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落水
楊紫秋佇立在原地望著柳影的背影出神，有幾個路人好奇地瞟了她幾眼，她不為所動，看著柳影孱弱的身形像是一只在風(fēng)中搖曳的蠟燭，隨時會有熄滅的可能，她滿眼透露出不忍和辛酸，他本該是個如花的少年，不該經(jīng)受這般生活。
突然，柳影走累了，停下了腳步，彎下了身軀，左手撐在路邊的柵欄上，右手捏著右腿膝蓋。楊紫秋見狀眉頭皺起，隨即就抓緊車把朝柳影飛馳而去，像是擔(dān)心他遇到了什么危險似的。
這一段“飛馳”的距離不算太遠，卻讓楊紫秋重新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速度，她是花了三秒還是五秒追到柳影身旁的？她自己都有些驚訝，以至于來不及思考怎么跟柳影說開場白，只能假裝偶遇一般喊了對方一聲小柳。
柳影聞聲抬頭看向她，面對她的突然出現(xiàn)他沒有感到很驚訝，只是松開了膝蓋上的右手，慢慢站直身子，等待著她的下文。
楊紫秋看著他的右腿問：“腿好了嗎？我看你沒用拐杖?！?p> “好的差不多了。”柳影平靜地回答。
“去醫(yī)院復(fù)查了嗎？”
柳影沉默著，楊紫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還是好言相勸：“最好去檢查下骨頭愈合了沒有，免得以后留下病根，你要是不想去醫(yī)院就算了?！?p> “附近是不是有家醫(yī)院？”柳影問她。
楊紫秋笑著馬上回答：“是的，穿過兩條街道就到了，我?guī)愠?，十分鐘就能到，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彼孟裆铝皶椿谒频?，自薦當(dāng)起了向?qū)А?p> 她本想騎自行車載著柳影去醫(yī)院，但想起上周他坐豪華轎車的情形，猜他會看不上她的破自行車，于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陪著他慢慢地往醫(yī)院方向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聊幾句，才知他晚上出門是為了去養(yǎng)老院看望外公。
所謂的抄近路就是不走正道，楊紫秋推著自行車在前方領(lǐng)路，走過一小段窄巷子，來到一個居民樓的后花園，她邊走邊說：“經(jīng)過這個花園就能看到醫(yī)院的側(cè)門，是不是很近？”
柳影邊走邊忍著腿痛，沒有給她回應(yīng)。
這座后花園里沒什么花，只有幾排樹木組成一個小林子，夜晚有些清冷，路上沒看到什么人經(jīng)過，路燈下，地上只有他們二人的影子。
忽然，撲通一聲水響傳來，楊紫秋立刻看向附近的水溝，發(fā)現(xiàn)有個孩子在水里掙扎著，她丟下自行車迅速沖了過去跳進水里去救落水的孩子。柳影也看到了這個落水的孩子，但是跑得沒她快，他只好在岸上觀察，目測這個水溝長有十米、寬有八米，不算很大，應(yīng)該也不深。
這個孩子是在水溝的另一側(cè)落水的，看著孩子越掙扎距離岸邊越遠，柳影也很心焦，心里祈禱著楊紫秋快點救人上來。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水中的楊紫秋在拼命地劃動雙臂，但是越看越不對勁，為什么她的身體也在往下沉？難道……她不會游泳！
突襲而來的恐懼感讓柳影慌張不已，此刻他的腦子里只剩下兩個字——救人！他連忙后退幾步并甩下外套，使出全身力氣助跑幾步然后一頭扎進水里，拼命地劃著冰冷的河水，以他最快的速度游過去揪住楊紫秋的衣服將她往上拽，她撲騰著露出水面，借助他的力量繼續(xù)往前游，終于一把勾住那個孩子的臂膀?qū)⑺蛄税哆叄芨杏X到柳影在背后不停地推著她前進。
