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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府

第48章 無弋爰劍(二)

霸府 龍湖獨釣 3327 2016-08-22 22:53:20

  張伯辰從高烈的口中得知,羌人之中,只要有人能夠在實力上戰(zhàn)勝其他人,便可以拉上一大票人成為一個獨立的群體,號稱為“種”,同一個種聚合在一起,便成為“種落”,與匈奴的“部落”一般,某種程度上又類似于漢人兄弟之間的分家。

  自從無弋爰劍之后,到東漢末年,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除去那些被歷史淘汰掉的種落,竟然還有一百五十余種存世,最有名的當初先零羌、燒當羌、鐘羌、參狼羌、白馬羌、牦牛羌等。冠軍大將軍姚弋仲便屬于燒當羌,這個名字來自于無弋爰劍十三世孫,當時的首領燒當。

  在東漢初年,燒當羌作亂近六十年,史稱“燒當之亂”,為了平息羌亂,東漢剿撫并用,將一部分羌人遷于塞內(nèi),姚弋仲這一支便被遷到了秦州南安郡一個叫做赤亭的地方。

  姚弋仲的父親柯回,被曹魏封為鎮(zhèn)西將軍、西羌都督。而到了永嘉之亂,姚弋仲為了保全部眾,數(shù)次遷徙。在匈奴劉淵建立漢國的時代,被劉曜遷徙到隴上,封為平西將軍、平襄公。

  過后不久,石勒派遣石季龍征伐漢國,姚弋仲又投入石季龍的懷抱。

  石勒死后,石季龍考慮到隴上雄豪眾多,秦風猛勁,采取了“虛其心腹,以實畿甸”的策略,將大批隴上豪酋遷徙到了冀州各郡,而姚弋仲也在四年前,帶領種落遷徙到冀州清河郡一個叫做灄頭的地方。

  這個時候,姚弋仲已經(jīng)成為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襄平公。

  所謂畿甸,乃是出自“周禮”的一種統(tǒng)治制度。以京城為中心,方圓五百里內(nèi)為京畿地區(qū),又稱“甸服”,甸者,田也。這個范圍內(nèi),便是為王室耕田的人。

  石季龍即位之后,將都城從襄國遷往鄴城,清河郡正在京畿之內(nèi)。遷徙群豪,一方面是為了保護京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監(jiān)視這些人。畢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想搞事便沒有那么容易。

  姚弋仲之前投靠劉曜,遷徙于隴上,食邑為平襄縣。張伯辰開始還以為是朝鮮的平壤,原來卻是位于秦州,在姚弋仲的家鄉(xiāng)南安郡中。

  至于石季龍即位后,封其為襄平公。襄平位于遼東,正是促使他出兵的動機。畢竟襄平不在趙國手中,想要得到這塊食邑,姚弋仲不得不努力奮進。唯有攻滅慕容皝,才能拿到這塊食邑。

  平襄與襄平,只是顛倒個順序,便相隔數(shù)千里,一個位于西北荒涼之地,一個位于東北苦寒之地,讓張伯辰不得不感嘆中國地名的博大精深。

  同時,他對石季龍的馭下手段又有了一定的認知。

  姚弋仲遷徙到灄頭不久,正是寸功未立的時候。想要在京畿地區(qū)扎根生存下去,必然要建立功業(yè),才能攫取到更多的資源。而石季龍便將一塊肉放在了他的面前,至于能不能吃得到,全靠他的本事。

  在這種情況下,姚弋仲對攻打棘城無疑是非常上心的。即便沒有氐族大軍的苻洪以及龍驤大將軍支雄的配合,帶給棘城的壓力也足夠大。

  張伯辰不知道世子段乞特真在趙軍大營得到了怎樣的待遇,按照時間推算,如果石季龍接受段遼的投誠,他早該返回密云山中。反之,亦會有消息傳回去。

  然而事實卻超出了他的判斷,一切均是紛亂如麻。

  獵擊飛騎駐扎在高坡上,下方便是瀚水。順著這條河流而下便是龍城,龍城東北五十里,在瀚水轉折處為棘城,逆流而上則是柳城,氐族大軍便駐扎在那里。

  斥候營在周圍布下暗哨,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三百多名飛騎將聚攏在一處休息著。張伯辰思慮重重,幾乎將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總是感覺哪里不對。

  從陽裕的遼西國史中了解到,二十年前,崔毖策動三路大軍攻伐棘城。慕容皝使出離間之計,先是送禮物于宇文部,致使段部和高句麗紛紛猜忌而退兵。

  宇文部在其余兩路退兵的情況下,揮軍獨進,卻被慕容廆擊敗。這個絕佳的例子說明,敵對的雙方,雖然一方在整體上處于劣勢地位,但是可以創(chuàng)造條件取得局部優(yōu)勢,從而以點破面,最終取得整個戰(zhàn)局的勝利。

  如果段遼真的與慕容皝結盟,自己能夠找到石趙大軍的破綻嗎?

