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緣子大義救陳州 完顏采藥避紛爭
格瑩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往屋內(nèi)添了幾次茶水，只知道一撥人出來，又有另一撥人進去，然后再出來……
他們這些人無不是聽從福晉的號令，對她的部署心服口服，且執(zhí)行迅速、沒有異議。
格瑩雖然知道福晉和王爺在戰(zhàn)場上出了很多力，但卻從未見過她運籌帷幄的樣子，今天她幾次進去添茶的時候，都隱約覺得福晉的背后在冒金光。
這哪是南國來的仙女，分明是天上下凡的上神。
誰說女子不能指點江山，福晉就可以！
格瑩心里有對緣子的嘆服，卻也悄悄埋下了想建功立業(yè)的種子。
待人都散去，州丞也有點熬不住了，外面的更聲提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更過了。
但是鄆王福晉不走，他又怎么敢走。
“福晉，聽說您這兩天病了，下官還以為您也……看到您沒事，這真是太好了！”
聽著州丞的話，緣子也猜出了大概，寶嘉看到自己昏睡，對外宣稱自己病了，這些人還以為自己也感染了瘟癥呢。
“心里有股急火，不過來的快散的也快，倒是叫大人掛懷了?！?p> “誒，福晉可不敢輕視，雖然您也精通醫(yī)術(shù)，但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可不能掉以輕心，今晚您也在這操勞許久，還是回去將養(yǎng)身體要緊。”
緣子瞬間就明白了州丞是什么意思，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州丞年紀(jì)大了，不同我們年輕人能熬，是我思慮不周了，您先回去休息，我還要去西區(qū)看看?！?p> 州丞本來臉上的笑將褶子擠得更聚集了些，但一聽鄆王福晉要去西區(qū)，這些褶子瞬間又被熨平一般，他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西區(qū)此刻病情過于嚴(yán)重，您去了我沒法跟王爺交待?！?p> 又是這種話……
緣子知道他的心思，但還是有些無奈，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對別人產(chǎn)生情緒。
寶嘉抱著胸“看戲”，她不知道緣子和格瑩說了什么威逼利誘的話，使她認(rèn)為一向意志堅定、堪當(dāng)大任的“接班人”格瑩動搖了心思。
她姑且認(rèn)為格瑩還是年紀(jì)小，此時州丞說了差不多的話，她倒想看看，緣子又要怎么說服他。
“州丞認(rèn)為，此時陳州最需要什么？”
州丞沒想到鄆王福晉突然向自己發(fā)問，一時語塞。
“自然是良藥，能解瘟癥的良藥！”
“有嗎？”
緣子的直截了當(dāng)讓州丞啞口無言，要是有的話，他還至于嘴上起泡嗎？
“需要良藥不假，但是在藥方定下來之前，我們還得提振一下大家的信心?！?p> 州丞若有所思，寶嘉卻知道緣子接下來是要說什么了。
“聽說這兩日有幾位老人沒能抗住瘟癥，這件事雖然離得遠(yuǎn)的地方還未知曉，但是西區(qū)肯定都知道了。百姓們肯定會慌，慌則容易生變、生亂。”
州丞點頭，不置可否。
“您不要把這個瘟癥看作簡單的瘟疫，要把它看作是一場戰(zhàn)爭，它為什么來？源頭在哪？操縱它的人最終目的是什么？”
緣子接連的問題直接把州丞問懵了，寶嘉卻饒有興致，她和王爺真的是心有靈犀。
“不想被人利用，就先穩(wěn)住民心，我去了西區(qū)，他們才會相信，瘟癥絕對是有轉(zhuǎn)機的！”
州丞回想剛剛鄆王福晉的部署，看似是調(diào)配物資、人力，細(xì)想下來，跟布置城防相差無幾，她是身的將這件事當(dāng)作一場仗來打。
本來還想著若是鄆王福晉有什么指揮錯的地方，他在人前給留足面子，事后再調(diào)配人手進行修補，沒想到幾個時辰下來，自己竟然也沒有比福晉部署得更周到、妥帖的想法。
