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jié) 家事和職業(yè)】

　　蘇冰凝沉默許久，不知是不知道該說什么，還是在品味沉思梁辰的那個“沉”字，過了一會兒，才道：“可是叔叔阿姨，還是很疼你啊?！?p>　　梁辰笑道：“傻不傻啊你？沒有抱怨的意思，只是覺得我以前太不懂事，心疼我爸我媽罷了。我爸媽是挺疼孩子的，不是說了嗎，有點(diǎn)溺愛，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我爸經(jīng)常是喝醉了就罰我在院子里跪下，那時候我愛哭，他就讓我弟拿著一根竹竿看著我，只要我哭，就讓我弟打，我弟不打我，他就打我弟……”

　　話沒說完，蘇冰凝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眼見淚珠就要滾落下來，梁辰忙揉揉她的頭發(fā)，笑道：“哭什么啊，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哪個孩子小時候沒挨過打？我說這些，只是想說后來，不準(zhǔn)哭，聽著啊。”

　　蘇冰凝眨了眨淚眼朦朧的眸子，乖乖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他說道：“我爸吧，也是爺爺奶奶沒管教好……回頭到我家，這話可不準(zhǔn)說啊，不然我媽能揪我耳朵數(shù)落我半天?！?p>　　破涕為笑的蘇大小姐沒好氣地掐他一下。

　　梁辰笑道：“我爸應(yīng)該是成熟太晚，到現(xiàn)在也是那副脾氣，對誰都沒壞心，可就是說話不招人待見，平日里什么都好，一到酒場就管不住嘴，再好的關(guān)系都能被他給得罪了……所以我就想，我不能走我爸的老路，總不能一家子兩代人都栽在這上面吧？”

　　見蘇冰凝兩眼茫然，梁辰笑著按了按她的小腦袋，道：“說‘哦’?！?p>　　蘇冰凝沒好氣地又掐了他一把。

　　梁辰繼續(xù)道：“其實(shí)我挺佩服我爸的，雖然他死要面子，可跟我媽面前從來不端架子，以前我小時候，他那時脾氣很壞，經(jīng)常喝酒打牌大半夜的回來跟我媽吵架，急了還動手……”見蘇冰凝吃驚地瞪大眼睛，笑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別這副表情，我爸沒那么可怕。”

　　蘇冰凝乖巧地“哦”了一聲。

　　“不管昨晚吵得多厲害，鬧離家出走還是鬧離婚，第二天我爸酒醒了之后，總能天不亮就爬起來做飯，叫我跟我弟起床吃飯上學(xué)，再把飯端到我媽床前去認(rèn)錯，模范老公都沒他那么殷勤，我媽看不慣他沒事人一樣嬉皮笑臉，自然各種冷嘲熱諷的罵他，我爸脾氣上來也會還嘴，我記得有次還直接把碗摔了，罵我罵說有本事你絕食餓死……”

　　蘇冰凝又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梁辰不知是無奈還是苦笑，說道：“可不用一分鐘，我爸就會把摔碎的碗很掃好收拾起來，再重新盛飯端到我媽床前去認(rèn)錯，又會變成模范老公……”

　　蘇冰凝眨了眨眼，估計是找了半天沒找到什么形容詞合適，梁辰就繼續(xù)道：“我以前性子很……臉皮子薄，沒擔(dān)當(dāng)，膽小，怯場，反正怎么不成器就怎么個吊樣，那時候就挺羨慕我爸的，不過人家佩服自己老爸都是覺得他成熟穩(wěn)重有責(zé)任心對家庭負(fù)責(zé)，我就是純粹覺得我爸臉皮厚?！?p>　　蘇冰凝終于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捂著嘴笑了半天停不下來。

　　梁辰也忍不住笑，輕聲道：“而且啊，我爸還有個真的讓我佩服的地方，他從來不懶床，不論冬天夏天，不論他是打牌到幾點(diǎn)才睡，哪怕凌晨四點(diǎn)才睡覺，凌晨五點(diǎn)有事要起床，也能一秒鐘不耽誤就起來，連鬧鐘都不用。”

