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怎么會受傷了呢?”壽辰那天,我正在房里養(yǎng)傷,就聽見門外傳來銀枝的聲音。
少爺體恤,特意去大小姐哪里吩咐銀枝過來看看我,也好好說說話。知道她今晚要過來,我也是提前在等著她,這么久我也沒有見過她了。所幸這些日子來,銀枝的身體也是慢慢好點了,每日里做些繡活兒,總比在洗衣房里要輕松的多,再有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藥,已經不再如以前那樣病殃殃的了。
“銀枝,快過來,下午聽少爺說,你能來看我,我可一直在等著呢!咱們也好久都沒見了。”看銀枝過來了,我自然是高興萬分,一直以來我都放不下她,見如今她也熬過了那些苦日子我也算是覺得心里好過了些。
“本來想著早些過來的,只是大小姐的衣物出了些岔子,耽擱了一會兒?!便y枝走到我的榻上坐在一邊,給我掖了掖被角。
“怎么回事,衣物怎么會出了岔子?可有什么麻煩?”
“沒事的,就是小姐那里的一件本來今晚要在將軍壽誕上穿的衣服,不知怎么的竟然裂了,這不,小姐記得要命,讓我們幾個繡娘現補了補,在裂紋那里補了一個花樣?!?p> “好好的衣服怎么會裂了?”說實話后院那幾位小姐的事情實在是尷尬,夫人雖然對幾位另出的小姐公子沒有苛待,可總歸是有人不甘居于人下,三天兩頭的鬧出點事來。
“誰知道又是誰做的呢!哎,別說這個了,你怎么會受傷了?”
“我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在桃林那里不知道被誰打昏了,莫名其妙的遭了這災禍?!标P于在桃林遇見呼倫公子的事情少爺囑咐了我不要外傳,我也就只得隱瞞了下來。
銀枝拉著我的衣領看了看脖子上的傷口,又見后頸處青紫一片,“哎呀,這怎么傷的這般重,看著傷口也怪疼的,怎么就遭了這災禍……三少爺可幫你請了大夫?大夫怎么說?可會有什么要注意的?”說著說著,眼圈就含了淚,那樣子生就是比自己生病時還要難受。
“我這不是沒事沒事嗎!少爺已經請了大夫來看,特意麻煩了司神醫(yī)的徒弟幫我看了傷,已經沒事了。你也不用擔心。”看銀枝那副樣子我實在是說不出我這傷口還疼的要命那種話來,我怎么可以那么狠心的對我這個好閨蜜那么殘忍呢!
“這怎么像是好了的樣子?。恳簿褪悄阍诳耱_我。那司神醫(yī)的徒弟也是醫(yī)術高明,有她看也是放心,只是千萬別留下什么疤痕病根兒才好,你可得好好養(yǎng)著?!便y枝的樣子似是還不放心,只恨不得把我一直照顧到傷好才算罷休。“你也別說我多嘴,只是你這人,倔強慣了,以前那時候也是,明明累成那樣,也不說聲,自己渾身是傷,你騙得了什么人呢?說到底,那時候都是我連累了你。你又何必一直幫著我呢!”
“你可別這么說,那些日子怎么苦了?苦點就苦點,你是在這里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的衣服都是你幫我縫的,我生病了也是你照顧我的,我干活干晚了也是你幫我留著飯的。你不對我好我那會對你好?。≡蹅兪呛媒忝?,你以后可別再這樣說了!”
“嗯,咱們一直是好姐妹,永遠是!”看著這丫頭可算是不想那些事兒了,我也算是放心了,銀枝性子溫婉,說起來我到一直覺得她不像是個當下人的命,不過誰沒有點過去呢!也是太過于溫婉,總是把自己當成累贅,心思總是重了些,我也一直擔心她會亂想。
“說起來,在過幾個月就是大小姐的及笄禮了,夫人不是說過,等小姐及笄就把親事辦了。也不知道到時候會如何。你以后也不知道要怎么辦呢?可不能跟著小姐嫁過去吧!”我倒是有點擔心銀枝以后的路了。
“當然不會,聽小姐房里的人說了應該就是小姐的大丫鬟琦云和寒霜會跟著小姐,在有可能是夫人還會給小姐安排幾個吧!反正和我們這些繡娘沒關系?!?p> “沒關系也好,這陪嫁丫頭怎么著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說了又不是和她們一樣是跟著主子長大的!”
