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穎剛下課,手機忽然響了。
一個陌生的號碼。
阿穎接起來,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蒼老的聲音:“阿穎……”
阿穎頓時呆住了。
“阿穎,今天醫(yī)生說我的時日無多了,你真的不來看看我嗎?”爺爺?shù)穆曇艟徛譁嫔!?p> 阿穎的鼻子忽然泛酸,脫口而出:“爺爺,我……”
然而想起了爸爸媽媽,聲音卻又變得冷靜疏離起來:“我不想見你。也永遠不想原諒你?!?p> “爺爺也只是為了你爸爸媽媽好罷了,誰知道他們不聽勸……。我的原意不是這樣的……”
“我還有事情?!卑⒎f說著就要掛電話。
“好好……我不說了。我只是很想念你啊,阿穎。我現(xiàn)在沒有別的奢求,也不想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只是……想在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你愿意滿足一個即將離世的老人這么一點點的愿望嗎?你只要來了,哪怕讓我看一眼也好?!?p> 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
……阿穎沉默了半晌,說道:“你在哪個醫(yī)院。我有時間會去看看你?!?p> 電話那邊的聲音激動起來,隱約聽到了老人微微的咳嗽聲音和話語聲。
……
對了,就是這里了。
阿穎拿著花束和水果籃,從出租車上走下來。心里是很復雜的感覺。
“您好,我想問一下這個病人在哪個房間?!卑⒎f詢問著醫(yī)院前臺的服務(wù)人員。
“請稍等。我?guī)湍樵円幌??!?p> ……
阿穎順著服務(wù)臺給的門牌號,找到了爺爺?shù)牟》俊?p> 老人正在睡覺。
周圍有幾個黑衣的保鏢守護著。
然而聽到開門聲,他卻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阿穎。你終于來了……”
老人的臉上,老淚縱橫。
爺爺老了許多,甚至連白頭發(fā)也徒增了不少。
……
阿穎的神色變了幾變,還是走了過去。
“爺爺?!?p> ……
看完爺爺,婉拒了回家住的請求。阿穎走出了病房。
然而,一抬頭,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姐姐?!?p> 阿穎張了張口,遲疑了一下,叫道。
白音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是阿穎,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阿穎,你怎么在這里?”
她的面容蒼白,神情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
胳膊上還打著石膏。穿著醫(yī)院里的藍白條的病服。
……
阿穎看到,也不禁有些憤怒涌上心頭。
當初那個姿容秀麗眾人矚目的新娘,如今竟然被折磨成了這般的模樣。
白音的身邊陪同著一個面容蒼老神色有些萎靡的老婦人。
……
病房。
那個老婦人和阿穎寒暄過了幾句之后,去給阿穎和白音倒水喝了。
“白姐姐。你要在這里住院嗎?”
“恩。我要住幾天。”
“怎么弄傷的?”
“我自己開車不小心,撞上了別的車輛,最近很倒霉呢?!卑滓羯裆届o的微笑說道。
老婦人這時候拿了水果和水過來。
“阿姨,你別忙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是白姐姐的朋友,我可以照顧她。”
“這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煩你了?!崩蠇D人有些惶恐的說著,不安的搓著手。
白音有些意外,但是看出了阿穎似乎有話要對她說,于是就說道:“媽,你先回去吧,阿穎是我的好朋友,她照顧我就好了。”
老婦人又推辭了兩句才肯回去。
阿穎端了水,喝了兩口,摩挲著玻璃杯,微微垂眸,似乎在想著什么事情。
半晌。阿穎忽然抬頭看著白音說道:“姐姐,這是他打的,對不對?”
白音心一驚,然后低下頭,心里一驚,說道:“是離生告訴你的嗎?”
阿穎沒說話,表示默認。
的確,離生有一次跟阿穎談起了白音,說了幾句。
白音嘆息了一聲,說道:“他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說?!?p> “他只是把我當親人當妹妹而已?!?p> 白音沒有說話。
“你還要這樣一直跟他過下去嗎?”
