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赤羽回還護(hù)靜純 云貞歸國面圣君
“公爺,您可認(rèn)識此物?”
赤羽小心地將東西呈給趙竑,他自然知道,這個錦囊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府邸之外,暗衛(wèi)的直覺告訴他,這是沖著公爺來的。
果然,趙竑一開始沒有當(dāng)回事,但是細(xì)細(xì)打量之后,他騰地一下子從座椅上站起來。
由于起的太猛,腿還磕到了桌沿,可是這時候他哪還顧得上疼痛。
瞪圓了眼睛看向赤羽,“這東西哪來的?”
赤羽羞愧難當(dāng),但此時他自然也不會扭捏,直接道出原委。
趙竑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聲音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的一般,“這是靜純的荷包,她出事了。”
“濘舒郡主的?”赤羽也沒有想到竟然是宋靜純的,雖然他也能看出這是一個少女喜歡帶的款式,但人家女孩子的荷包,自己哪會記得那么清楚。
看來這還真是沖著公爺來的,這是赤裸裸的挑釁的。
腦袋里閃過幾個念頭,其實(shí)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看到趙竑的神情,赤羽馬上補(bǔ)充道:“公爺不必?fù)?dān)心,這上面是雞血?!?p> 趙竑心里稍稍有些安慰,但還是松那一口氣,“這不是什么血的問題?!?p> 赤羽也馬上反應(yīng)過來。
宋靜純是濘舒郡主,又有武功加持,常人是難以在天子腳下對她做什么的。
那自然不會是她的血。
可是,她的人身安全現(xiàn)在沒有威脅不代表以后沒有。
更要命的是,他們能將這東西送來南康,肯定是知道了宋靜純對趙竑的重要性。
軟肋暴露在敵人面前,這才是最重要的。
一想到軟肋兩個字,赤羽抬眸看了趙竑一眼,果然,趙竑也與他對視。
“這是史彌遠(yuǎn)那個狗東西找人干的!”
赤羽不置可否。
別說史彌遠(yuǎn)是趙竑的最大政敵,就是將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在這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更別提最近趙竑剛用了這個法子去挾制魯志南,難道還能是那個窩囊廢干的?
他要有那本事也不會只是做一顆墻頭草了。
趙竑心里也只能保證靜純在臨安沒有危險,若是出了臨安呢?
靜純的武藝是不錯,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史彌遠(yuǎn)的手下應(yīng)該是不缺高手的,就比如這次……
趙竑越想越急,越想越氣,將手邊的茶杯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赤羽趕緊勸道:“公爺不可慌了心神,史彌遠(yuǎn)就是想看到您這個樣子,您不能如了他的意??!”
趙竑很想說他當(dāng)然不會,但是叫他不回去親眼看看靜純,他是一百個不放心。
每十天就會有人將靜純近段的行蹤匯報給他,但是關(guān)于有人跟著她的事竟是提都沒提。
“你手下的人都是吃閑飯的嘛!”
趙竑想到這就生氣,赤羽挨著罵也只能受著,誰讓手下人辦事不力呢。
不會他覺得此時最重要的是穩(wěn)住公爺,千萬不能中計。
“公爺,您若是真有大舉動才是暴露了濘舒郡主,若是您在南康根本就不理會這件事,繼續(xù)推行開渠事宜,才能說明您的不在意,方可真正??ぶ髌桨?。”
趙竑挑眉,“你的意思,我什么都不管?還繼續(xù)待在這?”
沒等赤羽回答,他又嘲諷地笑了,“然后就把靜純的安危交給你手底下那群人?”
赤羽不說話了,他沒有立場啊。
“對外稱我抱病,你同我悄悄回臨安看看,確保靜純的安全后再回來,這期間讓孫先生代我主持南康事宜,你去準(zhǔn)備吧?!?p> 聽到趙竑這么說,赤羽的眼睛不斷地睜大,這可不行??!
