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問心之術

　　砰地一聲，姬云坐著的那張有些老舊的椅子，在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后終于不堪重負的碎裂散開?？杉г茮]有倒下，而是雙腿盤膝，似有無形的氣流托著，緩緩落在地面。

　　姬云兩眼閉合，神色平靜，可竟有一種莫名之感從他身上散發(fā)而出。王姓老者只是看一眼，就忽然升起一種大徹大悟之感，那感覺朦朧，去回想時又想不起來，仿佛錯覺。

　　可就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感覺，讓王姓老者激動的渾身顫抖，蒼老的臉頰滿是不可置信，因為他曾經(jīng)見過，清楚這其中的含義。

　　就連在姬云的四周，一些原本因上仙而出現(xiàn)的一些仙氣，本隨著上仙的離去，消散在虛無中了。可如今卻好像被吸引一般，緩緩浮現(xiàn)而出，化作涓涓氣絲鉆入姬云眉心。

　　眉心內(nèi)部，那建木殘片，忽然跳動一下。

　　“問心，問心之術。師傅，是你么……”王姓老者喃喃，他沒有和人提起過，他的煉心之術，他制造煉心幻境的術法，傳承自誰。那是在幼年時的一個夢中，一個白發(fā)蒼蒼，拿著一桿幡旗的老人教授。

　　“這縷殘魂也快散了，相見即是緣，孩子，在我消散之前，教你一式術法吧?！?p>　　相見，或許也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因果。

　　漆黑中，鏡中人沒有言語，冷冷看著。臉色忽然不再蒼白，身子不再顫抖，如經(jīng)歷了狂風暴雨時波濤洶涌的大海，成了波瀾不驚。那種變化，不似改變，更像是恢復。

　　鏡中人說出的話語在心中回蕩，但又似是自己心中所想一般。這種感覺奇妙，但莫名的真實，仿佛鏡中人的話語，是自己說出一般。

　　這是問心，這是心變。

　　問自己的心，然后更了解自己，讓心變得通透，變得堅強，變得真實，變得不懼怕。

　　如彈去塵埃，露出珍珠的明亮。

　　這一切，說來簡單，在于一個問字而已。但為了這個問，需要一番準備，也需要問心者的心動。

　　而為了讓姬云死寂的心心動，李耳用了十七年時間等待。

　　即使說李耳利用仙力，使得這夢境的流逝時間與外界不同，但十七年歲月流逝的感覺卻依舊存在的。同樣，經(jīng)過了歲月的醞釀，所得到的心變，也將有所不同。

　　姬云閉上眼，兩腿盤坐。心中的畫面不再只是殘酷和血腥，而是改變，化作了姬云的所有記憶，那是他一生的經(jīng)歷。

　　他看到了自己的出生，每一天的成長，他的魂好似分成了兩半，一半成了過去，重復著過去，重復著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事。而另一半則留在了現(xiàn)在，如局外人一般，看著自己。

　　某一日，天色昏暗，下著細雨，少年時的姬云在山崖上采摘草藥，腳滑了一下，受了點輕傷。而畫面外的他，看到少年匆忙趕回家時，無意識的掩蓋身上的傷勢，那是為了怕阿娘看出……

　　某一日，少年四人外出狩獵，遇到一只受到重創(chuàng)的妖獸，四人一番波折下將其滅殺。而畫面外的他，看到的是其中一個少年，在妖獸欲要逃跑時，不顧身上受到的傷勢強行將其阻撓，事后則是用呵呵大笑來掩蓋身上的痛……

　　某一日，他果斷的施展出煉體訣，而他看到了他眼中那一抹懼怕，懼怕真的就此死去，與太多的人永別……

　　某一日，他狂性大發(fā)，展開了殺戮，他知道，即使知道這是幻境，即使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即使沒有一個族人死去，但他知道，他是真的害怕……

　　某一日……

　　某一日……

　　某一日……

　　重復著過去，看著自己，使得這樣更加了解自身。

　　隨著他對于自身的了解，隨著明悟增多，姬云體內(nèi)那顆緩緩跳動的血晶，竟悄無聲息的開始融化，成了絲絲縷縷氣流，融入了元神雛形之中。

　　化血境，人族修煉體系中的第二個境界，煉出一顆血晶代表踏入，讓血晶壯大為中期，讓血晶充斥半個心臟為后期，讓血晶化開融入體內(nèi)為巔峰，而很少人知道，化血境，還有另外一條道路。

　　化血入魂。

　　許久許久，姬云的眼睜開，他身上的氣息有了改變，那是從稚嫩走向成熟。

　　他的眼不再無神，鏡中人冷淡的看著他，他也看著鏡中人，目光中透著明悟，對視時，如看著鏡中的自己。

　　看著看著，姬云的表情露出了奇異，而鏡中人露出了同樣的表情，兩人忽然笑了。

　　“你是誰?！辩R中人問道。

　　“我……不，我們是姬云。”姬云回道，話語說到一半時，兩人的口竟不約而同的動了起來，嘴型相同，說出的聲音話語相同，使得相同的話語，如有重疊一般。

　　“我從哪里來……”兩人同時閉上眼，重疊之聲傳出，回蕩四周，似是在問別人，又似是在自問。

　　“又從哪里去……”兩人又同時睜開眼，看到了對方目中的答案。

　　“我會回到黑山部落，回到我屬于的那片天地，因為我本就屬于那里，塵歸塵，土歸土，那里是我的家。

　　即使是幻境，即使不是真實，即使那是被奴役的陰族，但無可否認，我確實殺戮了同族，那時我的手沾滿了鮮血，心中只有殺字。

　　但我只會殺我應該殺的，即使是同族也不例外，因為他觸碰到了我的逆鱗。人生在世，我只會順應我的本心。

　　我的相貌會變，我的靈魂會變，但我的心不會變，我不會殺戮黑山的族人，永遠不會。

　　既然我的相貌會讓部落里的族人懼怕，我無法控制自身，一舉一動都會讓部落毀于一旦，那么我會化作尸體，用自身為養(yǎng)分幫助部落的成長，讓殘余的威壓籠罩部落，不受外族侵害。