“那……我跟您一起去！”州丞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不必，說到底，您才是陳州百姓的主心骨，必須在此坐鎮(zhèn)。”
緣子的言下之意，萬一他去了西區(qū)染上了瘟癥可怎么辦？
州丞的嘴張開又合上，那福晉染上了瘟癥自己又怎么辦??？她這話說的分明是自己也沒有把握嘛！
寶嘉看著州丞為難的樣子，啟唇道：“州丞不必糾結(jié)，我陪福晉去西區(qū)?！?p> 州丞沒有阻攔，緣子也沒有阻攔。
晚秋的陳州有些蕭瑟，一陣風(fēng)吹來，格瑩不由得將身上的衣衫裹得緊了些。
緣子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興許是和季節(jié)有關(guān)呢？
當(dāng)天氣變得寒冷，瘟癥便更容易傳播，病情也更易加重。
往常的瘟癥都是容易在夏天天氣炎熱的時候發(fā)生，也正因如此，正月時大家都沒那么在意這個事情，等到夏天來了，瘟癥漸漸弱了下來，大家就更不慌張了。
如果……不是瘟癥消失了，而恰好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壓制了瘟癥的爆發(fā)，而現(xiàn)在……
馬上入冬了，天氣只會越來越冷，那也就意味著瘟癥會越來越嚴(yán)重。
緣子想著，腳下的步伐更加急切。
主管西區(qū)的醫(yī)官都是老熟人了，見到是福晉前來雖然有些詫異，但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爺和福晉為陳州的百姓做的真是……太多了……”
一個醫(yī)官不由得感慨，緣子心里有些澀。
她其實以為完顏琮會在這里，但是他不在，難道說，他在研制藥方？
桃妹蒙著面紗出來，西區(qū)是她的“大本營”，但她可不是來迎接客人的。
“房大人，三里坊那片地方已經(jīng)按照王爺之前的吩咐分出不同區(qū)域了，侯大人正帶人把癥狀輕微的病人往過轉(zhuǎn)移呢?！?p> “好，第五次進藥的時間要到了，你去那邊幫忙吧?！?p> 緣子本以為最嚴(yán)重的西區(qū)會手忙腳亂，沒想到卻井井有條。
桃妹向自己微微頷首便離開了這里。
雖然剛剛兩人之間只有幾句話的往來，緣子卻也大概明白了，是完顏琮為他們定好了戰(zhàn)略方案，他們只要照著執(zhí)行就好了，目前看起來……還不錯。
“福晉……”房大人和桃妹說完話一臉歉意地看著緣子。
緣子擺擺手，“無妨。”
她一向不是很注重這些禮節(jié)，尤其是對于房大人這種“行動派”，她是十分贊許的。
別說自己不是他的上官，就算真的是，難道接待上官真的比為百姓做實事還要重要嗎？
“有事情可以先去忙，我會一直在這里待著，直到恢復(fù)如常?！?p> 房大人瞪大了眼睛，這句話的分量太大了。
緣子已經(jīng)朝著自己之前在這里暫時的住處看去，“那里還空著嗎？”
房大人點點頭，“王爺前天剛在那住過，里面什么都有?！?p> 緣子竟然下意識有些抗拒，原來恨不得時時都黏在一起，現(xiàn)在如此生分。
“好，我自己過去就行?！?p> 緣子看著像是睡了兩天，但其實在夢里的她也并不輕松，更別說格瑩和寶嘉早就不知道堅持多久沒有休息過了。
剛剛和房大人說話的功夫，緣子就見這兩個人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能撐著陪她到現(xiàn)在也算奇跡。
走到了暫時屬于她們的院落，緣子終于發(fā)話，“都先去休息吧，如果把自己累垮了，還怎么幫別人。更別說這里病況最重，若是休息不好就容易染上病。”
格瑩吧嗒了一下嘴，自己這是又給自己找了個好活?。?p> “你……怎么樣？”看著緣子就要進屋，寶嘉還是沒忍住在她被背后發(fā)問。
緣子的背一僵，剛剛有別的事情忙著還好，自己可以暫時壓下一些情緒，去處理更為緊要的事情。
但是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她難免還是會有不滿、有怨懟。