  星光點點,一彎殘月斜掛在天空中。經(jīng)歷長途奔襲,眾人既疲且乏,不多時紛紛進入夢鄉(xiāng)。張伯辰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他知道自己如果現(xiàn)在睡下,而不是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也許天亮之后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越想腦袋越大,即便自己身為穿越之人,一旦參與其中,面對著瞬息萬變的形勢,也無法從其中受益。由于某些先入為主的判斷,導致認知與現(xiàn)實不相符合,甚至會因此給他帶來危險。

  比如說段部臣服于晉朝,由于“五胡亂華”的緣故,自己如果看到對方是胡人便以為敵人,從而拒絕段遼的一切示好,可能早已經(jīng)死于令支城中。

  迷迷糊糊之間,東方天空逐漸發(fā)白。獵擊飛騎們陸續(xù)牽著坐騎在瀚水河畔飲馬,天亮到來之前,他們必須為戰(zhàn)斗做好準備。這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習慣,融入到日常之中。

  張伯辰睜著酸澀的眼睛,心中有些懊惱。自己還是才智有限,只能被動地等待命運的宣判。如果沒有明確的方向,天亮之后獵擊飛騎們又該做什么?

  這樣一天天消耗下去,等待他們的注定是死亡。

  為了報答段遼的知遇之恩,自己將生命全押給了他,這種行為是不是蠢?他前往徒何城,甚至不知道段遼的具體戰(zhàn)略目標。難道段遼真的相信自己這三百多人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

  張伯辰搖了搖混亂的頭腦,正要前往水邊清洗一下,突然聽到遠方示警之聲。

  “敵襲——”

  事實不容他多想,獵擊飛騎條件反射般地收攏武器,紛紛翻身上馬。轟隆隆的馬蹄聲滾滾而來,張伯辰未曾有所表示,那隊騎兵便已來到面前。

  張伯辰收住陣腳,冷冷地看著對方。

  自己還是太大意了,在整個棘城百余里范圍內(nèi),均是石趙大軍的探查范圍,自己冒失地闖進來,也著實小瞧了這支橫掃天下的精兵。

  以為石趙以步兵為主,獵擊飛騎可以隨意跳出對方的包圍圈,卻不知道無論是苻洪的氐族大軍,還是姚弋仲的羌族大軍,均存在一支數(shù)量不等的騎兵。

  從來者打出的旗號看,對方應該便是駐扎在龍城周圍的羌族大軍。而從形勢上看,對方注意自己等人已經(jīng)很久了。否則的話,也不會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能突破警戒來到自己面前。

  為首一人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也不帶兜鍪,長發(fā)被一個頭帶似的東西箍住,任其散落在雙肩之上。嘴唇之下一撮胡須,給人一種穩(wěn)重的感覺。此人不怒自威,別有一種懾人的氣場。

  那人看著張伯辰,雙目之中透出一股精光,淡淡道:“姚某以為是誰有如此膽量,竟然敢如此輕視我羌人大軍,原來是遼西突騎。素聞遼西突乃天下精銳,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既然段遼已經(jīng)奉表投誠,不知你們到達這里,意欲何為?”

  張伯辰聽到對方一口道破自己等人的身份,便知道此人見多識廣,僅僅只從騎兵的制式甲胄上,便知道他們來自于遼西突騎。當下不由道:“在下乃遼西振武將軍張伯辰,有幸見識閣下的風采,卻不知如何稱呼——”

  “振武將軍張伯辰?軍中傳的沸沸揚揚,說你擊敗了遼東第一神射慕容翰,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今世道大亂,英雄豪杰無不擇主而事。將軍既為少年俊杰,不如姚某向大趙天王引薦,功名富貴唾手可得,豈不是美事一樁?!?p>  “這是要拉攏我了嗎?”

  張伯辰見到對方避重就輕,沒有回答問題,卻想著招募自己。心中根據(jù)高烈的情報推測,此人必定是姚弋仲子侄輩的人物。如果只從眼前的利益出發(fā),投靠石季龍無疑是收獲最大的方式。在段遼這艘大船即將沉沒,慕容皝即將覆亡大背景下,除非逃奔東晉,否則這天下還真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然而自己射殺了李孟,根本不了解石趙國內(nèi)的勢力背景,又如何貿(mào)然投降?更何況,他雖然不是種族主義,卻仍然無法在內(nèi)心接受屠殺了大量晉人的羯胡勢力。

  畢竟那些人與自己同文同種,即便自己暫時還無法帶入到這個世道,在了解整個永嘉之亂以來的大致歷史后,也對羯胡產(chǎn)生了本能的厭惡。

  這種情緒甚至是支配他始終效忠段遼的一個潛在原因。他隱隱會覺得,既然段遼稱藩于東晉,他無意中來到這里,效忠段遼某種程度上也便是效忠于東晉。

  這種想法無疑是很傻的。他自己先前并不覺得,直到對方開始招攬自己,反省一番,才感覺到這種融入血液中的大漢族主義情緒,仍舊占據(jù)著他的思想。

  那人見到張伯辰沉默不語,以為對方心動,便道:“在下姚期,當下為陽武侯?!?p>  他想趁熱打鐵,勸降對方。卻不知張伯辰根本不知道姚期是誰。倒是左長史高烈聞言,滿臉驚詫,側目而視道:“姚期,難道你是姚弋仲世子?”

  “正是姚某——”

  姚弋仲身為赤亭羌人首領,如今年事已高。姚期既為世子,羌人部落早晚會落在他的手中。他出面招攬自己,可以說是給了自己極大的面子。

  從這一點上看,對方也許早在未露面之前,便知道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這才對癥下藥,以急速的行軍先聲奪人,將自己包圍之后迫降。假如自己不答應,接下來是不是便要將自己等人屠殺在此地,實行所謂的“先禮后兵”之道?

  張伯辰想到這里,瞳孔微縮,淡淡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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