬援一樣的罵名。

  山高水險的這條路,保證沒有埋伏,但是要想讓大部分人走到環(huán)州城,肯定會有人犧牲。

  到時候士兵們要是怨懟自己選了這條路怎么辦,誤解自己想效仿“馬革裹尸”的馬援,置士兵于險境,自己賺千古美名。

  “拼一條生路出來,我們聽將軍的!”

  副將帶著頭,將士們也跟著附和。

  今夜亦是無月。

  “將軍,環(huán)州城外大營糧草、器具、人馬均清點完畢?!币粋€萬夫長笑著過來向緣子匯報,緣子滿意地點點頭。

  站在環(huán)州大營里,她沒有覺得這些不真切,這可都是她謀算的結(jié)果,不然,她難道會貿(mào)然用兵?

  她不再是兩年以前的漓月,只有一腔熱血,然后聽著別人的指揮行事。

  而且,現(xiàn)在也沒有人能給她做這個后盾。

  啪啪啪——

  鼓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福……哦不,將軍真是好本事!”

  緣子轉(zhuǎn)頭,原來是王太監(jiān)。

  “監(jiān)軍大人一路辛苦?!本壸幼旖鞘堑男?。

  “誒,”王太監(jiān)連連擺手,“不辛苦不辛苦,能有幸見證、參與將軍的這場仗,我也不算白來一趟。”

  王太監(jiān)今天可是被緣子委以重任的,他不僅帶著原本留營中的數(shù)千名老兵和新兵前來戰(zhàn)場送物資,還要負責接收環(huán)州大營。

  不然,定西軍在山上戰(zhàn)斗完已經(jīng)力竭,無論是去環(huán)州大營還是回慶州大營都不近,王太監(jiān)帶的兵送來了糧草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們還負責打掃了山上的戰(zhàn)場,有的運回慶州大營,有的則帶到環(huán)州大營。

  慶州大營自然是羅副將帶著他手下的兵押送戰(zhàn)俘回去,清點完畢后大約有一萬六千多人……

  這個龐大的數(shù)字讓許多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按說,定西軍經(jīng)過這一場戰(zhàn)役,山上剩下的人還沒這個數(shù)字多呢。

  可惜這群西夏兵群龍無首,又出了內(nèi)訌,士氣上就不堪一擊。

  至于選擇羅副將的原因,緣子也是用心想過的,自從她到了慶州,就發(fā)現(xiàn)這個羅安為不一般,看著不是所有千夫長中最起眼最出挑的,但是他很得人心,這就是本事。

  劉邦的軍事才能和韓信比怎么樣?謀略和張良比又怎樣?管理和蕭何比呢?

  人品暫且不論,但是他能把這些人都聚到自己的麾下,共同用心去完成一件事。

  還有多年后他的子孫劉備,都是同樣的。

  緣子覺得羅安為會是個好的領(lǐng)導者,所以才提拔他做副將,而怎么去安撫戰(zhàn)俘,讓他們安心待在慶州城,這個使命還真是非他莫屬。

  “既然讀過兵法,就好好想想作戰(zhàn)篇里是怎么說的,卒善而養(yǎng)之,我相信你?!?p>  羅副將臨走前緣子把他叫到身邊好好囑咐了一番,他有點受寵若驚,這么說來,慶州城豈不是要他暫且做主了。

  但是他也沒有推脫,而是跪下保證,一定做將軍最堅實的后方!讓將軍放心把后背交給他。

  博格爾還是心有不安,他還悄悄問羅副將,“這些人要是聯(lián)合起來造反,你能行不?別最后讓我們被包餃子咯!”

  羅副將脾氣好,卻不是老好人,他微笑道:“那就不讓他們聯(lián)合起來。”

  羅副將的語氣平淡,目光也如清潭般沒有太大的波瀾,但是博格爾就是從中感受到了力量,他覺得羅副將可能并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樣好欺負,他可能沒有雷霆手段,也不會用陰謀詭計,卻能運用一種溫柔的力量去化解去制衡。

  博格爾抬起手,拍了拍羅副將的肩膀。

  如果說之前這些人在定西軍里是看著將軍的面子表面團結(jié)的話,現(xiàn)在經(jīng)過這場仗,情誼和當初就又不同了。

  羅副將用手覆蓋住肩膀上的這只手,用力地握了握,“這些西夏兵心里都清楚著呢,若是用心服勞役,還能好吃好喝,等著被還回去,若是想反抗,就只有死。倒是你們,在環(huán)州要小心?!?p>  博格爾用力點頭,便跟著將軍來了這環(huán)州大營。

  他也沒想到將軍竟然還能使喚動王太監(jiān),監(jiān)軍和將軍的關(guān)系,可不是都如此和諧的。

  王太監(jiān)看著這周邊忙碌的身影,剛才的笑意漸漸收斂,“將軍,不知我另一個任務(wù)完成的如何???”

