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奔出將近二十里,二人皆是又累又餓,忽見眼前有一座破爛不堪的山神廟。王利鋒道:“我們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毙燧胰泓c(diǎn)頭答應(yīng)。二人下了馬,王利鋒運(yùn)力在馬臀上一拍,那馬吃力受痛,慘叫一聲向東繼續(xù)奔去。徐菀茹道:“王大哥這是干什么,我們還要騎著這匹馬趕路呢?”王利鋒道:“方才那些人精明得很,他們見我們走了,一定不會再打了,定會沿著馬的蹤跡向東追來。如果我們的馬留在這里,豈不是告訴他們我們就在這山神廟里嗎?他們不見有馬,又看到雪中的馬蹄印,自會去追,我們也就安全了?!毙燧胰阈Φ溃骸巴醮蟾绾寐斆??!倍诉M(jìn)了山神廟,王利鋒怕被人發(fā)現(xiàn)腳印,以內(nèi)力將腳印都埋在了雪里。
王利鋒欲要安置徐菀茹坐下,自己去尋找食物,徐菀茹害怕,堅(jiān)要跟來,王利鋒不好拒絕也就允了。二人出了山神廟后門,突見眼前的雪中露出一個(gè)石碑的尖來,石碑上有字,但因那石碑已快被雪全部埋沒,是以只可看見一個(gè)“永”字和一個(gè)“中”字。徐菀茹道:“這塊石碑上到底寫了什么,我們來看看好不好?”王利鋒點(diǎn)頭應(yīng)了,上前將雪除去,讀道:“永樂一戰(zhàn),傷亡慘重。中原群雄,埋身于此。”只此十六字而已。徐菀茹道:“這說的就是十八年前永樂城一戰(zhàn)的事兒嗎?”王利鋒道:“不錯(cuò),我曾聽師父說,當(dāng)時(shí)他們逃出永樂城之后,不少英雄盡皆慘死,他們就把眾人的尸體火化,悉數(shù)埋在一間山神廟后,想來就是這里了。”到碑后將雪一清,果見上面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記述的正是當(dāng)年永樂城一戰(zhàn)的事情。
王利鋒道:“當(dāng)年我太師父號稱‘羅七劍’,劍法堪為中原武林第一,卻被毒龍教害死,他老人家也埋骨在此。”從后背取出天罡劍,續(xù)道:“這柄天罡劍如今終于尋回,看來太師父他老人家也該瞑目了?!睂⑻祛竸χ糜诒埃ЧЬ淳吹毓蛳逻殿^。徐菀茹見了,也跟著照做。王利鋒疑道:“徐姑娘何必也行此大禮?”徐菀茹道:“這里的眾位英雄都是為了保衛(wèi)大宋國土才被害而死的,我身為宋人,焉能不拜。何況,我義父生前一直為此事耿耿于懷,我也算代他老人家完成了心愿而已?!蓖趵h聽她說得有理,也不阻止。
二人各自磕了八個(gè)響頭,正欲起身,忽聽得身后有一女子的聲音說道:“‘前塵往事斷腸詩,儂為君癡君不知?!澪覟?,為了你……”語聲凄然,跟著話音一轉(zhuǎn):“想不到你竟?”二人尋聲一望,正是程如玉站在那里。王利鋒本以為自己趕走了馬匹后又掩了雪中腳印,程如玉等人便追他不得,不意程如玉竟追得這么快,實(shí)是出乎他的所料,于是道:“想不到還是被程姑娘給追上了。你,你怎么了?”未等程如玉回話,一騎亦已趕到,正是那個(gè)鐘婆婆。鐘婆婆道:“你這么問,難道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嗎?我家大小姐為了你偷偷將尹三俠救出送還給你,想必此刻已為掌門人和門中各大前輩長老得知,他們?nèi)绾文茌p饒了大小姐?她為了你還孤身上清云峰探聽楊子玉的詭計(jì)給你,冒著生命危險(xiǎn)從武一南眼皮底下幫你偷來了‘迷蹤十里香’的解藥,此等心思,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嗎?”
