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與同窗們住進考場不遠處的客棧，等待明日的府試。
中午時在飯莊發(fā)生的不快，他已經(jīng)基本上全部忘掉，用過晚飯之后，心平氣和的開始練字。
看到這一幕，古孟徹底放心了。
在他看來，秦墨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成熟，特別是在心智方面，可以用泰山崩于頂而面不改色來形容。
回想自己十八歲的時候，除了幼稚之外，印象里就只剩下易怒這種性格了。
古孟相信如果換成自己，面對張家子弟的囂張之言，肯定會沖上去與之理論一番，甚至有可能大打出手，嚴重影響接下來的府試。
學子私斗是不被允許的，在參試之前發(fā)生類似的狀況，涉案之人一律會被取消考試資格。
說不擔心是假的，畢竟張家已經(jīng)開始針對秦墨，雖說他堅信對方是在吹牛皮，但不管府尹大人會不會真的參與其中，對秦墨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個時辰后，秦墨脫衣睡覺，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古孟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反而比秦墨更加緊張。
一夜無話，第二天雄雞報曉之后，童生們陸續(xù)起床，洗漱和用餐過后，在賀昶和教諭們的帶領下去往考場。
秦墨見古孟頂著兩個黑眼圈，便來到他身邊，小聲問：“怎么，沒睡好??？”
古孟點點頭，叫苦道：“剛睡著就聽見雞叫了，基本上算是一夜沒睡，好在我不用參加考試，就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能考中才怪?！?p> 秦墨笑了，說：“您最大的優(yōu)點是與世無爭，最大的缺點是心里藏不住事兒，放心吧，我一定會拿到好成績。”
古孟點點頭，正色道：“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讓我們失望?！?p> 隊伍很快來到貢院門口，這里已經(jīng)匯集了上千名童生，他們來自南京府下轄的七個州縣。
卯時一刻，貢院大門分左右打開。
賀昶沉聲對著學子們說：“記住，考試的時候要保持平和的心境，遇事切記不可急躁，凡事不要強求，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數(shù)十名童生齊聲回應。
賀昶很滿意的點點頭，說：“進場吧?！?p> 大家走向貢院大門，經(jīng)過檢查之后，排著整齊的隊列進入第二道門。
這是一處面積很大的院落，分為一座主殿和四座偏殿，主殿坐北朝南，門口有十二級臺階，偏殿兩座朝東、兩座朝西，門口的臺階是九級。
上千人站在五座大殿中間，居然沒有絲毫擁擠。
主考官沈誠站在主殿的臺階上，左右兩旁各有兩名持燈籠的小童，燈籠上寫著琴、棋、書、畫四字。
在臺階下面，是兩位副主考和十二位監(jiān)考，臉上都帶著莊重無比的表情。
沈誠人到中年，給人的感覺是白面書生，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書卷之氣，雙目之中閃出睿智的光芒，說明他是個喜歡較真兒的人，抿著的嘴唇說明他為人剛正。
遠處，鼓樓傳出通鼓之聲，現(xiàn)在已是卯時二刻。
沈誠的嘴唇動了動，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府試第一項，眾童生參拜三圣！”
吱呀！
主殿大門同時打開，儒、釋、道三圣端坐于殿中，分別是孔子、老子和六祖慧能。
三座塑像有兩丈多高，前面是擺著燭臺的長條香案，以及巨大的青銅香爐，爐中香煙裊裊。
沈誠轉過身，帶領大家向著三圣三拜九叩。
然后是第府試第二項，童生參拜本道圣人，大家對著不同的偏殿繼續(xù)跪拜。
西首偏殿供奉的是琴道圣人，樂祖伶?zhèn)惖乃芟裎挥谥虚g，左邊是樂圣伯牙和師曠，右邊是漢代琴圣李延年和唐代琴圣錢景。
西二偏殿供奉棋祖唐堯，兩旁為棋圣弈秋、嚴子卿、馬綏和王粲。
東首偏殿供奉字祖?zhèn)}頡，兩側為篆圣李斯、楷圣鐘繇、書圣王羲之和草圣張旭。
東二偏殿供奉畫祖畫嫘，以及畫圣顧愷之、吳道子、王維、閻立本的塑像。
三拜九叩之后，四名持燈籠的小童走下臺階，分別引領四道童生去往考場。
秦墨隨書道考生一起離開，剛走了幾步，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孤立了，前方幾人對著他不停的指指點點。
他很快從那群人中找到一個熟臉兒，便是之前兩次敗在他手里的張文啟。
張文啟一臉得意之色，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張家子弟，為了在這次府試中阻擊秦墨，幾名張家分支的子弟不遠千里而來，可謂是煞費苦心。
秦墨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徑直跟著人群往里走。