她側(cè)了側(cè)頭，“進來說吧?！?p> 本來也是想醒了之后就問問她到底怎么回事的嘛，不過是被別的事情耽擱了，緣子心里這么想著，已經(jīng)走了進去。
寶嘉以為緣子不會理她，至少不會和顏悅色，聽到讓她進去的話，自己還有點恍惚，沒聽錯吧，不是自己這幾天累到幻聽了吧。
管他呢。寶嘉跟了進去，不說別的，在打理緣子的生活起居這塊，她要敢論第二，沒人敢論第一。
咳咳，王爺?shù)脑捔硭?、另算?p> 遠(yuǎn)在臨安的雨歌要是聽到這話怕不是要哭死，你們才陪姑娘幾年啊，我可是從小陪著她長大的，你們還我姑娘來！
寶嘉進了屋就動作麻利地拾掇起來，見緣子沒有反對，知道自己剛才應(yīng)該是沒聽錯，看來情況還可以啊。
寶嘉這幾日的陰霾心情一掃而空，手上的動作有加快了幾分，就差哼起小曲了。
“你在開心什么？”
緣子的聲音如同沒有感情的木偶一般響起在寶嘉身后，這回?fù)Q寶嘉的背僵直在那里。
她剛剛是背對著緣子的，按理說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啊，難道自己哼曲子哼出聲音來了，不能啊……
“沒有啊?！睂毤尾桓一仡^，屋內(nèi)氣氛一時更加尷尬。
緣子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們朝夕相處，許多事情不用對方說，一個細(xì)節(jié)面都能明了。
就像寶嘉知道自己生活的習(xí)慣、喜好一般，寶嘉的心情好壞是很容易在她的一舉一動中體現(xiàn)的，自己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能真切地感覺到。
這種感覺很奇妙，不是真正親近的人難以察覺，但也正是因為她們太過親近了，緣子得知大家都在欺瞞她的時候才仿佛被重錘狠狠擊碎。
緣子不說話了，寶嘉的事情也做完了，她總覺得自己剛才下意識的反駁把緣子對自己的一絲好感打回了原型。
她真想動手抽自己兩個嘴巴，緣子現(xiàn)在最討厭什么，肯定是欺騙??！
自己的舉動明明都被人家看出來了，竟然還要騙人家。
寶嘉下定決心后，也不覺得腳下的路有多難走，幾步就站到了緣子面前，“我以為你醒了之后會離我們而去，沒想到你看到陳州的情況，反而會選擇留下，我是歡喜這個，我替王爺感激你，替陳州城的百姓感激你……”
緣子有些不自在，寶嘉突然開始說這種煽情的話，奇怪死了。
她仍是冷著臉開口：“你現(xiàn)在不必同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也不是為了完顏琮或是誰做這些，我只是看不得惡人作怪，生靈涂炭?！?p> “你也覺得是有預(yù)謀的是吧！”寶嘉有些激動。
緣子反問，“不然呢？難道是你和完顏琮做的，利用我的同情心，把我留下？”
寶嘉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怎么可能，王爺怎么會是這種人？”
緣子別開臉，“我不清楚你們是什么樣的人?！?p> 盡管寶嘉知道緣子心情不好，是自己和王爺造成的，她說這話無可厚非。
但是親耳聽到和自己想象還是不一樣，心口仿佛被人揪住了一般，好痛……
是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自己都這么難受了，王爺他……他得有多痛苦啊。
寶嘉低下了頭，“漓月……”
“我不是漓月，我是楊普緣?！?p> 緣子斬釘截鐵地說著，她與完顏琮成婚，成為了鄆王福晉不假，她也沒有必要和別人糾正不要叫她福晉的事情，但是寶嘉叫她漓月，她不接受。
漓月……是完顏琮給自己取的名字，
他那個時候，是明知道自己是誰的吧，卻還刻意裝出那副樣子……
緣子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從臨安到汴梁的這一路的柔情，都化成了甜蜜的毒藥，她陷得越深，越能要了自己的命！
她只是想一想就要痛得窒息，趕緊閉上眼睛，試圖忘掉這個話題。