王利鋒聽到這里,內(nèi)心愈發(fā)感動(dòng),心想:“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冒著危險(xiǎn)在幫我,我卻不知該何以為報(bào)?!背倘缬褚娝淮?,突然大笑了一聲,道:“‘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冒。冒?,王利鋒,‘逍遙劍’王四俠,虧我對你一心一意,到頭來反是我一廂情愿了?!蓖趵h暗覺慚愧,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只是……”程如玉道:“用不著假裝客氣,今日我定要了她性命!”便欲上前殺徐菀茹。王利鋒橫劍在前,道:“程姑娘于我有大恩,我自會竭盡所能回報(bào),但你定要枉害無辜的話,也休怪在下無禮了。”程如玉道:“久仰‘逍遙劍’王四俠武功高強(qiáng),我一個(gè)小小女子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dú)⒘怂??!币粋€(gè)縱身欺向徐菀茹。徐菀茹大駭,不由得向后一退,王利鋒懸劍沖出,將程如玉逼開。程如玉見王利鋒為了徐菀茹竟不惜與自己大打出手,更是氣憤,一掌劈向了王利鋒。王利鋒不想傷她,出左掌一迎,不料兩掌一對,那程如玉“哎呦”叫了一聲,跟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鐘婆婆見狀忙扶住程如玉,怒道:“負(fù)心漢,你!”王利鋒一驚,問程如玉道:“你受傷了?”他方才這一掌用力不大,自忖不會傷了她。就在這時(shí),春夏秋冬四姝持劍飛來,已經(jīng)擋在了程如玉前頭。那春姑娘道:“你這人真是可惡,我家小姐為了你元?dú)馐軗p,你還出手傷她?”王利鋒道:“原來程姑娘她確是有傷在身。”春姑娘道:“那還用說,早知你是這種人,當(dāng)初就讓你也一起在谷中被炸死算了,何苦為了救你反倒傷了元?dú)?。”王利鋒心想:“哦,原來當(dāng)初攻打清云峰,確實(shí)是她暗中出手相助的?!闭f話,就聽那鐘婆婆大吼道:“你們四姐妹先殺了這個(gè)負(fù)心人,小姐就交由老身照顧?!彼逆R道:“是。”哪容王利鋒說話,劍已經(jīng)到了王利鋒身前了。
王利鋒舉起天罡劍一格,和四姝打了起來。他傷勢未愈,打了十?dāng)?shù)回合,就開始覺得自己胸口疼痛了起來。那徐菀茹在旁觀看,只見王利鋒左手捂著胸口,自是明白了一切,大喊道:“王大哥,你傷勢未愈,不要再打了?!笨墒撬逆姓芯o逼,王利鋒自御之下又不愿傷人,實(shí)是無法收手。徐菀茹見五人并無罷戰(zhàn)之意,正自躊躇該當(dāng)如何才好,忽見鐘婆婆扶著程如玉也在觀戰(zhàn),急謂程如玉道:“程大小姐,求你讓他們不要打了,好不好?”程如玉聽徐菀茹出言相求,醋意更增,道:“你不要他們打,我卻偏要再多看一會兒?!毙燧胰阋娝o理會,知她是在惱怒自己,道:“你想要我性命,我給你就是,何必還要連累王大哥呢?”謂王利鋒道:“王大哥,你我來生再見?!被仡^往石碑上撞去。
這一下倒是大大出乎程如玉所料,她急忙手上運(yùn)力,朝徐菀茹凌空一抓,可是她真氣受損,這一下并沒能完全抓住,但是卻減少了徐菀茹的不少力道。只見徐菀茹撞到了石碑上,頭上鮮血便即流出,人也跟著倒在了雪中。四姝乍見此情此景,也都大為驚異,再也不向王利鋒進(jìn)招。王利鋒沖到石碑前,扶起了徐菀茹,一查傷勢,所幸無礙,只是皮外傷而已,一面從衣服上撕下塊布給她纏住傷口,一面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徐菀茹道:“你是個(gè)好人,我不希望你因?yàn)槲沂軅!蓖趵h道:“你真傻,她是恨我和你待在了一起,與你何干?”徐菀茹紅臉一笑,卻不說話。