上岸后，楊紫秋趴在地上吐了一口水，沒時間顧自己，她首先去察看這個落水孩子，是個約莫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已經(jīng)昏過去了，好在她目前頭腦清醒，她單膝跪地抱起孩子，將孩子腹部抵在她的大腿上，用右手反復(fù)地扣拍孩子的后背，這是她之前用過的海姆立克救人法。半分鐘后，小男孩哇地吐出來兩口水，眼睛睜開了又閉上了，楊紫秋緊緊抱起小男孩站起來就往前跑，邊跑邊扭頭對柳影喊：“醫(yī)院就在前面，我先帶他過去，你自己過來?！?p> 柳影癱坐在地上，胸口起伏地喘著粗氣，雙手雙腳都在發(fā)抖，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嚇的，望著楊紫秋抱著孩子消失的方向，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嚴(yán)肅的樣子。
醫(yī)院的急診科里，醫(yī)護人員忙碌地走來走去，楊紫秋在門外焦急地踱來踱去，似乎全然忘了她來醫(yī)院的目的是陪柳影看病。
被遺忘的柳影也來到了急診科門口，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楊紫秋看到他后欣喜地跑過去跟他講：“小柳，我剛問了一個護士，說孩子已經(jīng)平穩(wěn)了，醫(yī)院已經(jīng)報了警，可能馬上就能找到孩子的父母。”
“你不會游泳干嘛往水里跳？”柳影用冰冷的語氣質(zhì)問她，“死了都沒人同情?！彼f完眼睛盯向地板。
楊紫秋見他生氣了，低下頭道歉：“我小時候會游泳，十多年沒游過了，突然就生疏了，剛才在水里腿抽筋了。還好有你在，要不然我和那個孩子真要一命嗚呼了?！爆F(xiàn)在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確實驚險萬分，也難怪他會生氣。
兩人渾身濕漉漉地坐在椅子上，像兩只歇氣的落湯雞。楊紫秋的頭發(fā)還在滴水，今天的頭白洗了。柳影把手中的外套遞給她，說：“擦下吧。”
楊紫秋受寵若驚，拒絕道：“不用了，別把衣服弄臟了?！?p> “早就臟了?！绷鞍岩路苯尤剿龖牙?，然后站起來往大廳方向走，楊紫秋抱著他的衣服跟上他，心里在嘀咕怎么擦？
柳影掛完號準(zhǔn)備去樓上找骨科醫(yī)生看腿，發(fā)現(xiàn)一旁的楊紫秋在不停地鼓搗她的手機，他從她的手中抽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水漬還在，顯然是剛才救人的時候在水里泡壞了。
“試了幾次，開不了機，應(yīng)該是壞了?！睏钭锨镞z憾地講，這手機用了快五年，心里舍不得。
柳影在跳水之前沒她那么魯莽，好歹把外套脫了，所以他的手機完好無損。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轉(zhuǎn)身來到旁邊的護士站，借用別人的筆取出手機里的電話卡，然后把她的手機卡安裝進了他的手機里。
楊紫秋站在旁邊瞅著，還以為他會修手機呢，沒想到是換卡，她拿起自己的壞手機說：“算了吧，我一會兒去外面找家手機店修一下，不用這么麻煩。”
柳影已經(jīng)把她的手機卡裝進了他的手機里，馬上手機鈴就響了，他把手機遞給她：“你的電話。”
這么快就有人打電話過來？楊紫秋看著屏幕上的手機號是葉雨霖的，想起了早上她們二人約定晚上一起討論畢業(yè)論文，她要失言了。
“我今天晚上突然有急事，沒空去實驗室，要不我們明天再討論？”楊紫秋慚愧地對著電話講。