　　跟所有女孩子都一樣喜歡懶床還有起床氣的蘇冰凝笑著點(diǎn)頭道：“那是挺厲害的?！?p>　　繞了一大圈的梁辰終于又回到了正題：“我爸以前對我和弟弟是心情好就賞，心情不好就罵，不過這兩年我們兄弟兩個都長大了，我從當(dāng)初……變得成熟了一些之后，都是跟我爸講道理，他講不過我，我弟呢每次就是跟他吵架，他也吵不過我弟?！?p>　　剛剛要止住笑的蘇冰凝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因?yàn)閾?dān)心吵著別人，捂著嘴巴壓低了聲音，忍得煞是辛苦，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梁辰道：“真吵起來，天下沒有一個父母能吵得贏自己子女的，誰讓父母愛的更多一點(diǎn)呢。這兩年我爸就有點(diǎn)很少發(fā)脾氣了，平日里連個重話都不說，唯恐惹我們兄弟兩個不高興，我上學(xué)要花錢，我弟要結(jié)婚，還得花錢，一家子人的擔(dān)子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有時候我就想，就算我爸年輕時候混賬過，可這些年在外打工掙錢，病了都不舍得請假就唯恐擔(dān)心扣了工資，他說他請假的話半天工資夠我好幾天生活費(fèi)，挨挨就過去了……以前有過再大的錯，也該贖回來了吧？”

　　還沒笑完又忍不住想哭的蘇大小姐扁著小嘴點(diǎn)了點(diǎn)頭。

　　梁辰笑道：“有沒有一種在看八點(diǎn)檔的感覺？還有更狗血的，我小時候我媽一直鬧離婚，還離家出走過三次，我爸每次都是打牌回來大半夜了，才出去找我媽，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每次都被我爸給找到了?！?p>　　“我記得最后一次的時候，是我在上小學(xué)，我媽在家喂了兩只紅羊，就是羊毛有點(diǎn)紅棕色的，那時候好像挺值錢，我媽算著這兩只羊長大后賣了錢能給我們兄弟兩個交學(xué)費(fèi)，然后就在暑假快開學(xué)的時候，我跟我弟在院子里自己找轉(zhuǎn)圍了一個很矮很小的花圃，種草莓，我媽把地里的農(nóng)藥放在了里邊，結(jié)果那兩只羊進(jìn)去肯草莓，把藥給吃了，就毒死了……”

　　不知什么時候又抓住了梁辰手臂的蘇冰凝兩只手掌忍不住緊了緊。

　　梁辰輕聲道：“那兩只羊直挺挺的躺在院子里吐白沫，我媽抬不動，夏天周邊鄰居都下地干活去了，找不到人，我們兄弟兩個小不點(diǎn)，更指望不上，我媽就讓我跟我弟去找我爸，那時候年紀(jì)小，每次去喊我爸回家，都要挨罵，就害怕不敢去，后來磨磨蹭蹭的去了，被我爸一罵，就趕緊跑回家跟我媽說我爸不回來，我媽就讓我們再去喊，然后再被我爸罵回來……然后羊就死了?！?p>　　梁辰笑了笑，想起當(dāng)時老媽一個人在家里眼睜睜看著倆兒子學(xué)費(fèi)就那樣沒了的那種無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覺得眼睛有點(diǎn)酸，卻還是在笑：“那時候家里就一輛農(nóng)用的三輪車，你也沒見過，我媽又不會開，就推了一個那種平板車，一塊木板架著兩個輪子，就跟我說她去把兩支死羊去賣了，讓我記得，讓我爸回來后這么跟他說。然后我跟我弟就兩個人在家，一直等到天黑，就莫名覺得害怕，等我爸回來了，跟我爸說，我爸就問去哪里賣那兩只羊了，我們當(dāng)然不知道，我爸就罵了我們兩個一頓，然后去找我媽……我爸一夜沒回來，我媽也沒回來?！?p>　　“我跟我弟一直蹲在門口等我爸媽，眼巴巴的等，就是看不到他們回來，然后很晚了，爺爺帶我們?nèi)ニ莾撼粤孙?，然后兩個人回家睡覺……我之前跟你說過一些事情，奶奶那時不愛管我們?！?p>　　蘇冰凝沒有說話。