白音依舊不說話,似乎是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等著阿穎繼續(xù)說。
阿穎似乎明了她的心思。說道:
“你丈夫既然對你如此,你都可以直接去告他家庭暴力罪了?!?p> 白音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么,想跟我談?wù)剢??”阿穎問道。
白音看了看阿穎,本來想說沒有事,但是看著阿穎那雙清澈沉靜的雙眸,卻忽然說不出來了。
小小的年紀,眼神卻好像一眼就看穿你的心底。
她嘆息一聲。
累了。她太累了。
找個人傾訴一下也好。
……
大約半小時后。
她抬頭看天,然后點燃了一支煙,說道:“也許,這都是宿命吧。”
嘴角參雜著一絲苦笑。
白音……這么優(yōu)雅的女人,居然學會抽煙了。
自己以前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半點也不敢逾越。
現(xiàn)如今……
阿穎靜靜的看著她抽完。然后說道:
“——我不懂什么叫宿命。”
阿穎神色平淡,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道:
“我只知道,他們只是為了自己好,不是為你好?!?p> “當你真正遭遇了什么事情,得了大病,那個丈夫會理你嗎?”
“你那個視財如命的父親和軟弱的母親又能幫你什么?”
“到時候,抵抗這些的,扛事情的,對面一切的,又能有誰?”
阿穎的目光從桌子上逐漸移到白音的臉上。
“只有你自己?!?p> “而且他已經(jīng)敢對你動這么重的手了,你依舊忍氣吞聲,他也不曾有愧疚之意,也沒有陪你來醫(yī)院,等待下次,他就不知道要下多重的手了?!绻也碌牟诲e,這次你母親也是勸你要忍的吧?而你,也不敢和父親說吧。即使說了,他們又會怎么樣?這個結(jié)果,你自己應(yīng)該很清楚,不用我多說?!?p> “這樣的丈夫,這樣的父母,你還有什么期待?”
“自己的幸福,何須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白音本來有些呆呆的,聽了這話卻神色一動,緩緩地抬頭,看著阿穎。
阿穎已經(jīng)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收起了那個活潑,無憂無憂少女的影子。
“你以為你忍氣吞聲,假裝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他便會一直守著你么?”
“他只會對這樣的你厭棄的更早。”
“既然要被折磨一個混蛋拋棄,還不如自己干脆點?!?p> 白音頓了頓,說道:”可是我父親,他欠了別人很多錢?!?p> “呵呵……他欠別人錢關(guān)你什么事情?”
“我且問你,他那些錢都是怎么欠的?”
“他愛面子,揮錢如土,也愛喝酒賭博……”
“那么他也只是個不顧女兒死活的人,這樣說或許對您的父親不太尊敬,但是事實?!卑⒎f直接斷言。
“既然他這么對你,你越不反抗,就越是縱容他的情況變得更加惡劣,就算是你覺得他養(yǎng)你辛苦,想要報答他,也可以通過別的方式,而不是這樣委屈自己的方式,況且這幾年來,他已經(jīng)利用你撈了不少錢了。這樣不勞而獲的方式會讓他過得越來越扭曲?!?p> 白音的臉色逐漸發(fā)白,她的頭漸漸低下來,手指攪在一起,似乎心里在進行著十分激烈的什么斗爭。她垂下眼簾。不再說話了。
阿穎卻也不急,就坐在那里,那么靜靜的看著她。
有些事情,必須要自己想明白。
說來也可惜。當初那樣一個文靜的女兒家,如今卻落得這般狼狽。
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
白音抬起頭來,目光已經(jīng)逐漸的清澈起來。
阿穎打量了她幾秒鐘,然后微笑:
“想通了嗎?”
白音點點頭。
“多謝你?!?p> “我其實都明白,就是狠不下心來?!?p> 阿穎不說話,一直微笑著。
“想不到你一個小女孩家,看問題居然如此犀利透徹?!卑滓糍潎@道,”反倒是我,這么大人,居然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看不清了。”
“還要被別人罵醒。”
阿穎收了笑容。
“我……也只是過來人罷了。”
白音的目光由平靜逐漸轉(zhuǎn)成驚訝。
這樣的一個小女孩,身上究竟承載了些什么故事啊……
那樣與自身不符合的成熟冷靜的氣質(zhì)。
“……你為什么幫我?”
“因為……離生幫了我很多?!?p> 阿穎淡淡的笑道。
“他喜歡你,所以我要幫你。而且既然我看到你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會放手不管,不然,不太符合我的性格啊。”
阿穎說完,笑了一下。
白音垂下頭,臉上居然帶了些淡淡的紅暈。
阿穎看著,神色有些黯然。
……
自己,終究只是個局外人罷了。
可是,這么多年,也足夠了吧。
足夠自己回憶一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