　　因為那是我想做的，我應該做的。我只會為了我的本心而活，我的本心……有黑山的一份?！痹捳Z中平靜，卻透著一股真實，一股不可磨滅的決心。

　　我就是我，我是姬云??！

　　我只為本心而活！

　　我會為自己而活，為黑山部落而活！

　　隨著最后一句話落下，姬云上前一步，鏡中人同樣上前，兩人如交錯般在鏡面之間重疊在一起，瞬間之后重新化作了姬云的模樣。

　　與此同時，四周的環(huán)境，不管是昏暗還是黑山，竟全部消散，如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消散之后，露出了另外一片場景。

　　“黑暗中的我，是我心中的迷茫與不安。”

　　“鏡中的我，是我對著迷茫與不安的反抗，是我心中的不屈?！?p>　　“兩邊，都是我?！?p>　　姬云睜開眼，目中的明悟更多，在睜眼的剎那，也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地面綠草茵茵，高木叢生，房屋依傍在樹木邊，也有一些直接建在比較粗壯的高大樹木上，房屋都有些破舊，透著一些歲月流逝之感。這是一個部落，但姬云沒有看到有人存在的影子。

　　“還行吧，這里是我的故鄉(xiāng)，只可惜這里是我心念所化，除了我這糟老頭子，沒其他人可以招待你了。”姬云聞言看去，李耳盤坐在一顆石頭上，微笑的看著他。在看到他的一霎，姬云表情露出感激，毫不遲疑的對著一拜。

　　“救命之恩，解惑之恩，姬云永世不忘！！”

　　李耳目光慈祥的看著他，似能看穿一切，突然眼神一凝，他看到姬云的魂通透，這是依靠問心之術所得，但李耳看到的不止這些，在姬云的魂中，竟有模糊的鮮血流淌！

　　“化血入魂！”

　　“孩子，你可愿成為老夫弟子？成我李耳弟子，會傳授你我等人族絕學秘法，也因是我李耳弟子，就必須解開為師的一個心結。

　　當然，老夫觀你不俗，身上秘密不少，一身氣血更是渾厚扎實，問心之經(jīng)過……也同樣奇特，為了人族的未來，不當老夫弟子也會傳你絕學，你覺得如何?！崩疃哪抗庠郊哟认椋瑢г普f道。

　　他的話語不假，他也確實想將一些絕學授于姬云，只是他的心結難解，本對姬云沒有收徒的意愿，但知道化血入魂意義的他，也實在不肯放過這棵苗子。

　　他沒有說出在姬云昏迷之際那仙女出現(xiàn)之事，更沒有提及那仙女與姬云身上帶著那條小蛇氣息相近，這也是為了姬云好，畢竟有些事，不該知道時，知道的越少越好。但就在李耳話語剛落間，姬云再次一拜，這一拜不普通，而是跪拜！

　　“徒兒姬云，拜見師尊！”姬云聲音洪亮，目光堅定，對著李耳直接叩頭！

　　人族男兒，不跪天地，不跪神佛，只跪父母！

　　師，如父！

　　“你真的不后悔么？你就連我的遺憾是什么都不問？”李耳神色一改以往的凝重。言語間，一股超越人族魂境之力的威壓無形的凝聚，朝姬云壓去。

　　姬云身子一顫，但很快平穩(wěn)下來，咬牙下，也不抬頭，直接說道。

　　“容弟子斗膽，將心中猜測說出。在我神智不清的時候，那貪狼獸決然不可能繞過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畜生老練狡猾，那多番言語，定有所圖。

　　但當時師尊并未出現(xiàn)，我并不覺得是當時師尊不在，所以覺得可能有二，一是當時師尊確實不在，二是師尊當時在場，但有著不能出手的理由。之后我已經(jīng)在神志不清之際，并不清楚其中經(jīng)過，但如今師尊在我面前，那么那時一定出現(xiàn)了那畜生沒有料到的變故！

　　而這變故，師尊在內(nèi)！按照我的推測，師尊，有九成可能與貪狼獸存在關聯(lián)，而師尊的遺憾，必定與貪狼獸有關！若是，師尊一定有著對應的手段存在。

　　我拜師，一是為恩，希望為師尊解惑，二為自身，希望師尊可以將我變得更強，三是為恨，為了……滅殺貪狼！

　　還望師尊成全！”

　　李耳沉默，但很快又化作了一聲大笑。

　　“好，不會是我看中的弟子短短時間便能看得如此透徹。不錯，我對貪狼獸有大恨，當年也留了手，為的與你的目的一樣！

　　“我這一具殘魂之身，還能維持三日，但靠著夢境之法，我能指導你三個月，三個月后，你可去任何一個部落中，找到那個部落的族長，你會得到人族的真正煉體之法！

　　“還不快起來，老夫很久沒收弟子了，說，想要什么，只有老夫現(xiàn)在有的，都給你！”

　　姬云身子一顫，目中露出狂喜，正要起聲，就聽見最后一句，似是想到了什么，目中露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