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錦南會出現(xiàn)嗎?如果他再出現(xiàn),我要問問他,這個世界怎么虧欠了他,要在最好的年齡選擇離世。我不能相信因為感情受挫,他就會走上絕路,堅決不信。當周媽媽把他的筆記最終拿給我的時候,滿眼的怨恨,好像匯聚了人生所有的仇恨要用目光射死我。
“我希望你一輩子不得安寧!你永遠都得不到幸福!”她狠毒的目光毫無保留地落在我身上,慢慢地吐出這兩句話,不給我機會回應扭頭就走掉了,留下了凝固在原地的我。
印象中我在美國唯一一次與錦南通話是在決定回國后。那時候,在哥哥家住得非常不舒服,嫂嫂是個美國人,每天對我一臉嫌棄的樣子,讓我很不自在,我又沒有條件找別的住處。爸媽住在一個華人聚居的老年公寓,交了一大幫華人朋友,過著豐富多彩的生活,很少過問我的情況。大學最后的階段,開始出去找工作,但是情況比我想像的糟糕得多,我決定還是回國發(fā)展可能會活得輕松一些。
就在這個階段,錦南不知怎么打聽到我的電話,忽然聯(lián)系到了我,我也是又驚又喜同時又糾結。他告訴我,要到美國來找我,不能忍受我不在身邊的日子,還罵我說話不算數(shù),欺騙了他的感情。還說,他過得很糟糕,大學已經快念不下去了,沒有成了家人的驕傲,反而成了全家人的恥辱。我實在體會不到,一個考上清北大學的男孩會成為全家人的恥辱是怎樣的情形,這個家庭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聽了他的近況,我改變了主意,跟他撒了謊,說自己不打算回國,可能會去別的國家生活。我不想再跟他玩安撫的游戲了,我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與他有任何聯(lián)系,一想到他最初的咄咄逼人就透不過氣來,讓我感到害怕。特別是來自他家庭的阻力,我們是兩個本就該平行的人,絕對沒有未來。
回想高考的最后階段,幾輪復習我已經累得焦頭爛額,不知道為什么那么渴望考上大學。而他仿佛根本就不在意結果,依舊每天想辦法見我一面。我去老師辦公室,去操場,甚至去廁所的路上總會遇到他。他陽光的笑容,輕松的心態(tài)在我面前真的是一大諷刺。在他的幫助下,我的數(shù)學真的是突飛猛進,這樣使得我在第一次模擬考試的時候總分居然順利通過了重點大學的分數(shù)線,我真的是快要瘋了!
爸媽聽到這個成績,馬上張羅著在美國替我選合適的大學了,可原本就打算遠走高飛的我,這時候倒開始猶豫起來,滿腦子想到的都是錦南對我的好。他絞盡腦汁幫我提高數(shù)學成績,他找一切機會陪著我,怕我壓力太大還會畫很有趣的漫畫在我的數(shù)學習題本上,生病的時候,我的書桌里總會及時出現(xiàn)需要的藥品。晚自習放學后,會有莫明其妙的人走過我身邊遞過來一盒牛奶,笑著說有人一定要我喝掉。那些奇奇怪怪又溫暖的事情總會是他做的。
我有些習慣了周圍經??吹剿纳碛?,不想走了,也許真的考上了大學,就試著正式跟他交往吧。
就在一切未來都顯得特別美好的時候,周媽媽一棒子把我打醒了。那是在第三次模擬考試過后,我的成績又增加了十分,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班主任叫我去他的辦公室,說有人要見我。
周媽媽紅腫著眼睛在我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就一把把我拉進門去,重重地把門關上,辦公室里只有我們倆個。我瞬間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四面八方的怨念撲面而來。
“文靜呀!你不記得跟阿姨保證過什么了?”她的淚眼令人心碎地看著我。
我一時語塞,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的,我想。我們已經夠克制了,難道有人告密嗎?只是現(xiàn)在想什么都難解燃眉之急,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周媽媽。
“你跟我說,以后再也不跟錦南來往,你發(fā)的誓,你都忘了?你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有給錦南轉學,錦南的脾氣你也了解,到時候他會怎么鬧就不知道了,說不定連高考也不去參加了,你忍心因為你自己讓他失去高考的機會嗎?我現(xiàn)在確切地跟你說,以后不管怎樣,你絕對不可以跟錦南交往,你們倆個這輩子就沒有這種緣份了,只要我們在一天,你就別想踏進我家的門!我說到做到!”
“可是……”我心里像被塞滿的冰塊,凍得似乎頭都連帶著開始疼。
“你什么也別說了,我根本不想聽!我知道你現(xiàn)在的成績提上來了,要不是我兒子,你連大學都考不上,我兒子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你以后不要再跟他糾纏。你爸媽不管你,還有學校老師呢,我就不信管不了你了。你如果還想好好考大學,你就老實點,放聰明點!”她這會兒兇相畢露,我嚇得話也說不出來,無助得只會掉眼淚。
“行了,別哭了!別裝可憐!我不想再見你了,快滾!”她沖我吼起來。我趕緊逃也似得踉踉蹌蹌跑出了辦公室,一直跑到我和錦南常去的那個露臺上,看看四周沒人,才敢壓抑的哭出聲來。
那悲愴的一天,我什么也沒有學進去,晚自習就發(fā)了高燒,全身都被灼得火熱,整個人都開始語無倫次,爸媽當晚就把我直接送到醫(yī)院,此后在醫(yī)院渾渾噩噩的檢查、輸液、吃藥,睡覺、醒來,一直挨到高考。
這期間我和錦南再沒有機會見面,我與他愛情的小萌芽被周媽媽及早扼殺在了并不太肥沃的土壤里。
高考時由于最后關鍵的兩周沒能好好復習,我發(fā)揮失常,沒能考上理想的學校。不過我還是考上了一個省內私立的大學,但大一沒上多久,在爸媽和哥哥的努力下,我終于申請到了美國一所大學,以最快的速度從這個國家消失。
我用了很長很長時間才慢慢淡化他帶給我的回憶,一想到周媽媽那仇恨的目光,我就不寒而栗,為什么又讓自己陷進去呢,決不!他是個男人,應該有一點責任感,我不認為他能為了我放棄一切,連大學都不能畢業(yè),那太幼稚了,決不可能。
他聽說我不回國就急了,懇求我一定要見見他,然后,我說了一句讓我悔恨終生的話。我冷冷地對他說:你說對了,我那時就是在欺騙你的感情,因為你能幫我提高數(shù)學成績,我才會假意接受你的?,F(xiàn)在終于不用再裝下去了,我們本來就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相交的,相忘于江湖吧!
然后,我決然地掛掉了電話,把卡抽出來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