“公爺,您只要一稱病,史彌遠(yuǎn)馬上就會知道怎么回事,再說了,您……回不回去對郡主的安危來說……影響并不大……”
赤羽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幾不可聞。
趙竑也明白赤羽說的有道理,但是他怎么能當(dāng)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呢。
“就算我不回去,就能排除靜純對我的意義了嗎?以史彌遠(yuǎn)的手段,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既然已經(jīng)抓住了這條線就會緊握不放,他也會猜我是不是在故作輕松,不過那樣的話,他真的會找機(jī)會傷害靜純,來以此試探我,我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fā)生?!?p> 赤羽能看出來趙竑說這話的時候不是不經(jīng)大腦的,正相反,他是經(jīng)過思索的,赤羽也得承認(rèn),公爺想的似乎比他更深一個層次。
“那南康這邊怎么辦?魯志南剛剛臣服,若是您不主持大局,難保他再次按照史彌遠(yuǎn)的命令去動手腳,您認(rèn)為孫先生真的能壓得住他們嗎?”
趙竑這回沒有急著反駁,而是在思考赤羽所說的可能性。
稱病這種事騙騙旁人還行,史彌遠(yuǎn)和他的心腹自然是騙不過的,但是他覺得只要魯志南的兒子一天在自己手中,南康的事情就不會有錯漏。
“說不定他們就是要抓著您擅自回臨安的錯處呢?”赤羽又提出了引蛇出洞的可能。
趙竑的腦子一團(tuán)亂麻,“還有一個方法……”
“您是說,放了魯志南的兒子,以南康的差事?lián)Q取郡主的安全?”
赤羽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這個大膽的猜測脫口而出,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剛剛一直在勸公爺,繞了那么一大圈子,似乎自己也是下意識避開這個方法。
趙竑瞇了瞇眼,為了靜純而認(rèn)輸嗎?若是論南康這一事的功勞的話,自然是比不上靜純的安危,可是……自己真的要這樣向他們低頭嗎?!
“公爺切不可有此打算,”赤羽想了半天終于又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竅,“魯志南的兒子只是南康這一事有用,但是他們知道郡主的事可是會一直威脅著您啊,沒有對等的籌碼,您怎么能隨意放掉已經(jīng)掌握在手里的東西呢?”
對等的籌碼?
赤羽說了那么多,趙竑的腦中卻始終閃著這幾個字。
沒想到有一天,靜純真的成為了他斗爭中的籌碼,而她自己卻不知。
她仍然以為自己厭惡著她,說不定都要心痛死了,卻還牽連進(jìn)了這種無妄之災(zāi)。
史彌遠(yuǎn)赤裸裸的威脅背后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真的只是放了魯志南的兒子,讓自己不再干涉贛江的事嗎?
趙竑自己搖搖頭,那將是后患無窮,自己將一輩子被他挾制住。
可是既入窮巷,該如何破局呢?
“你能保證靜純的安危嗎?”
趙竑看向赤羽,鄭重地說出這句話。
赤羽只是愣了一瞬,便馬上明白其中的含義。
他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舉過頭頂,“赤羽愿以自己的性命擔(dān)保,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定能保證濘舒郡主的安危?!?p> “好?!壁w竑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像是從身體里剝離了什么,說完這個字,又久久不能言語。
“可是公爺您這邊?”赤羽是不放心趙竑的安危。
“靜純比我更需要你?!壁w竑看向窗外的桂花,他的思緒飄遠(yuǎn),似乎回到了與靜純一起躺在樹上共飲桂花酒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笑意。
赤羽悄悄抬頭看向趙竑,一陣微風(fēng)吹過,趙竑也馬上回神,赤羽便趕緊低下頭,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我把精銳都帶到了這邊,你不要告訴我說,他們都是廢人?!?p> 赤羽的頭埋得更低了,公爺口中的“廢人”都是自己千里挑一的好身手,此刻應(yīng)當(dāng)都在山上受罰呢。
走之前對他們重新安排一番,應(yīng)當(dāng)能保證公爺這段時間的安全。
“你回到臨安,先去悄悄見一見楊將軍,讓他說服靜純留在將軍府不要出門,不要讓靜純察覺……和我有關(guān)?!?p> 赤羽重重點(diǎn)頭,然后就聽趙竑接著說道:“我會盡快完成南康這邊的事,在此期間,你還要去給吳大人傳個口信?!?p> 赤羽心頭一凜,這個殺手锏,公爺終于要派上用場了。
“用信件容易留下隱患,你帶著我的信物,讓他要更加快的收集史彌遠(yuǎn)的罪證,等我回臨安?!?p> “是!”