“是啊,怎么也不好??创笮〗愫投〗隳菢幼泳褪橇?,整天也不知道是打到的什么主意,鬧成那樣也不知道將軍府的顏面?!便y枝從案子上端了一盤點心,“給,我給你帶的,嘗嘗看?!?p> “這個好吃。我最喜歡了!銀枝你真好!”這雪云片也是府里廚子拿手的點心,我也跟著少爺沾過光,只是少爺不喜甜食,我也沒那么幾次機會嘗到。
“你說大小姐和二小姐?又鬧出什么幺蛾子了?”對著兩位小姐的事情我還是比較好奇的。
“不就是那點事嗎,整天不是這個鬧就是那個鬧,前幾天那件衣服的事不就是一回。聽說昨日二小姐院子里有外男出入,大晚上的鬼鬼祟祟翻墻進去的,被巡夜的小子看見了,只是沒拿住,聽說都鬧到老爺面前了?!?p> “怎么竟會有這種事?這可是要命的大事?。 ?p> “可不是嘛,這陣子青姨娘那里那位和大小姐親近的很,三天兩頭的過去??礃幼右查_始要不安分了?!?p> “就是那位庶四小姐?”
“也就是半個小姐吧?!?p> 在燕國,等級分明,尤其是家中嫡庶尊卑,姨娘侍妾的都是奴才,就是庶出的公子小姐也只算是半個主子,府里的二少爺是將軍的侍妾馬氏生的孩子,只因年少就進了軍營,隨著將軍南征北戰(zhàn),也是少年英才,這才進了宗碟,掛到了原夫人的名下,算是嫡子,與另外兩名少爺排行。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軍功換來的,別說是后院那些整天不安分的小姐了。
“那倒真是,銀枝在大小姐院里也一定要警醒些,別扯上那些那些事兒,咱們爭取好好做事有個好出路?!?p> “是啊,我倒是會注意的,要是以后能進了繡房,得主子垂憐放出府去也是好的,總不用一世為奴,代代為奴?!?p> 我們兩個吃著雪云片,我也拿了一些干果子,說著說著也過了許久,聽著門外有動靜,我尋思著應該是少爺回來了,忙披了件外衣出去看了看。
正值三月底天氣仍然帶著一股寒意,別說是已經這么晚了,門外也是刺骨的寒意。我取了件大披風,看少爺進來也是渾身帶著寒氣,忙遞給少爺,先暖暖身子。
“出門的時候不是也帶了披風嗎!少爺怎么不用,這天氣還冷呢,要是著涼了可怎么好!”看著少爺這幅樣子,我瞅了一眼青云。
“可不是,少爺非把自己的衣服給了五少爺,說五少爺年幼不禁風寒,也不想想自己!”青云對少爺這做法頗有微詞,也不敢直截了當的說什么。
“好了,我這是看著小五年幼,身邊又沒有個盡心的,也怕大半夜的再回來吵了你休息。便就這樣了!”仍是那樣淺淺淡淡的嗓音,只是如今這語氣中總是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爺,瞧你說的,我們這做奴才的,自然得為了您盡心,我哪能這么早就休息了,您以后可不能再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啦!”我推著少爺回了房間,把早已準備好的炭盆斷了進來,又取了個小手爐放到少爺身邊。
“嗯,知道了!你傷還沒好呢,回去歇著吧,讓青云來伺候就好。”
“知道了,爺,褥子都給您鋪好了還要沐浴嗎?”
