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國深受九州薈萃人文影響,不同于性情粗豪的北方蠻夷,前朝時,甚至還有北方蠻夷為中原九州力戰(zhàn)而死的將軍樹碑建廟,在出云國看來,簡直愚蠢至極!
不僅不能樹碑立傳,還要抹殺其事跡,污蔑其品德,誅心不過殺其父、用其子;亡其國、滅其史。
對比某朝歷史,比起上帝之鞭,白山黑水心機(jī)要險惡百倍,所以前者無百年運(yùn),后者反至于封建專制巔峰。
“嘿,九州王朝內(nèi)部鼎革,后朝會對前朝忠臣良將褒揚(yáng),但一個民族奴役另一個民族,豈能一樣?”這餅?zāi)槍㈩I(lǐng)名喚梅原高志,出自梅原世家,梅原世家因治史顯著于出云國,故而梅原高志雖是武將,但家學(xué)淵源,自然就受著熏陶,得了一二精髓。
出云國一個倭人聞聽命令,操起倭刀,正要上前割了李紀(jì)頭顱,然在這時,皓白、清冽如霜石的劍光襲來,殺意滔滔。
“噗嗤……”入肉聲響起,恍若切豆腐般,那持刀倭人頓時被斬作兩截,因?yàn)閯馑轿鳂O陰煞冰激發(fā)的寒氣,傷口一時就被封凍住,隔著薄薄冰膜,臟腑依稀可見,更是可怖。
“什么人?”那餅?zāi)槍㈩I(lǐng)臉色大變,但見眼前一閃,正要呼喊著,“拿下此人!”
忽覺脖頸一痛,忍不住伸手捂住喉嚨,目中似帶著不可置信,眼前一黑,便栽倒于地。
“欲滅其國,先亡其史,這和后世朝先烈身上潑臟水的手段一模一樣?!毙煨袆鈹噭?,連連出擊,斬殺了這一隊(duì)倭寇,看著腳下的李紀(jì)尸身,目光復(fù)雜:“還是來晚一步,雖知你未必稀罕我救?!?p> 眼前這人,幾個月前,還曾率兵卒圍殺過自己,但此刻人死仇消,過往盡作云煙。
徐行又殺散了城門處聚攏的倭人,目送著城中百姓跑遠(yuǎn),轉(zhuǎn)頭看向亂糟糟的縣城,大隊(duì)倭人此刻已然進(jìn)了城,慶陽縣城火光彤彤,殺聲沖天。而虛空之上,幾位元神真君的交手也漸漸落下帷幕,青羊?qū)m陰神道人,分明一死一逃!
徐行知道當(dāng)是離去之時,神情默然片刻,看到一旁的李紀(jì)尸身,目光閃爍了下,探手一招,乘上云梭,飛到慶陽之西,最后落在一座荒山下。
徐行掌中劍光閃爍,法力周轉(zhuǎn)幾下,松軟泥土混合著草葉頓時四濺而出,現(xiàn)出一土坑,用法力將李紀(jì)尸身送入其中,泥土四下,未及片刻,盡數(shù)覆蓋其身,一方墳丘出現(xiàn)在視野中。
“簌簌……”枝葉紛飛,遠(yuǎn)處山林中一棵碗口粗細(xì)的槐樹被法劍自中間一削二斷,木屑紛飛,一嶄新木牌劃過半空,飛到墳前草地上,深入地下三尺。
徐行指尖駢起,銅澆鐵鑄的法力運(yùn)于其上,一勾一畫間,刻下“李將軍之墓”五字,而后沉吟了片刻,右下角這才又刻下一行小字,“友徐行立”。
做完這些,徐行神情沉寂,默然許久,當(dāng)時夜幕已降,萬籟俱寂,荒山野嶺之中傳來幾聲“咕咕”的斑鳩叫聲。
正在默然不語時,身后一陣微風(fēng)吹起,“徐小友,”
卻見銀色月光下,李伯言一身青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塵,站在不遠(yuǎn)處靜靜看著徐行。
“李道長緣何在此處?”徐行心中一驚,疑惑問道。
李伯言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壺酒,一邊扔給徐行,一邊緩步走過來,“貧道去后山尋你商議斗劍之期,聽令姐說,你去了慶陽,于是便以秘法循著沉香玉符的氣息,追了過來。”
徐行知道李伯言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實(shí)際是擔(dān)心自己,心中不由涌起些許暖流,反而沒有如平日客氣地道謝,而是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咳咳……”
似是喝得猛了,被嗆了一下,往日冷如寒玉的兩頰就有些紅通通。
“這是你友?”李伯言看著不遠(yuǎn)處新覆的墳塋和木牌上的字跡,肅容問道。
徐行搖了搖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吧?!?p> 李伯言也拿起一個葫蘆,喝了一口酒,凝聲說道:“看來小友心中定是有了困惑,不妨說來聽聽。”
“許是困惑吧?!毙煨谐罴o(jì)木牌方向,在地上倒了一口酒,神色悵然,“只是感慨人力有時而盡,縱然仙道也常有不稱意之事?!?p> “小友想差了……我輩緣何修道?”見徐行神情蕭索,聽得此問就目中現(xiàn)出深思,李伯言眸光銳利,聲似洪鐘,朗聲道:“難道不就是為了不遇這不忍言之事?至于閉眼即是天黑,滅情絕性,避世而居……”
說著說著,就突地頓住,反而蔑笑一聲,言辭鏗鏘,震動四野:“如此之道,我其可乎?”
字字入耳,仿若敲打在心靈深處最后一塊兒堅(jiān)冰上,徐行身形微顫,目光幻變迷離,自來此界,一些沉積心頭的迷障似乎被一掃而空,宛若蛟龍被斬?cái)嗔丝床灰姷募湘i,飛騰九霄,一股好似空谷花開的愉悅和感動齊齊涌上心頭。
徐行身上一股冷冽晦澀的道意倏然上揚(yáng),包裹本源處的一點(diǎn)性靈神光,悄無聲息地投落在丹田中,似是華光璀璨、五彩繽紛,也好似一切如常,波瀾無驚。
一顆金色種子自丹田中孕育而出,浮浮沉沉,氤氳生霞,徐行卻是已然種道完成!待到法力充盈、了卻因果,凝結(jié)金丹當(dāng)也是水到渠成,或者此刻于徐行而言,諸般前事已不再視之為因果,視之如平常,反而不受其拘束。
徐行長舒了一口氣,端容斂色,深深一揖:“道長教誨,行謹(jǐn)受教?!?p> 李伯言坦然受了一拜,舉起酒壺對徐行遙遙一揚(yáng),目中帶著溫和笑意:“小友,喝酒?!?p> ……
……
已是第二日清晨,春日曦光溫暖柔和,照耀在濟(jì)水到濟(jì)南府城的官道上。
此刻,目光四及,都是大批逃難的難民,拖家?guī)Э?,綿延不絕,不僅僅是來自慶陽縣的百姓,而是整個青州北部,遭遇兵亂的百姓都在往濟(jì)南府趕去,因?yàn)殡y民之中已經(jīng)流傳一個消息,朝廷的楚王殿下,正在濟(jì)南府坐鎮(zhèn)。
道旁一處軍帳當(dāng)中,草席上,一個著淡紅色繡羅裙的少女臉上灰撲撲的,蜷縮在角落里,此刻雙眼緊閉,額頭汗珠密布,睡夢中,尚掛著點(diǎn)點(diǎn)淚痕的俏臉,猶自帶著驚悸和倉皇之色,似正在做著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