忽聽得腳步聲漸漸逼近,跑過來兩人,正是“梅山雙英”解永和龍銘。龍銘道:“大小姐,您吩咐我們兄弟辦的事兒,已經(jīng)辦妥了,那老者被安葬了后山上。”程如玉點(diǎn)點(diǎn)頭。王利鋒一聽,暗道:“原來這個(gè)程如玉把徐大人的尸體埋葬了?!庇致牻庥赖溃骸安贿^大小姐,我們看見東面又來了不少人,似乎是天華幫幫主楊岱和衡山派掌門虞子卿等,咱們該如何處置?!蓖趵h一驚:“天華幫和衡山派的其他人這么快就跟上了?”正自在想,就聽山神廟外遠(yuǎn)遠(yuǎn)有人大喊道:“師父,你看那座山神廟。”正是天華幫裘陌白的聲音。只聽楊岱道:“嗯,這就是我常向你們提起的那個(gè)山神廟,你們的太師父等都埋身于此?!庇致牴飨榈溃骸澳抢镉旭R匹,會不會是師兄他們?”只聽虞子卿道:“我看不會,他們一行只有六人,而那里有不少馬匹呢。”又聽恒遠(yuǎn)鏢局蘇松德的聲音道:“這些人莫不是也都為了天罡劍而來的?”虞子卿道:“賢侄不要擔(dān)心,咱們這么些人在一起,還會怕他們嗎?”說著哈哈一笑。
程如玉知這伙人不好對付,急謂王利鋒道:“四哥,這伙人想來都是為了你而來,你快帶著她先走,剩下的我來應(yīng)付。”王利鋒和徐菀茹皆吃了一驚,萬想不到程如玉這當(dāng)口竟然會說出這話。程如玉急道:“你還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天華幫和衡山派人多勢眾,你再不帶她走,我們也未必保得住你?!蓖趵h一想也是,謂程如玉道:“大恩不言謝,種種恩情,日后王某人定當(dāng)報(bào)答?!背倘缬竦吐曌哉Z道:“就怕你未必肯啊?!蓖趵h沒有聽到程如玉這話,四下一望,見遍是皚皚白雪,想要從山神廟出來,卻又擔(dān)心被楊岱等撞見,忙扶起徐菀茹,竟奔后山而去。
這山并不算高,但是二人都有傷在身,待得行到山頂,已是氣喘吁吁。二人回頭一看,見山神廟處已被松林遮擋,看不見那里發(fā)生了什么,加之此處寒風(fēng)怒吼,更聽不到任何聲音。王利鋒嘆了口氣,心想程如玉是“無極老魔”的愛女,這伙人懼怕無極門聲勢,勢必不敢加以得罪,心下略寬。徐菀茹似乎看出了王利鋒的心思,想到程如玉對王利鋒的種種言語,道:“王大哥,那程姑娘對你倒是有情有義?!蓖趵h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見她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亂飄,綁在額頭的布已要脫落,忙道:“徐姑娘,你的傷口不礙事吧?”上前把布重新綁好。徐菀茹道:“我倒不礙事,也不知你的傷如何?!蓖趵h道:“無礙。對了,現(xiàn)下這么多人都要找我,我可得快些趕回鐵劍門去,否則自是兇多吉少?!毙燧胰愕溃骸笆前。銊輪瘟Ρ?,我又幫不上你,最好快些找到你的幫手才行?!?p> 二人繼續(xù)東行,到了午間已是饑餓難耐,王利鋒只好仗著功夫在雪中捉了只野兔,二人烤了吃了,算是飽餐了一頓。又歇息了片刻,二人繼續(xù)趕路,行不到天黑,王利鋒忽覺身后沖上來不下二十人,回頭一看大驚,見這二十多人都是武者打扮,人人一席黑袍在身,披散著頭發(fā),雖不認(rèn)識,卻已知是為了鐵劍門的寶劍而來。那居中一人指著王利鋒和徐菀茹叫道:“他們在那!快追!”王利鋒一聽,忙拉起徐菀茹疾奔,可是那些黑袍人窮追不舍,奈何為之?王利鋒深知徐菀茹不會武功,這樣跑下去終會被抓住,叫了一聲:“得罪了?!辈坏刃燧胰惴磻?yīng)過來,一把抱起徐菀茹,腳上踏著“金燕功”飛奔起來。徐菀茹被王利鋒抱在懷中,早已滿臉通紅,心下極是歡喜,眼見王利鋒腳步加快,瞬間將追趕自己的眾黑袍人落下。