  緣子看向身側(cè),一個銀甲兵馬上湊上前聽吩咐,“現(xiàn)在幾時了?”

  “剛過子正。”

  緣子正想著什么,就聽外面?zhèn)鱽眈R蹄聲響。

  軍營中的眾人馬上提起了戒備,放下手中的東西就去集結(jié),不過還沒等列好隊陣,就聽有人喊到:“銀甲兵回來啦!”

  緣子的臉上也終于復(fù)現(xiàn)笑意,營門口的燈火中最先出現(xiàn)的是方統(tǒng)領(lǐng)的身影。

  他入了大營便下馬,大步走到緣子跟前,都不用說話,緣子看他的氣勢就知道,成了。

  “將軍,末將帶銀甲兵在麻黃嶺伏擊張成帶領(lǐng)的西夏軍,殲敵六千余人,剩下的西夏兵已從原路潰逃。”

  王太監(jiān)愣住了,博格爾愣住了。

  只有緣子臉上洋溢著笑,“快帶兄弟們回營帳休息一下,都餓著肚子呢吧,我已經(jīng)讓他們準備飯食了?!?p>  “將軍!”

  “將軍!”

  銀甲兵的臉上臟兮兮的,但不妨礙他們神采奕奕。

  緣子與每一個同她打招呼的銀甲兵點頭示意,王太監(jiān)不知怎的,心中有點動容。

  他開口道:“你到底給張成準備了幾波驚喜???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p>  “大人您年事已高,先休息去吧,明早我再給您消息?!本壸記]有正面回答,卻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王太監(jiān)笑笑,“好,順子,扶我回去休息吧,今天可真是累著了,一會得給我好好按按?!?p>  順子是王太監(jiān)帶過來的干兒子,小心地扶著王太監(jiān)走了。

  緣子知道王太監(jiān)的話是說給她聽的,她覺得這是一種親近的表現(xiàn)。

  她明知道王太監(jiān)和完顏珣是一伙的,但卻不得不拉攏他,否則她的調(diào)度權(quán)就得不到完全施展。

  現(xiàn)在看來,王太監(jiān)這個人同她想象中差不多,并不難搞。

  博格爾一開始看得、聽的都是云里霧里的,但是后來自己品出點意思。

  “將軍,您是不是還給張成留了一手?這銀甲兵也沒抓到他,難道您真的要放虎歸山?”

  “沒錯,不然呢?”緣子答得沒有意思遲疑。

  博格爾撓頭,這句話到底是回答的自己的哪個問題啊。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要是不累就陪我等消息?!?p>  將軍把話都說到這了,自己怎么能說累呢,自然得舍命相陪啊。

  而他們最關(guān)心的張成,此時,正在經(jīng)歷風雪的洗禮。

  過鴛鴦溝前,大家都棄了馬匹,盡管有的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戰(zhàn)馬,但也不得不在這個時候丟下。

  最殘忍的不僅如此,將軍下令,未免馬匹被定西軍奪走當作戰(zhàn)馬,要全都殺掉。

  正好喝了馬血,大家也能暖和暖和身子,為翻過北埫口做準備。

  大家遲遲都不動手,自然是張成率先捅了自己的戰(zhàn)馬,打了樣子,這些將士們才痛下殺手。

  跑出來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騎兵,步兵在山坡上就折了大半,就算沒死的又怎么能跟上他們的步伐。

  更別說又遭遇了麻黃嶺的伏擊,所以能走到鴛鴦溝的,幾乎都有自己的馬匹。

  一小波人現(xiàn)在前面探路,確定冰層可疑通過,張成和副將才在第二批通過,這個過程是漫長的,若是大家同時在冰面上走,那就太危險了。

  但是,冰面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的壓力,越靠后走的人風險就越大,都到了這步了,誰不想活命。

  就算是重義氣之人,要好的也就那么幾個,一個行伍的也好,一個地方出來的也好,總有各樣的小團體。

  張成不知道的是,在他認為的過鴛鴦溝會因為過冰面承受不住犧牲掉一群人之前,他們早就在岸邊開始內(nèi)訌了。

  人性,在極端環(huán)境下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

  “將軍,我們先走吧……”副將在一旁催促張成。

  想當初,他也有愛兵如子的美名,不然,在戰(zhàn)場上也不會有人為了他擋槍而亡。

  如今,卻要他不顧這些一直信任他的將士們嗎?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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