在赤羽領(lǐng)命回到臨安之前,有一個人先回到了臨安。
“官家,人到了?!?p> 宗禎小心地進(jìn)了殿內(nèi),輕聲向管家稟告,生怕聲音大一點(diǎn)會將這個看起來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給嚇到。
其實(shí)官家還不到五十歲,好好保養(yǎng)的話,是完全不會有耄耋老人的感覺的。
盡管他沒有不良嗜好,平時飲食也很健康,但是架不住多事之秋,他只能為百姓社稷耗自己的心血啊。
官家放下手中的折子,咳了兩聲,“快請道長進(jìn)來吧?!?p> 來大內(nèi)見官家的人正是剛風(fēng)塵仆仆回到臨安的云貞道長。
之前漓月和完顏琮擔(dān)心的屬實(shí)有些多余,還怕在歸來的途中完顏珣會背信棄義,對云貞道長下殺手呢。
他們能想到的,官家和宗禎自然也能想到。
既然碧葭是送過去換云貞道長的,那便再也不是私人恩怨,是國與國之間的事情。
盡管宋對金以侄伯相稱,但這并不代表宋任何事都無條件的妥協(xié)。
宗禎派了最頂尖的高手隨從使臣團(tuán),從金國的手中接到云貞道長后便嚴(yán)加防衛(wèi),云貞道長是為了國家才受的無妄之災(zāi),定要保她的安全。
其實(shí)云貞道長雖然是皇家道觀的觀主,她來大內(nèi)的機(jī)會還真的不多,大多時候都是皇室宗親去道觀。
這次來大內(nèi)也不僅僅是官家要安撫她這么簡單,她心里琢磨著,估計官家也是想知道關(guān)于緣子更多的消息。
隨著中貴人進(jìn)了殿中,云貞道長恭敬地向官家施禮,官家也簡單地寒暄了幾句。
然后,官家就真的問了云貞道長關(guān)于緣子的事情。
“確實(shí)很像?!痹曝懙篱L的視線看向遠(yuǎn)方,似乎在回憶自己被圈禁前查到的那些線索。
“他們所描述的樣貌特征,去汴梁的時間,漢人的身份,如果不是緣子,可真的就太巧了!”
像誰?自然是那位鄆王福晉。
一想到“福晉”、術(shù)虎高琪的義女這些身份,官家就激動地又咳了起來。
中貴人及時幫官家敲背,宗禎及時地將茶水遞了過去。
整個殿內(nèi)也不過就他們四個人,灑掃的宮人和服侍的宮女早就被請了出去。
云貞道長這才方便開口,“官家的臉色不是很好,最近……是患了什么病癥嗎?”
按說官家的健康狀況是最為隱秘的事,多打聽的話真的有可能被人說是居心叵測。
云貞道長本來就是道門中人,又醫(yī)術(shù)高超,是沒有那么多顧慮的,說話時也免不了多加了一份小心。
“老毛病了,風(fēng)寒風(fēng)熱的話都會不舒服?!惫偌抑棺×丝人员慊貜?fù)了云貞道長。
宗禎一時有些恍惚,自己幼時起就被送進(jìn)宮中在官家左右侍奉,說句大不敬的話,他對官家的感情有時不像是臣子對君主,更像是兒子對父親。
和自己父相處的時間都沒有和官家相處的時間長,更何況,官家本身就是仁厚良善的人,對自己也是子侄輩的愛護(hù),他此時看到官家這個樣子,怎能不心疼。
忘卻了君臣之道,宗禎大著膽子直接問云貞道長,“道長可否為官家切脈看看?”