“快去休息吧,下去!”見我還在一邊,少爺又趕了我一次。直接喚青云進來伺候。
今日顧嫂也放了個假,回去看自己的丈夫,偌大的疏筠園里空空框框的,到了晚上靜悄悄的只能聽見院子里假山上的流水聲。我去廚房煮了點糖水,想著給爺醒醒酒氣也好。
加了銀耳百合蓮子,放了一點點的珍珠米,再就是顧嫂腌制好的蜜棗,并不復雜的也省時間,少爺一向不喜飲酒,看來今日也是將軍壽誕,身上也有酒味兒,這粥羹他平日里也喜歡,并不黏膩,味道也算是清爽,如今來解酒最好不過了。
我拜托瑜宿把銀枝送回去,這么晚了一個人也實在是不放心,前天大白天我都能被人敲了一棍子,更別說現已入夜。
“麻煩你了,瑜宿,我在廚房給你留了一份銀耳粥,你也喝點吧!”
“小歌,那我先回去了,有時間再來看你,你好好養(yǎng)傷啊。麻煩這位大哥了?!?p> 瑜宿仍然是那副冷酷的讓人難以接近的模樣,看著兩人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黑幕之中。我也轉身回了小廚房,把溫度正好的粥羹送到少爺房里,勸著他用了點。
入夜的疏筠園靜悄悄的,我躺在床上,傷口一直在疼,只好慢慢的挨著。不知怎么的,我的思緒又回到了茶菇鄉(xiāng),我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tài),看著父親母親的生活,流落異鄉(xiāng)的美麗舞姬,不得志的窮秀才,就這樣成了親,我看著他們有了孩子,看著那兩個女嬰落地。一個聰明靈巧,討人喜歡,一個性子冷淡,天有異瞳??粗齻儚男〈虻酱?,看著她們一家人的生活,看著窮秀才買藥給自己的妻子,看著后來那在病重看不出當年美麗面容的女人,看著她又懷孕了,看著那兩個女童被賣給了人販子……
我不知道這些年我記得什么,只是那些時光對我而言已經很遙遠了,我到現在已經想不起那對夫婦的面容,我也想不起喚他們父母的情景。在這個夢里我似是看到了這些年的恨,只是一切都成空了。我以一個旁觀者的眼光看了那個家庭,早已經忘卻了那也是我的家,是我的經歷。
我一直都知道我有些地方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那些從我出生時就一直存在于我的腦海中的畫面,經文,甚至是記憶……我都不知道我來自何處。
記得那年有個瘸腿的和尚云游到了村子里,以看相算命為由在村里化緣。那里人們分不清真假,大多都去求了一簽,人們捧著自己的命運,仿若那美好的遠景已經實現。幾個孩子貪玩,在他的身邊跟著他。偶然的我看到了他的眼睛,良久,我的眼里只有那雙眼睛,我從哪里看到了很多,又記起了平日不會再想的存在于我的夢中的畫面。那雙眼睛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只是記得他沒有在村子里批命,悠悠的帶著那破布袋離開了。
“李家有女,生逢亂世,禍國妖顏,命中帶煞。小女娃,這是你妹妹的命格,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老夫離去了,至于你,老夫看不透啊,我也不敢看……”
看著那離去的老和尚,我只聽見了這樣的話在我的腦海中回響??粗莻€人,我似乎有種揭開秘密的沖動,終究還是算了吧。
我的妹妹與我長相一模一樣,只是她有一雙很美的黑色眼睛,從小就聰明伶俐,長得也是漂亮,我讓我的眼睛是紫色的,繼承了我母親的樣貌,從小就是被村子里的孩子歧視,只是我性格孤僻了些,到也沒人來惹我。
今晚,我又想起了她,也想起了那個和尚的話,“禍國妖顏,命中帶煞”到底是什么樣的命運經歷能把一個女子變成這樣呢?
玉瑾,玉瑾,你如今又是什么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