張文啟恨的牙根兒癢癢，本以為會把秦墨嚇的屁滾尿流，誰想到他居然如此淡定。
“堂兄，那小子就是秦墨，對嗎？”一名張氏子弟開口問道。
張文啟咬著牙點點頭，說：“就是他，都清楚自己接下來的任務吧，無論如何要阻止姓秦的通過考試，哪怕賠上考試資格也在所不惜，大不了明年再來考就是了?！?p> “堂兄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
幾個人臉上露出獰笑，不急不慢的跟著隊伍往前走。
貢院大門口，賀昶突然眼睛一瞪，說：“主考官怎么帶著副主考出來了，是要迎接什么人嗎？”
眾人急忙轉頭，看到沈誠和兩位副主考一臉恭敬之色，垂手站立于大門前面。
古孟皺眉道：“能讓主考官親自出迎，來人的身份肯定不低，應該不是府尹大人，他只有閱卷和評卷的資格，并無監(jiān)考之權。”
這時，天空中傳來清脆的銅鈴聲。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輛豪華無比的四馬飛輿出現(xiàn)在天空中，正朝著這邊疾馳而來。
“四馬！”賀昶吃了一驚。
按照大宋的禮儀制度，皇帝出行乘坐六馬龍輦，藩王、太子出行可乘坐五馬飛輿，親王、郡王乘坐四馬飛輿，大臣只能乘坐三馬和雙馬飛車。
飛輿作為皇族象征，車廂上帶有龍形飾品，普通人濫用屬于逾制，要被夷三族的。
“難道是一位親王駕臨嗎？”古孟也覺得奇怪，雖說朝廷很重視文道科舉考試，但這僅僅是童生參加的府試而已，用不著派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出現(xiàn)。
須臾之間，四馬飛輿已經(jīng)開始降落，四匹神駿無比的白馬邁出有節(jié)奏的步子，飛輿穩(wěn)穩(wěn)落在貢院門前數(shù)十丈遠的地方，車輪接觸地面，朝著大門駛來。
沒定飛輿停下來，沈誠便一揖到地，語氣恭敬道：“臣應天書院祭酒、政和八年南京府試主考沈誠，恭迎皇命巡檢使嘉王殿下。”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果然是個親王，而且是皇帝最為寵愛的皇三子嘉王趙楷。
還沒完，因為沈誠并未抬起頭。
他繼續(xù)說：“恭迎巡檢副使梓沐郡主，下官有失遠迎，請二位貴人見諒。”
眾人能加吃驚，一個嘉王趙楷已經(jīng)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一個梓沐郡主，小小的一次府試，竟然受到皇帝陛下的如此重視。
梓沐郡主趙霏妍，是大宋唯一擁有文位的女子，皇帝趙佶曾經(jīng)下過圣旨，允許她參加文道科舉考試，是為奇女子也。
嚴格說來二人的文士等級并不高，趙楷是書畫二道的貢士，趙霏妍同樣精通書畫二道，是舉人文位。
馬車停在距離他一丈遠的地方，駕車的金甲武士從車轅上躍下，伸手掀開車廂簾子。
趙楷一臉悅色道：“沈大仁無需多禮，本王和梓沐郡主不請自來，叨擾之處還請大人海涵?！?p> 沈誠趕緊說：“下官不敢！府試已經(jīng)正式開始，二位請隨下官入內(nèi)?！?p> “好?！壁w楷點點頭，然后下車。
趙霏妍也跟著下車，二人錦衣華服，一舉手一投足，處處彰顯著皇家風范。
賀昶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以至于兩腿發(fā)抖。
古孟瞄了他一眼，小聲說：“學正大人，不至于吧，您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賀昶曾在二十多年前參加殿試，被皇帝欽點為進士，按理說見到一位親王不該如此才對。
“嘉王和梓沐郡主擔任巡檢使，我們就不用擔心府尹大人會從中作梗，本學正怎能不激動?！辟R昶道出緣由。
古孟眼睛一亮，高興的說：“是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嘉王殿下是個處事公平之人，梓沐郡主更是聰明伶俐，有他們兩個人在，宵小之輩只有望風而逃的份兒，哪敢頂風作案?！?p> 賀昶捋著胡子說：“老天開眼，咱們下邑縣的學子有救了?！?p> 考場內(nèi)，兩百六十名書道童生排成整齊的隊列，相互間隔三尺左右。
考官站在正前方的高臺上，接過隨從遞來的官印，放在右手中高高托起，中氣十足道：“考試第一項——筆力測試，以紫竹春秋筆在上品蜀錦上寫字，以透絲為要求，升隔墻！”
隨著他話音落下，官印放出白色光芒，緊接著考生們感覺到腳下出現(xiàn)輕微晃動，半尺厚的青磚墻壁拔地而起，形成一個個小隔間，將考生們分隔開來。
然后隔間中升起三尺高的石臺，供考生們當做書案使用。
“派筆墨紙硯?！?p> “試筆，時間為一炷香?！?p> “現(xiàn)在宣布考題內(nèi)容，考生需寫出十四字抒發(fā)-情懷的名人詩句，書寫其他內(nèi)容者直接判定落卷。”
隨著一條條命令下達，府試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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