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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舊事嬿九記

第二十九章 江書寧的察覺

民國舊事嬿九記 秦淮 3322 2016-05-28 15:15:52

  景家正堂。

  “什么?”只聽一陣錚錚之音,大太太施韻蘭將青花茶盞重重的擱在雕有八仙祝壽的楠木桌上,“你要娶她?”

  因著景家祖制嚴(yán)明,上行下效,所以這一方廳堂內(nèi)十分安靜,井井有條。而這景家大太太本就性格嫻淑,平易近人,如今卻似灑了滔天的巨怒一般,這會兒景家上下便更是噤若寒蟬了,偌大的正堂似乎可以聽見若有若無的呼吸之聲,正中央高懸的“敬宗紹德”四字牌匾透著無名的壓力,下人們皆頷首低眉,一切都靜的可怕,只正堂中央一個身著青山色對襟長袍的男子跪的筆直。

  “你……你……”施韻蘭氣的兩腮微紅,她撫了撫胸口,長舒了一口氣,仿若剛才那個失態(tài)的女子并非存在一般,“洛城這么多名門閨秀你為何要娶她?”說罷頓了頓,“好!好!就算你不愿意你爹爹的安排,娶個毓秀良善的女子又有何不可?我景家又不似那些恪守封建迷信的余族!”

  施韻蘭攥著帕子撫了撫額,煙幕般的絹紗透過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她斂了眉間的疲憊,正襟危坐,道:“景家自從光帝起祖上便開宗立祠,老祖宗幸幸苦苦打下來的家業(yè)傳承百年!我景家雖不是什么皇族貴胄,但凡我景家人皆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你怎么能為了一個不明不白的舞女毀了景家百年的門楣?”施韻蘭大有泰山壓頂之勢,她拍案而起,指著頭頂“敬宗紹德”的四字牌匾,振振有辭道:“你怎么對得起老祖宗這塊流芳百世的牌匾???”

  正中間的男子依舊跪的筆直,逆著光,神色隱匿在一片晦暗之中,卻依舊不置一詞。

  “你們都先退下吧!”施韻蘭省得景施瑯天性倔強(qiáng),桀驁不馴,當(dāng)下摒退了一干仆人打算順著麟摸摸看。

  “瑯兒……”施韻蘭輕嘆道,“為娘……”

  她慢慢走到景施瑯身邊,深邃的目光夾雜著慈愛與心疼,“起來吧……為娘……起來說吧,一定跪疼了……”說著她實打?qū)嵉財v了景施瑯的胳膊要扶他起來,跪在地上的人卻是依舊紋絲不動,“你……”

  施韻蘭一張幽蘭玉容無奈慘淡,“我的兒……你倒是說句話……”

  她微微一嘆,轉(zhuǎn)身坐上正堂椅,“好!你今日偏偏逼著為娘給你一個說法!”她目光炯炯的盯著景施瑯,道:“娘知道!你喜歡這個姑娘不過是因為她像你姨媽的孩兒……九兒雖然已經(jīng)留洋海外,但只要她的母親在洛城一天,她就不會不回,再者,她的婚姻大事自然要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豈是兒戲?待到她歸國之日,若是你與這于娓娓成了親,且不說其他,后悔已是來不及了,因為你傷害的……是三個人啊……瑯兒……”

  “唉……”她搖了搖頭,抿了口茶,“于姑娘……我知道,你憐惜她漂泊可憐似水草浮萍,但憐惜絕不是愛情……你莫以為是救了她,實際卻是毀了她的一生……”

  景施瑯漸漸與她目光重合,施韻蘭瞧著兒子眼中的果決有三分動搖,她富有慈愛道:“若你真是覺得她可憐,不妨替她贖了身,收在身邊做個丫頭……也算清清白白……”

