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岔河回來,孫得功直接將他送回驛館,絲毫不打算帶他去見王化貞。
殷復聲也沒說什么,與其道別之后,便回了驛館。
驛館的驛丞是個姓俞的老頭兒,俞驛丞很熱情,一見殷復聲,便上前噓寒問暖,問這問那的。一會兒問喝不喝茶,一會兒又問晚上睡覺冷不冷之類的。每次打發(fā)走之后不久,他就又來問。
這次,俞驛丞笑呵呵地又來敲門。殷復聲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打擾,連問都不問,就給他開了門。
“呵呵,狀元公,可要用晚飯?”俞驛丞笑呵呵地問道。
“好,我正好餓了,那就麻煩驛丞替我準備了?!?p> 俞驛丞去后不久,送來幾道簡單菜食,“咱們廣寧現(xiàn)在是備戰(zhàn)時期,物資緊缺,尤其是這糧食,要供應數(shù)萬軍士,更是能省則省。到咱們驛站這兒,就只有這些了。粗茶淡飯,狀元公可千萬別介意啊。”
“我從小都吃這些,當然不會介意。驛丞不必擔心?!币髲吐暱纯醋郎系娘埐说拇_比起其它驛站來說,簡單了許多,而且,份量是真少,最多,也就只能吃個半飽。“呃,不過,我來廣寧的路上,見到有運糧隊伍,他們不是來這兒送物資的嗎?”
俞驛丞想了想說道:“哦,運糧隊伍呀。狀元公說的應該是商隊吧。的確,他們時常運送一些物資來,不過,數(shù)量不多,遠遠不夠數(shù)萬軍卒的消耗啊?!?p> 數(shù)量不多?
可明明途中所遇商隊,打著晉字,徽字還有其它大大小小的各地商隊,一支接一支,從未斷過。
難道,這就是走私去后金的?
殷復聲雖然心中仍有疑惑,倒也沒有再問。
次日,殷復聲打算去找王化貞。關于孫得功的事情,他想盡快讓其知曉。
走在路上,忽聞身后有車馬聲,回頭看,竟是路上所見的商隊。而領頭的,恰恰就是他之前打聽大雪封路事件的那個中年人??刹煌氖?,運送的隊伍,卻縮了水,比之前所見的,少了有四分之三。而且,車上的貨物,也不見了。
“爹,他們這跟明搶有啥區(qū)別?就給這點兒銀子,還不夠咱這趟的車馬費呢?!避囮犛蛇h及近,領頭中年人身邊,一個少年與之憤憤不平地交談。
“唉,能有啥辦法。一說就是什么要打仗,咱們是大明子民,該為國家出錢出力。好像這糧食就應該白給送來似的。”中年人道。
“咱們憑什么呀。他們當官的倒是會說,少要點兒好處,咱們再給他拉來一隊也沒說的?;鼗睾锰幊灾?,禮物拿著,年年還得挨家孝敬,有一個送不到,咱這買賣都做不下去。千里迢迢送趟貨,還不給錢。哼!要不是那邊兒給錢多,誰愛來這破地方?!?p> “噓!小點兒聲?!敝心耆怂南驴纯矗嵝训溃骸斑@還沒出廣寧呢,管好你的嘴!不該抱怨的別抱怨。咱們吶,只管賺錢,白給他們幾車糧,全當是通關好處罷了?!?p> 少年聽罷撇著嘴,仍舊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父子二人說話間,從殷復聲眼前擦肩而過。殷復聲立刻跟了上去,“哎呀,大叔,咱們又遇見啦。”
中年人一愣,扭頭看殷復聲,想了半天,終于覺得有點兒面熟,“噢,你不就是路上那個,那個……”
“您想起來啦?!鄙倘松朴诳吞?,“那個”了半天,也沒“那個”出來。殷復聲才不在意他是否想的起來自己是誰,接著道:“咱們還真有緣呀?!?p> “是啊是啊。”
殷復聲隨意看看后邊兒的貨車,“喲,您要送的貨,都送啦?”
“是啊是啊,剛送了,這就返鄉(xiāng)啦。”
“誒,您這馬車,我記得有好多呢,怎么少了?”
一聽這個,中年人一怔,嘴角抽了抽,顯得有些不自然?!昂呛?,怎么會呢。是小兄弟你記錯了吧。就是這幾輛啊,呵呵,呵呵……”
“是嗎,或許吧?!币髲吐暩b傻。
“小兄弟,我們還有事,這就先走了。咱們后會有期?!敝心耆苏f罷,也不待殷復聲回答,急匆匆走了。
看著商隊離開,殷復聲暗暗嘆了口氣。
看來,送來的大部分物資,都已經(jīng)暗中私運到了后金軍中。
明末商人走私物資給后金,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這種走私助長了后金軍的不斷壯大,這種大肆的走私行為,雖然被明令禁止,可卻從未實效地制止,更別說杜絕。究其原因,自然與官商勾結脫不開關系,明廷文官的腐敗更是其根本原因。
殷復聲頷首沉思,忽然眼前靈光一現(xiàn)。
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杜絕腐敗,那是癡人說夢,但是,短時間制止走私,他似乎還真有個“壞”點子。
殷復聲微然一笑,信步來到巡撫衙門。
通稟之后,殷復聲進入花廳。王化貞正在廳內高座,下手坐著孫得功和另一個年約三十歲上下的人。
見殷復聲進來,紛紛起身,十分表面化的熱情相迎。經(jīng)過介紹,殷復聲得知,這個三十來歲的人姓江名潮棟,是王化貞的貼身參將。
一番客套之后,王化貞問道:“聽說昨日狀元公前往我軍三岔河陣營一觀,不知有何指教???”
殷復聲往兩旁看看說道:“大人,學生有一要緊之事,想與大人單獨相談,不知可否?”
“哦?”王化貞拿眼瞟一瞟孫得功,孫得功暗暗搖頭,給王化貞遞了個眼色。王化貞隨即捏須笑道:“呃,狀元公,這二位乃是本官心腹,尤其是孫將軍,更是跟隨本官多年,是我最得力的戰(zhàn)將。所以,無論何事,無須避諱他二人?!?p> “是啊,狀元公若是對城防之事有何意見,大可直講當面,咱們也好一同商議?!睂O得功道。
殷復聲頓時心涼了一半。王化貞如此信任孫得功,豈是言語一番就能令他對其起疑的呢?
殷復聲沉思片刻,仰頭道:“大人,學生以為,三岔河沿河陣營,當更換守將?!?p> 孫得功一怔,覺得這個狀元從昨日到今日,似乎話里話外都在擠兌他。今日竟然還要讓王化貞撤換了李維龍的守將。這怎么可以?!
孫得功雙眉一蹙,“殷狀元,您這是不滿李將軍?還是對我孫得功不滿?”
?。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