眼看著和這些黑袍人愈來愈遠(yuǎn),忽然王利鋒聽得有異樣聲音跟來,急忙一個(gè)翻身,只覺三道亮光從腳下飛過。王利鋒站定,忙放下徐菀茹,抽出后背七星劍一旋,“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三聲,有三樣物事應(yīng)聲落地,竟是三枚金鏢。徐菀茹道:“是金鏢?這伙人好有錢的架勢?!蓖趵h道:“江湖之中如此不惜金錢而使用的金鏢的,倒是出奇得很。”旋起寶劍,又是三枚金鏢落地。王利鋒知道對手擅用飛鏢,單憑自己確是容易對付,加上一個(gè)不會武功的徐菀茹可就不知會如何了,道:“徐姑娘,你先向前跑,我留下來料理了這些家伙,自會追你。”徐菀茹不肯,王利鋒道:“這伙人的飛鏢厲害得很,你留下來恐怕無法躲逃?!本驮谶@時(shí),王利鋒寶劍一旋,再打下了三枚金鏢。
徐菀茹知自己若是留下,確會妨礙王利鋒出手,點(diǎn)頭應(yīng)了句,道:“那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王利鋒道:“這個(gè)自然,我答應(yīng)過你義父,豈敢不遵?”徐菀茹笑道:“那你小心了?!卑尾奖阕?,不料剛走不過丈許,忽聽得王利鋒“哎呦”一聲,忙站住回頭問道:“王大哥,你怎么了?”王利鋒道:“沒事兒,我的腿上中了一只鏢。”徐菀茹還哪里肯走,急忙奔回,見王利鋒右腿小腿處果然有一只金鏢,伸手欲拔,王利鋒阻止道:“別碰,金鏢有毒!”徐菀茹急忙收手,卻見王利鋒揮起七星劍插入雪中,出指先在腿部連點(diǎn)數(shù)下,跟著全身運(yùn)力,那金鏢竟然被逼了出來。徐菀茹道:“王大哥,你到底怎樣?”王利鋒道:“我沒事兒,這些人定是以為我中了毒鏢,所以不會再放鏢來襲,咱們趁機(jī)快跑!”徐菀茹聽他話中意思,似是沒有中毒,終于放心。王利鋒拾起七星劍,和徐菀茹相互攙扶逃去。
后面那群黑袍人兀自窮追不舍,王利鋒腿上再添新傷,腳步更加慢了下來,二人也只得撿些難行的山路走,這樣才不至那么輕易被追上。這山越行越高,不知不覺間天色已黑,二人回頭向低處一看,原來后面的那些人舉著火把仍在加緊上山,看樣子是要把自己逼向絕路。徐菀茹道:“王大哥,他們?nèi)匀辉谧罚覀兛稍趺崔k?”王利鋒此刻只覺得右腿劇痛難當(dāng),心想自己若未受傷中鏢,這些人或可對付,可是眼下情勢危急,實(shí)無對策而言,道:“看樣子我們兩個(gè)恐難逃一死了?!毙燧胰愕溃骸巴醮蟾缒阄涔Ω邚?qiáng),若能逃走的話,則毋須顧及我了。”王利鋒心想:“就是我能逃出去,也不能撇下你不管,否則怎可稱為名門弟子呢?”道:“徐姑娘,咱們上了山,或許另有出路可以避開這些人。”徐菀茹莞爾一笑,道:“不錯(cuò),那咱們繼續(xù)上山吧?!闭f著也不用王利鋒拉著,自己在雪中向山上爬行。
王利鋒看她的樣子,暗道:“她自出生以來,可能從未有過如此遭遇,真是難為了她。”也忍痛向上爬去。這山當(dāng)真甚高,等到二人爬到頂部,卻發(fā)現(xiàn)山頂面積不大,另一面是一處懸崖,再無下山去路。此時(shí)寒風(fēng)似刀般吹來,王利鋒問道:“徐姑娘,你冷嗎?”徐菀茹點(diǎn)頭道:“有點(diǎn)兒?!蓖趵h除下外衣遞過去,道:“你先披上御御寒。”徐菀茹道:“那你怎么辦?”王利鋒笑道:“我自幼練武,身子結(jié)實(shí)得很,而且我所修煉的內(nèi)功也可以助我抵御寒氣?!毙燧胰阈帕?,這才接過衣服披上,王利鋒方始放心,朝山下一望,卻見那些黑袍人仍在爬山,道:“這伙人也不知是何來歷,非要抓住我不可嗎?”徐菀茹問道:“王大哥,此處前無去路,后有追兵,我們該怎么辦?”王利鋒也不知該當(dāng)如何,忽覺腿上極痛,忍不住叫了一聲出來。
徐菀茹忙問道:“王大哥,你怎么了?”王利鋒忍痛道:“沒事兒。只可惜,我剛拿到這把天罡劍,卻要被他們奪去,此后江湖上不知要生出什么樣的亂子,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將因此劍喪命?!闭f著解下背上的兩把寶劍。徐菀茹道:“這些人如此無知,被人騙了也不知道,只可惜會害不少不知情的人。要是,要是沒有了這柄劍就好了?!蓖趵h道:“不錯(cuò),倘若世上沒了這兩把劍,或許人們就不會在追查什么寶藏了??墒?,這兩柄劍是本門洪政祖師留下來的,斷然遺失不得?!毙燧胰銌柕溃骸熬退闱榉堑靡阎畷r(shí),也是不可的嗎?”王利鋒想了想,道:“徐姑娘方才所問,真是一言驚醒了在下,如若此劍遺留世間會禍患無窮,我想當(dāng)年洪政祖師也不會將它們留下,就算我們現(xiàn)在把它們交還了師父師叔,他們二位也可能會將這兩柄劍損毀的。”