　　梁辰笑著聳了聳肩，道：“我都不記得自己怎么睡著的，反正第二天醒過來，我爸我媽都在，當(dāng)時感覺整個世界都回來了?！?p>　　瞥了一眼在旁抹眼淚的蘇冰凝，輕輕抹去她臉上淚痕，柔聲笑道：“我爸現(xiàn)在改了很多，不過有時候喝醉了可能還會發(fā)脾氣，每年過年他回家前幾天都是模范好男人，然后過幾天就慢慢回復(fù)原形……今年你在的話，估計會好很多，不過也說不好，到了家后我不方便說太多，免得我媽多想，反正我爸就算喝醉了也只跟家人撒脾氣，到時候如果罵我或者干嘛，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不要出聲，一切有我，知道嗎？”

　　蘇冰凝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不放心地道：“你爸會打你嗎？”

　　梁辰啞然失笑道：“不會，小時候我媽就常說，等她兩個兒子長大，就有人治我爸了，現(xiàn)在情況差不多就這么回事，只要我爸喝酒，就是我們娘仨合力對抗邪惡的時候?！?p>　　蘇冰凝臉上總算又露出一點(diǎn)笑容，閑聊一陣，已經(jīng)全無睡意，靠在梁辰肩上，雖是坐了好幾個小時，有點(diǎn)難受，可心里卻是一片歡喜，過了一會兒，支吾問道：“我就這樣跑你家去，你爸媽會不會覺得……覺得……”

　　梁辰笑著搖搖頭，道：“放心吧?！?p>　　很多話題其實(shí)早已踩過了界，可兩人都心照不宣不提那條界限，梁辰心結(jié)難解，蘇冰凝卻是知道他心結(jié)未解，其實(shí)都是在等那號稱可以治愈一切改變一切的時間來水滴石穿潛移默化。

　　蘇冰凝依在他肩上，柔順地秀發(fā)如云般垂散下來，鋪滿了梁辰小半個胸膛，她輕聲道：“很多LOL的職業(yè)選手都是草根出身啊，游戲玩得好不是一樣改變命運(yùn)？你為什么不肯去打職業(yè)？”

　　臂上又隱約傳來那飽滿觸感，心跳慢了半拍的梁辰不敢回頭，就看著對面那痘痘青年仰頭靠著椅背上面酣睡的臉龐，以此來壓制心里蠢蠢欲動的躁動，想了想道：“其實(shí)我不也不是排斥打職業(yè)，只是打職業(yè)必然就要休學(xué)，我媽可是盼著我一張大學(xué)畢業(yè)證盼了十八年，要是知道我輟學(xué)去打游戲，還不得一把老鼠藥把我給滅了？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沒有玩過游戲嗎？”

　　蘇冰凝道：“為什么？”

　　梁辰低頭看她一眼，笑道：“因?yàn)槲覌尣蛔寙h，我家那邊跟城市不一樣，電腦普及沒有那么快，上學(xué)那會都是跑網(wǎng)吧，家長老師視如蛇蝎，我就被這么三令五申的，要不也不會一開始玩LOL的時候點(diǎn)了半天左鍵還問英雄怎么不動……”

　　蘇冰凝聽他提起那時的事情，忍不住有點(diǎn)想笑，“那你前一段時間不是跟阿姨說了你在打游戲的事情嗎？她不是也沒反對？”

　　梁辰苦笑道：“從高中開始，我的事情基本都是我自己做主，所以爸媽都不會干涉太多，畢竟那是學(xué)習(xí)之外打游戲，輟學(xué)專職打游戲，這就是兩回事了……”

　　“你怕爸媽反對？”蘇冰凝忽然抬眸望著他，眨著亮晶晶的眸子：“也就是說，你其實(shí)是想去打職業(y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