官家和云貞道長皆是一愣,云貞道長確實(shí)有這個心思,官家是個好皇帝,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官家病入膏肓而不救。
但是沒有官家的允許,她又怎么能擅自去提呢?剛剛問身體狀況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官家擺擺手,“宮中的御醫(yī)每日都來請平安脈,不用了。”
宗禎又道:“云貞道長醫(yī)術(shù)高超,之前莫太醫(yī)都不能救治緣子,還是道長救治的,說不定太醫(yī)們沒有法子根治您的舊疾,云貞道長有方法呢?!?p> 中貴人此時也精神一振,之前還想說宗禎這小子今天怎么了,現(xiàn)在自己也有點(diǎn)放肆的想法。
想法如破土的春筍,是擋不住的,便也隨心開口了。
“官家,您不能諱疾忌醫(yī)啊,況且,殿內(nèi)只有您和我們?nèi)?,不必?fù)?dān)心被他們知道了去……”
官家的眉毛似乎在抖動,中貴人那個老家伙在想什么他怎會不知,只不過……“諱疾忌醫(yī)”這幾個字在他心頭顫動。
算了,該面對的早晚都要面對,若她真能看出門道,不如,就一次問個明白。
官家緩緩抬起低垂的頭,“那就有勞道長了。”
云貞道長得到許可,心里也有些欣喜,官家的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但若是自己能夠補(bǔ)救,就再好不過了。
云貞道長切脈也不過很短的時間,但在宗禎看來確是格外漫長。
他一直盯著云貞道長的表情,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看到她皺眉,心都跟著提起來,看到她換了官家的另外一只手把脈,自己的神經(jīng)也跟著顫動。
上次這么緊張的時候,還是……咳,好像是翩翩生孩子的時候。
云貞道長倒是沒有受到中貴人和宗禎灼熱眼神的影響,十分淡定的收回了切脈的手。
“如何?”還是官家率先問道,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
沒等云貞道長組織好語言說出自己的診斷,就聽官家溫和的聲音再次傳來。
“不必有顧慮,直言便好,告訴朕還有多長時間的活頭,我也好準(zhǔn)備身后之事?!?p> “官家!”中貴人和宗禎都覺得此言太過晦氣,也怕云貞道長真的給出一個確切的天數(shù)來,竟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云貞道長的嘴抿了抿,然后張口道:“若官家還以此種心態(tài)和方式生活,不出三年,便會心力交瘁……”
云貞道長沒有敢將剩下的話說出,但并不妨礙在場的人明白她的未盡之言。
官家竟是早有準(zhǔn)備般笑著,“跟我預(yù)料的也差不多,所以,一切都要快一點(diǎn)……”
云貞道長不知道官家說的快一點(diǎn)是什么意思,但是中貴人卻知道。
他這個老伙計可真是做到了憂皇帝所憂,官家覺得放心不下的還不是趙竑和史彌遠(yuǎn)的事。
趙竑雖然這幾年做事愈加穩(wěn)重,官家放心將更重的擔(dān)子壓在他的肩上,但是他和史彌遠(yuǎn)之間水火不容的關(guān)系也愈演愈烈。
難道以為官家看不出?
君臣關(guān)系的和諧對于社稷是多么的重要,沒有誰比官家更清楚。
若是他百年之后,這兩個人不能同心同德,那可真是內(nèi)憂外患啊。
“云貞道長,難道沒有機(jī)會了嗎?我上次多采了幾株碧葭回來,能不能用得上?”
宗禎聽到云貞道長和官家的話時,心先是咯噔一下,然后隨即就想起了這事,緊忙問道。
“碧葭雖是上好的藥引,但卻主要是解毒用的,對于延年益壽并沒有幫助。”云貞實(shí)話實(shí)說。
就連中貴人聽到這話都覺得無望了,云貞道長卻皺著眉頭不理解他們的神情。
自己的話顯然只說了一半啊。
她趕緊將剩下的一半說出,“不過若是官家能夠按照貧道給出的膳食方法進(jìn)食,每日按時休息和鍛煉,在朝政上少勞心勞力,載佐以道門秘法,貧道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