想到這里,王利鋒把劍送至另一側(cè)懸崖,便欲丟下。徐菀茹驚叫一聲:“王大哥且慢!”王利鋒回頭看去,問道:“怎么了?”徐菀茹道:“王大哥不妨想上一想,就算這兩柄劍當(dāng)真從世上消失了,那些人就會善罷甘休嗎?”王利鋒道:“是啊,‘一經(jīng)兩訣合雙劍’,沒了‘雙劍’,還有‘一經(jīng)’和‘兩訣’。天下人都知道我王利鋒的本事,這‘一經(jīng)兩訣’也早就著落在我的身上了,倘若我也跟著這兩柄寶劍一道消失,或許世上再無人有機(jī)會來打本門的主意。”他說到這里,又往山下看了一眼,續(xù)道:“王利鋒啊王利鋒,虧你自負(fù)聰明,卻怎么從未想到這一點(diǎn),如果你肯早些帶著這兩柄寶劍跳崖的話,不就免了中原武林的一場浩劫了嗎?”看了一眼徐菀茹,道:“只可惜為時(shí)已晚,就算我現(xiàn)在肯自盡,也不免累得徐姑娘你無辜枉死了?!?p> 徐菀茹道:“王大哥這是哪里話?若你為了不叫天下英雄因爭奪五寶而互相殘殺,情愿一死的話,我陪你一死又何足惜?何況,何況你要是死了,我一個(gè)人活著也沒有什么意思了?!蓖趵h聽了這話,雖是在死生面前,依舊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回頭又是一瞧,見那群黑袍人已迫近峰頂了,忙道:“只可惜徐大人的臨終所托,我王利鋒怕是要辜負(fù)了?!毙燧胰愕溃骸澳堑刮幢?,在陽間你只能照顧我到今日,到了陰曹地府還要托賴王大哥你照顧?!蓖趵h見她如此坦然,實(shí)是罕見,又問道:“你當(dāng)真不怕死嗎?”徐菀茹道:“王大哥你不怕,我也不怕,只要有你陪著就行?!蓖趵h心中雖喜,但想到不久就要跟她同赴黃泉,卻也有些傷感。
這時(shí)那些黑袍人依次上了峰頂,將王利鋒和徐菀茹二人圍在懸崖一側(cè)。居中一人道:“王四俠,你中了我的金鏢,還能挨到現(xiàn)在,這鐵劍門的功夫果真不同凡響?!蓖趵h道:“還未請教各位高姓大名?師承何門何派?”居中那人道:“鐵劍門是名門大派,自然不會聽說過我們陜西十姓門了?!蓖趵h道:“哦,原來陜西十姓門,我鐵劍門與貴派素?zé)o仇怨,不知你們何苦要來找我們的麻煩?”那人笑道:“‘一經(jīng)兩訣合雙劍,王屋洪門始傳來。鐵劍五寶非凡物,重光遺藏此中猜?!煜轮苏l不知道你們鐵劍門的五寶之中藏有一筆大寶藏的秘密,王四俠說不知我們的來意,不會是在說笑吧。”王利鋒也是一笑,把兩柄寶劍高高舉起,道:“這是本門的天罡劍和七星劍,各位想必是勢在必得?!北娙俗允窍胍锨叭Z,可是礙于王利鋒的武功,也擔(dān)心搶奪之時(shí)一個(gè)失手會把寶劍打落懸崖,是以誰也不敢亂動(dòng)。王利鋒續(xù)道:“既然天下之人都欲奪取本門的五寶,那就勞煩閣下幫個(gè)忙,將今日所見的事實(shí)公諸天下?!闭f著拉住徐菀茹,連人帶劍一并躍下了懸崖。
陜西十姓門的眾位黑袍人當(dāng)真是始料不及,齊向山崖下望去,卻見火光之下皆是皚皚白雪,這崖深不見底,料得王利鋒和徐菀茹是百死無生了,眼見到手的寶物轉(zhuǎn)瞬之間消失無蹤,不禁連連嘆息。話說那王利鋒攜著徐菀茹跳落山崖之后,見徐菀茹閉目待死,心想自己一死原是為了鐵劍門免遭罹難,原是為了中原武林不起紛爭,這徐菀茹卻又是為何?她在山神廟就肯為自己而死,此后說話之時(shí)更是屢屢提及,這一點(diǎn)自己早就了然于胸。既是這樣,又何必叫她跟著自己一起死呢?想著想著,就生了悔意:“她對我的這番心思,我真不該帶著她一起自盡?!币皇謱⑿燧胰銛?jiān)趹阎?,腳上使出了“金燕功”來,可是這墜力甚大,莫說他此刻有傷在身又是帶著徐菀茹,就是一個(gè)絕頂高手獨(dú)自一人又豈能在如此下墜之時(shí)憑空再起呢?