對于她的失約，葉雨霖一點也不生氣，只是好奇她有什么急事，畢竟這種失約的情況對她來說是鮮有發(fā)生，在葉雨霖的印象里，她的急事只有做實驗。于是葉雨霖試探性發(fā)問：“什么急事呀？約會？”
“沒有沒有，都說了多少次了，我現(xiàn)在有點忙，掛了?！睏钭锨锵衽踔粋€燙手山芋似的，此刻只想遠離手機這個玩意兒。
看吧，她心虛了，她果然有問題，這段時間她都有點奇怪，葉雨霖幸災(zāi)樂禍地分析著。
柳影走到了電梯前等電梯，楊紫秋小跑過去將手機還給他。
“你先拿去用，解鎖密碼是四個3，有事就走吧，你的手機我去幫你修。”柳影平常很少玩手機，他的手機發(fā)揮的最大功能作用是鬧鈴，他沒什么朋友，打電話接電話自然少。
楊紫秋感到十分抱歉，又給他添麻煩了，她感激地說：“我沒什么事，我等你一起走?！?p> 來到骨科門診后，柳影進診室看病，楊紫秋坐在門口等他。身上濕噠噠的衣服在吸收她的身體熱量，這時安靜地坐著她才清晰感覺到一股股涼意，她雙手交叉搓著雙臂，看了眼懷里柳影的外套，再三猶豫后她還是屈服了，她脫下自己濕透了的外套，穿上柳影的干外套，心想回去后把它洗干凈再還給他。
楊紫秋繼續(xù)蜷縮在診室門口，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晚上八點半了，柳影進去已經(jīng)十幾分鐘了，也不知道門里邊是個什么情況。她無聊地把手機解鎖打開，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她的手機，于是馬上又鎖屏了，說來也巧，她的手機解鎖密碼也是四個3，以3為密碼純粹是因為離大拇指近，方便解鎖，難道小柳也是這樣想的？
半小時之后，柳影終于出來了，楊紫秋興奮地迎上去問他：“醫(yī)生怎么說？”
“沒什么事。”柳影輕松地講，同時看到了他的外套穿在了她的身上。
楊紫秋干笑一聲，尷尬地說：“有點冷，所以穿上了。你冷不冷？我馬上脫下來給你?！?p> “我不冷！”柳影馬上制止她脫外套，“你穿吧。”
他們坐電梯下到一樓，看到急診科門口簇擁著一群人，其中有穿著制服的警察，那個落水孩子的家長們應(yīng)該都到了。
楊紫秋看定了神，柳影提醒她：“還不走，等警察叔叔給你發(fā)錦旗？”
這句話把楊紫秋逗笑了，沒想到小柳挺幽默的，果然跟一個人相處久了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諸多優(yōu)點。她笑著跟上他說：“錦旗應(yīng)該發(fā)給你啊小柳，那小孩是你救的，我也是你救的?！?p> 柳影沒理她，估計還在生她的氣。一走出醫(yī)院大門，楊紫秋就看到她的自行車?？吭诨▔?，她感謝柳影把她的自行車帶過來了，要不然她還要半夜去那個水溝邊找車。
醫(yī)院對面有一家手機維修店，但是晚上關(guān)門了，只能再去其他地方找，柳影攔下一輛出租車，陪她去修手機。她原本要自己騎自行車去找維修店，但被柳影無情駁回了，她眼睜睜看著他把她的自行車拎起來塞進后備箱，接著一言不發(fā)地坐上車，然后和司機大哥一起等著在車外傻站的她，那一刻，她如果再不上車就真成傻子了。
楊紫秋一直是個樂善好施的人，從不麻煩別人，也不愿麻煩別人，但在今晚，她的人生信條接二連三被柳影打破，她在不停地麻煩他麻煩他，最重要的是他今晚救了她一命，這么大的恩情她要怎么還？她在心里苦惱不已，感謝的話說的太多會顯得虛渺，還不如給別人實實在在的恩惠。那么小柳需要什么呢？她靠在車窗上的頭微微轉(zhuǎn)向柳影的方向，偷偷瞄著他，此刻他正一動不動地望著車窗外的街景。橘黃色的車燈打在他的身上，如夢幻泡影一般，明明離他咫尺之近，她卻感覺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