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宋窈娘沒急著走。
“近日來鎮(zhèn)國公都未曾來過問月閣,我倒是從您的一個堂兄那里仿佛聽說……蘇二小姐和鎮(zhèn)國公的婚事要延期了?”
延期?
蘇容意近來分神的事情太多,倒是沒有太在意蘇家的事。
她“嗯”了一聲,“謝微半死不活地拖著,恐怕謝邈不等她狀況穩(wěn)定下來,是不會成親的。”
宋窈娘奇道:“若是不好,豈不是應(yīng)該加緊婚事的節(jié)奏,一來算是沖喜,二來也讓謝大小姐吃上弟妹的茶,了無遺憾地去才是啊……”
哪里有因為姐姐生病自己就不娶妻的道理。
蘇容意沉吟,“他們……與別人不同。”
她就算從前沒看出來,那日去鎮(zhèn)國公府赴壽宴時也看出來了。
謝邈,原來你最重視的人是你的姐姐啊。
謝家姐弟的關(guān)系不是她們應(yīng)該關(guān)注的重點,宋窈娘鎮(zhèn)重地說:“蘇小姐,近來在鎮(zhèn)國公府中,我覓到一個眼線,日后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便可以通知您了?!?p> 蘇容意蹙眉,“宋姐姐,我不希望你太冒險?!?p> 宋窈娘擺擺手,“這哪里能算冒險呢?薛大小姐死得這般不明不白,我們查了這么久卻還是毫無頭緒,拿不住鎮(zhèn)國公府的丁點證據(jù),我夜來入夢,實在覺得對不起她。”
蘇容意也不知該拿什么話勸慰她,宋窈娘這樣重情義,其實就算自己沒有重生,也不會責(zé)怪她的啊。
“我覺得……你還是謹慎些好?!碧K容意還是多勸了一句。
宋窈娘在風(fēng)塵中打滾多年,自然也有分寸,柔聲說:“蘇小姐,您在明,我在暗,我宋窈娘當日立誓要為薛大小姐報仇雪恨,便絕對不會食言的,請您相信我!”
她不是不相信她,蘇容意是想到了當日的那條金錢白花蛇……
那背后主使之人該是多么陰損歹毒,竟可以罔顧人命至此。
顯然鎮(zhèn)國公府里面就像一潭渾水,想對付謝邈的人遠遠不止她一個,她怕宋窈娘太冒進反而不妥。
勸不動宋窈娘,她便轉(zhuǎn)開話題,“宋姐姐,你這些年,有沒有想過要離開問月閣?”
“離開?”宋窈娘搖頭,“沒有過?!?p> 她的表情很淡然,沒有自傷自憐,“我如今過得很好,離開這種生活去過一種旁人覺得好的生活,是不值當?shù)模螞r我在風(fēng)塵中,還能為您做些事?!?p> 蘇容意笑道:“是我俗了,宋姐姐這般人品,風(fēng)塵亦不能攔你清身潔己?!?p> 兩人說完話,宋窈娘付錢買了一些蘇合香,蘇容意親自送她出門。
回頭發(fā)現(xiàn)邱晴空一直坐在堂中,像是幫著看鋪子的樣子。
“邱大哥,今日如櫞貨行里生意不忙嗎?你在這里坐鎮(zhèn)這么長時間。”
邱晴空“嗯”了一聲,眼神清明地望向門口,很正經(jīng)地回她:“怕你這個小丫頭鎮(zhèn)不住場子?!?p> 蘇容意很莫名其妙,這里一天能有幾個人上|門,還需要人鎮(zhèn)場子?
她走進后間,鑒秋和曹掌柜一老一小倒是笑得很開心。
“怎么了你們?讓邱大哥一個人在前頭,不大妥當吧。”
兩人明顯就是有秘密討論卻不告訴她的樣子。
鑒秋對著曹掌柜一副“你看我沒說錯吧”的表情,輕聲道:“小姐的聰明才智可都全放在賺銀子的念頭上了。”
曹掌柜呵呵地笑,“你這丫頭,輪不到你替東家瞎操心,你才多大年紀?!?p> 該操心的也是那些少年兒郎們,曹掌柜繼續(xù)摸著胡子呵呵笑。
真是春風(fēng)送暖啊,他這老頭子如今是越看越覺得有趣了。
蘇容意沒聽到他們的嘀咕,她稍微整理了下儀容說:“鑒秋,我出去一趟,你留在這里等我?!?p> 曹掌柜喚住她:“東家,你雖著男裝,形容卻還是女兒姿態(tài),正好今日外面日頭大,你帶上個草帽再出門吧?!?p> 蘇容意想想也好,便帶著一頂不知哪個親手編的草帽不倫不類地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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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容意走到保寧堂門口,看見何晏聞?wù)诤逡粋€被抱在婦人懷里的小兒,婦人滿臉郁色:
“何大夫,您給我們家狗娃開這么貴的藥,咱家吃不起啊……”
何晏聞?wù)f:“藥可不能將就,需得吃滿十劑方可見效。”
那婦人眼看就要哭出來了,“何大夫,您行行好,十劑藥的藥錢是我當家的半個月工錢,這可怎么成啊……”
何晏聞于心不忍,“要不您先在賬上賒一賒……”
說罷回頭對柜臺內(nèi)的小伙計喊了聲:“四喜,能不能給這位大嫂賒半個月的藥錢?”
小伙計頭也不抬地回:“第四個了,何小大夫,您下個月,下下個月的工錢都給這些病患賒沒了,我管不了,您自己和掌柜的說?!?p> 何晏聞有些尷尬,“大嫂,真是對不住了,要不您回去問左鄰右舍借借,孩子的藥不可以不吃啊……”
那大嫂又苦求了一頓,何晏聞急得滿頭大汗的,實在是沒有主意了,那大嫂才抱著孩子邊哭邊走了,還越哭越響,走到蘇容意跟前時,已經(jīng)哭喊著:
“這些沒良心的藥鋪醫(yī)館啊,真是閻王爺?shù)乃髅?,我可憐的孩兒啊,可別這么去了啊……你做了鬼可別怨娘啊,去找那些黑心肝只知道掙錢的庸醫(yī)討債吧……”
邊哭邊走遠了。路邊有行人指指點點的:
“真是可憐啊……”
“是啊,大夫們哪管救命,可只知道收錢的。”
“保寧堂的何大夫醫(yī)術(shù)是好,人家可只給貴人治病她難道不知道么?這娃子找個游方郎中治治也就是了……”
蘇容意踏進保寧堂,小伙計掃了她一眼,看到她頭上的草帽也愣了愣,隨即冷淡道:
“是抓藥還是問診啊?”
蘇容意說:“問診?!?p> 小伙計噼里啪啦打著算盤:“咱們這里的何大夫您是見不著了,最有資歷的張大夫出門看診了,您若想請他瞧病,先付些銀子,這里給您留個條兒。若是尋常小病,咱們還有一位坐館的何小大夫?!?p> “就這位何小大夫吧?!?p> 蘇容意掀開竹篾,見到里頭的何晏聞?wù)诎盖奥耦^苦寫,依舊是一腦門子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