王利鋒終究是聰明,他慌亂之中將天罡劍交給了徐菀茹,一面施展輕功的同時(shí),一手握住了七星劍,在那陡如筆挺的雪崖上猛地一刺。這劍當(dāng)真是鋒利無比,先是輕易刺進(jìn)了薄薄的雪層,接著又刺入了石壁,頓時(shí)火花冰絮飛濺開來。王利鋒心想這一著或許會救得自己性命,腳上功夫不停,手臂也更加用力,果然墜勢稍減。下行了約莫一百余丈,王利鋒的手臂早就酸麻無力,幸好這墜力已然不大,二人落在了一片深雪之中。
王利鋒的右腿和心口痛得愈發(fā)難忍,顯是方才使盡全力之時(shí)觸痛了傷處,他不敢出聲呻吟,唯恐把徐菀茹嚇到,只是輕輕地道:“徐姑娘,你有無受傷?”徐菀茹此刻就在他身畔,答了句:“我沒有事兒,真想不到我們竟然沒有死。王大哥,你怎么樣呢?”王利鋒道:“我,我的腿不敢動(dòng)彈,胸口也是劇痛難當(dāng),好像是剛剛用力所致?!毙燧胰闵跏顷P(guān)心:“那,那我該怎么辦才能幫到你?”王利鋒道:“你先取出火摺照明,看看我們是在哪里?”徐菀茹應(yīng)道:“是?!北慵凑兆?,四下里登時(shí)亮了起來,映著白雪看得更加清晰,只見后面是筆直的懸崖直通向上,前方卻又是萬丈的深谷。徐菀茹驚叫了一聲,王利鋒急問道:“怎么了?”徐菀茹道:“這里是一個(gè)半天吊,上也不是,下也不能?!?p> 王利鋒嘆了口氣,道:“我只當(dāng)這一下會死里逃生,疏不料會到得如此境地,莫非真是天要亡我么?”徐菀茹走到王利鋒身畔,安慰他道:“王大哥,既然老天不想讓我們活,我們倆死在一起,又有何妨?”忽然愣住,看著王利鋒身后的懸崖怔怔出神。王利鋒奇了,問道:“徐姑娘,你怎么了?”徐菀茹喜道:“王大哥,你看這是什么?”說著晃動(dòng)手中的火摺伸向了崖壁。王利鋒回頭一瞧,只見這崖壁之上漆黑一團(tuán),約有兩人大小,在火光之下看得十分清楚,正是一個(gè)洞穴。王利鋒驚道:“這里有個(gè)山洞,咱們正好先躲在這里避避風(fēng),再找出路不遲?!北阌鹕磉M(jìn)洞,可是腿部劇痛難忍,忽然又坐下。徐菀茹道:“王大哥,咱們不急進(jìn)洞,我看你的腿中了金鏢,似乎傷得也不輕,還是快些處理一下傷口吧?!蓖趵h猶豫了一下,只得掀起褲角。
徐菀茹“啊呀”一聲尖叫,道:“這,這是怎么了?”原來王利鋒的右腿上已有一大塊皮膚呈紫黑色了。王利鋒道:“陜西十姓門的金鏢上喂有毒藥。”徐菀茹道:“原來你早已中毒,卻一直未說?”王利鋒點(diǎn)點(diǎn)頭。徐菀茹道:“我聽義父說過,這中毒之后,須得立即把傷口處的毒血全部吸出,直至血色變紅才可,否則可有性命之憂。”將火摺遞于王利鋒手中,就要給他吸毒。王利鋒叫道:“徐姑娘不可,這血已是毒血了,恐怕會間接令姑娘中毒?!毙燧胰愕溃骸澳芫韧醮蟾缒?,就是被毒死也沒關(guān)系,何況這毒血未必就能讓我中毒?!辈活櫷趵h反對,已將嘴貼在了傷口處,一口一口的黑血隨即吐在皚皚白雪之上,王利鋒舉著火摺看得清楚,心想:“她為了我竟不顧自己的死活?我倆如今已有了肌膚之親,如若我們都能僥幸不死的話,我可得一輩子對她負(fù)責(zé),絕不能做半點(diǎn)對不起她的事兒?!?p> 過了好些時(shí)候,血色終于轉(zhuǎn)紅,那皮膚的紫黑色也漸漸消去。徐菀茹道:“怎么樣,我沒有中毒吧?”一面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給王利鋒包扎了腿。王利鋒心中自是感激,待得徐菀茹給自己包完了腿,正待相謝,哪料徐菀茹笑道:“王大哥,你給我包扎了頭,我給你包扎了腿,咱們倆可是不虧不欠正好扯平啊?!蓖趵h知她是在說笑,心想這姑娘心底善良、待自己又好,真是難得一見,不禁望著徐菀茹發(fā)了呆。徐菀茹見王利鋒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臉一紅,急忙轉(zhuǎn)過頭去,低聲問道:“王大哥,你怎么了?”王利鋒忙道:“王某唐突,姑娘勿怪。我剛剛只是在想,我與姑娘相交不深,但是姑娘卻肯幾次為在下舍命,以后我可不知該怎生好好待你才是。”