寶嘉卻遲遲開不了口，她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叫她了，甚至一直不分尊卑地這么叫，王爺也沒有讓自己改口叫她福晉，就是因為不想因此生分。
現(xiàn)在怎么辦？讓自己叫她什么？
楊普緣對于寶嘉來說，也許是那年在江都碰到的搶她金刀的人，但更多的是故事里的人，是陌生人……絕不是眼前這個人。
難道她還能像漓月之前的好友那樣叫她緣子嗎？她……不會允許吧……
寶嘉因為這個稱呼問題，遲遲開不了口，好像無法繼續(xù)后面的話。
緣子定了定心神，主動開口，“完顏琮呢？我有事要問他，他難道想躲我一輩子嗎？”
寶嘉張了張嘴，終于直視起緣子的眼睛，“爺可能不在陳州。”
緣子覺得自己沒聽懂，“什么叫不在陳州？還是可能？”
寶嘉點點頭，“因為我也不確定。”
緣子心中還是覺得完顏琮不像是臨陣脫逃的人，便等著寶嘉解釋。
果然，完顏琮把陳州和幾個疫區(qū)都做了周密的部署，自己同州丞細(xì)化的那些工作也都是在前期打好的基礎(chǔ)上進行的。
完顏琮不肯就此向完顏珣低頭，他和一眾醫(yī)官緊急改良藥方，但是收效甚微。
他知道，就是少了那么一味藥材，碧葭可以，但或許其他的也行！
完顏琮決定進山，陳州城郊有一座山，山北有許多人都去過，不過山南險峻，這就很奇怪。
還有人聽說在山南見過什么靈獸之類的，完顏琮猜測會不會山南有奇珍，所謂的“靈獸”是因為得了滋養(yǎng)才被人誤認(rèn)的。
他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他自己去的？”緣子聽完寶嘉的講述脫口而出。
她是怪他，但也……控制不住地?fù)?dān)心他。
自己還沒好好找他算賬呢，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緣子試圖說服自己。
“本來是我是要和爺一起去的，但是他擔(dān)心你，讓我留在陳州陪你……”寶嘉小心地觀察緣子的神色，“也有人提出要護送爺，但爺都拒絕了，他說此行過于危險，他不能帶著別人和他一起冒險，人手還是留在城里更要緊?！?p> “他們就聽他的了？”緣子表示不可置信，完顏琮至少是個王爺，這些人能看著他孤身涉險？
“自然不能，不僅是州丞不同意，就連汴梁來的人聽了都過來攔著……”
“然后呢？”
“然后……”提到這個寶嘉也很無語，“爺自己偷偷一個人走了，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開的，連守城的人都沒看到他！”
緣子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你們就不怕他是被人擄走了？”
寶嘉搖搖頭，“爺留了信件給我們，說明他去采藥的事情，但是叮囑不要浪費人力去找他，要按他之前部署的去做，等他回來?！?p> “信件……”
寶嘉點頭，信件寶嘉可一直收在身上，她謹(jǐn)慎開口，“你要看嗎？”
看嗎？
自然是不看的。為了表示自己對此毫無興趣，緣子冷笑道：“哼，這些人也不怕他是棄城跑了。”
寶嘉突然有些生氣，將想要從衣襟中取出信件的手重新放下。
這個女人，怨恨欺騙是一碼事，王爺?shù)娜似房墒橇硪淮a事！
但是她不想與緣子爭執(zhí)，本身就是自己這邊理虧，要是在王爺回來之前，自己再哪句話說錯了給人惹毛了可怎么辦。
緣子看著寶嘉氣鼓鼓的樣子不為所動，說她家王爺兩句就氣成這樣？
這才哪到哪啊。
雖然緣子明知道這不會是完顏琮的做派，但她還是將傷人的話說了。
幼稚嗎？是有一些，但是……也有些許爽快。
“你先休息吧?！睂毤蝸G下這話就轉(zhuǎn)身走了。
緣子現(xiàn)在好像還沒到要休息的時候，大腦極度活躍，除了陳州的事務(wù)折騰得她沒有睡意以外，她內(nèi)心的疑問也驅(qū)使著她去探尋更多。
她叫住了推開門的寶嘉，“那個……你那天問我聽沒聽說過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