徐菀茹羞得臉色更紅,也不說話。王利鋒知她心思,伸手將她拉過,續(xù)道:“茹妹,你是我認(rèn)識的第一個(gè)待我這么好的姑娘,如果我倆能逃得此劫、大難不死的話,我定會好好疼你愛你,不讓你受半點(diǎn)欺負(fù)。”徐菀茹靠在他身邊,嗔道:“那個(gè)程姑娘待你可比我要好多了?!蓖趵h道:“她怎么能和你比呢?她終究是邪魔外道,我鐵劍門跟她是正邪不兩立的?!毙燧胰銌柕溃骸叭绻乙粯?,也是個(gè)普通的人呢?”王利鋒道:“那她也不如你,因?yàn)槲蚁矚g你不只是你對我好,更重要的是你肯為我不顧性命。”徐菀茹道:“她為了你肯留下來攔住強(qiáng)敵,難道就不是肯為你不顧性命嗎?”王利鋒道:“她若是個(gè)普通人,未必就會如你這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不過她確實(shí)是為了我做了不少事兒,我原不該負(fù)她,可是感情的事兒都是兩廂情愿的,我根本就不喜歡她,又有什么辦法?而且一正一邪,于我鐵劍門也不會有什么好處,我跟她在一起是絕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的?!?p> 徐菀茹聽他說得真誠,也不敢打斷,只聽王利鋒復(fù)道:“茹妹,普天之下似你這般單純善良的,絕對少有,單論這一點(diǎn)怕是一百個(gè)程如玉也未必及得上你。我喜歡的就是你這樣?!毙燧胰阈v生花,低聲道:“在我心中,王大哥你也是獨(dú)一無二、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笥⑿??!比滩蛔〉拖铝祟^。王利鋒見她嬌羞的模樣,十分歡喜,忽見她打了個(gè)寒顫,柔聲道:“茹妹,這里很冷,咱們先到洞里去躲躲?!毙燧胰泓c(diǎn)點(diǎn)頭,扶著王利鋒進(jìn)了洞,只因那洞中漆黑一團(tuán),雖有火摺在手,但王利鋒有傷在身,徐菀茹實(shí)不知會有什么怪物出現(xiàn),是以不敢貿(mào)然入內(nèi),只是叫王利鋒倚在洞口避風(fēng)御寒,自己則坐在了他的身邊。
王利鋒忽然長嘆一聲,徐菀茹不知何故,急問緣由。王利鋒道:“想不到你我二人互吐心意,竟是在這種地方,也不知還能不能找到出路離開這里?!毙燧胰愕溃骸澳艿盟母缒銉A心,哪怕只有片刻可活,也是死而無憾?!彼屯趵h此刻已然互述了愛意,自然不再稱呼他為“王大哥”,而改稱“四哥”。王利鋒摟過她,心中自是激動(dòng)不已。這晚二人便這么在山洞口歇息了一宿,雖然她們已經(jīng)彼此定情,但終無越軌的行為。次日天一亮,王利鋒就道:“茹妹,這個(gè)山洞看不見盡頭,說不定真的通向另一個(gè)地方,或許可以離開這里。咱們倆一起去看看吧?!毙燧胰愕溃骸澳愕膫€沒有好,若是洞里真有什么危險(xiǎn),那可如何是好?”王利鋒道:“我有雙劍在手,你不用害怕,緊跟在我身后就是?!毙燧胰悴缓眠`逆,只得答允。
二人徑往洞中行去,初時(shí)距離洞口極近,還有些光亮,不料行不到丈許忽然轉(zhuǎn)了個(gè)彎,就再也看不見東西了。王利鋒取出火摺照明引路,另一只手握著七星劍,生怕真有什么怪獸沖出傷了徐菀茹。他和徐菀茹背靠洞壁,緩步而行,只覺這山洞時(shí)寬時(shí)窄、時(shí)高時(shí)低、時(shí)直時(shí)彎、時(shí)上時(shí)下,當(dāng)真是不易行走。他腿部有傷,更加不敢加快腳步,沿洞行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忽然眼前一亮,已望見了洞口。二人大喜,拔步跟出,頓覺豁然開朗,眼前卻是另一個(gè)世界:四周盡是懸崖峭壁,亂石突兀,其險(xiǎn)峻絲毫不遜于山洞的另一端;一條水勢不大的瀑布由一面懸崖數(shù)十丈之高直泄而下,落地后匯入一條小溪;四面絕壁當(dāng)中占地不大,方圓不過里許,一眼就可望見盡頭,大部分都是青松,只是松林邊有幾棵梨樹,此刻正光禿禿的;那條溪水就流經(jīng)這片松林,聚到了林邊一個(gè)小湖中。
徐菀茹乍見此景,十分興奮,在雪中不斷揮舞。王利鋒也走到雪中,但見這松林里到處都是松子、小溪中也有魚兒在游,喜道:“茹妹,看來我們倆不用死啦?!敝钢厣系乃勺雍退械聂~給徐菀茹看。徐菀茹道:“總算上天眷顧,不肯讓我們這對鴛鴦就此喪命?!笔捌鹚勺映粤艘活w,不住點(diǎn)頭,跟著又喂王利鋒吃。二人絕處逢生,自是說不出的高興,當(dāng)下在洞中生火,捉了兩條魚來烤了吃,算是美美地飽餐一頓。飯后,王利鋒道:“江湖上的人都要奪得這天罡、七星兩把寶劍,又想抓我回去逼我背出‘天罡經(jīng)’和天罡、七星兩套劍法,好琢磨那個(gè)根本就沒有的李后主寶藏。昨晚我們倆跳崖,相信陜西十姓門的那些黑袍人定會斷定我們已死,不日自會傳遍江湖,或許就免了中原武林一場浩劫。咱們既然逃不出這里,所幸也有活路,以后隱居于此,過著簡單的生活,自也逍遙快活。哈哈哈,我這‘逍遙劍’的名號,想不到此刻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shí)?!?p> 徐菀茹聽王利鋒說要和自己隱居于此,心頭不住歡喜。此后數(shù)日,二人便棲身在山洞之中養(yǎng)傷,靠吃松子、食小魚、飲溪水為生,果然徐菀茹的額頭也已大好,王利鋒亦可以行走如常了。這日王利鋒見自己二人都躲在濕暗的洞中居住,說道:“不成,我們既決意要在此隱居,怎么能沒有一個(gè)屬于自己的家呢?”雖然傷未痊愈,仍是不顧徐菀茹勸阻,于數(shù)九寒天之中拿著七星劍在松林中砍樹筑屋。他勢單力薄,徐菀茹又不能幫忙,是以這一干就是數(shù)月之功,轉(zhuǎn)眼間天色漸暖,已是初春時(shí)節(jié),王利鋒終于把新屋建好。新屋就在懸崖下、松林旁,近鄰飛瀑,當(dāng)真是個(gè)好地方。王利鋒和徐菀茹甚是高興,道:“茹妹,我們的新家建好了,不如再來個(gè)喜上加喜,你看如何?”徐菀茹道:“喜上加喜?如何喜上加喜?”臉色紅潤,顯是明白了王利鋒的意思。
王利鋒假意不知,答道:“是啊,你我注定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眼下被困谷中已有幾個(gè)月了,何不今日就拜了天地,結(jié)為夫婦?”徐菀茹臉色更紅,隔了良久,才道:“一切但憑四哥的吩咐就是了。”于是二人面向東面跪下叩頭,算是拜了天地。這面向東面之意,是因?yàn)殍F劍門地處此地的東面,王利鋒心想師父不在身邊,無人為自己主婚,只得行此權(quán)宜之計(jì)。二人新婚伊始,自是別有一番高興。王利鋒出身名門,雖與徐菀茹在谷中生活了數(shù)月,但一直都是以禮相待,直到新婚當(dāng)晚才和徐菀茹行了夫妻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