  “好……一言為定?!本笆┈樢豢谝Фǎ@場令人身心俱疲的攻堅戰(zhàn)總算告一段落。

  施韻蘭在心中長舒了口氣,她無奈自己還是做了退讓,心中不免感嘆道:“瑯兒這孩子……自從跟他爹一同學(xué)習(xí)經(jīng)商,心思全然貫注到了這生意場上,這些年雖然她一個婦道人家身在大宅之中,而瑯兒在商界叱咤風(fēng)云,只手遮天的功績她一應(yīng)俱知,但這感情之事他卻想的十分簡單,嬉笑怒罵,皆成一體……倒是隨性的很……”

  “娘,書寧姐可是來了?”說著,景施瑯起了身,抖了抖長袍,好似剛剛只是一場閑坐話天下,頎長俊逸身形在光線中勾勒出流暢的曲線。

  施韻蘭抿嘴莞爾,“你忘了?每周她總要來輔正輔正妡兒的功課,這會兒估摸著她正在書院了,你且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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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院。

  去了藥力過了大約一整日的光景,于娓娓還是感到身子十分疲軟,她扶著漆實的原木柱子一步一步的邁下石階,烈日灼眼,刺的她雙眼發(fā)黑,一陣頭暈?zāi)垦5慕棺仆蝗缫u來,她的耳邊響起輕輕的耳鳴,扶著柱子的手使了十分的力,卻仍感十分吃力,她順著木檻坐了下來。

  她環(huán)著手臂,將腦袋埋進(jìn)了兩膝之間,雙眼漸漸緩和過來,思緒卻在嘰嘰喳喳的鳥鳴中飄揚(yáng)。

  她是棄兒孤女,打從生下來便無父無母,后來被路過的商人領(lǐng)養(yǎng)了,周遭人都說她因禍得福,日后的日子必定非富即貴??勺源蛩浭缕?,她從未見過所謂的養(yǎng)父母,周身整日圍繞的不過是嚴(yán)責(zé)苛刻的管教媽媽,禮儀課,學(xué)究課等等所有名門千金所學(xué)的課程她都得一一參透,只有到達(dá)那生來便是的地步才能合格通過,是的,她注定卓爾不凡,命里煊赫,她盯著那架秋千,暗自得意,得意卻有分毫心酸。

  若是她的生父母沒有狠心的拋下她,她是否會像這些名門貴女一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活的稱心如意……可即便是家徒四壁,日子過得窘迫,然父母伴在左右也總好過這朱門大宅。于娓娓揉了揉吃痛的雙眼,若她不是名門千金,不是百樂門獨特的舞女,而是過著遠(yuǎn)離繁華的田園生活,她與施瑯……

  “原來你在這里?”于娓娓聽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女聲,她抬起頭斂了自己心中的真情,淺笑嫣然。

  “沈小姐?”低眉淺笑之間,“您又來了?”

  “你……”沈敏瑜見她話里藏鋒,卻又不敢莽撞發(fā)難,當(dāng)下轉(zhuǎn)了心思,悠悠道:“我與景哥哥自小在這書院中長大,過去皆是來去自如,如今我依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說罷冷哼一聲,“倒是你……于小姐,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沒臉沒皮的人!”言罷話鋒一轉(zhuǎn),“也是……你這樣的身份可不是抓著一個算一個?哼!果真是什么樣的出身做什么樣的事兒!”

  聽罷,于娓娓不怒反笑,“可惜……施瑯?biāo)褪且⒛憧谥心莻€出身卑賤的人……”

  沈敏瑜仿若被一道邪勁的罡風(fēng)震丟了三分魂,不過轉(zhuǎn)瞬,她理順氣息,心下怒道:“這不過是她的詭計罷了!”

  “娶你?”沈敏瑜不置可否,哂笑道:“且不說娶,哪怕是納你為妾我都不信!”她側(cè)了半邊身子刻意回避于娓娓幽幽的凝視,沈敏瑜漫無目的的賞著那一方萎蔫憔悴的薔薇,花壇后是層層疊疊的大水缸,不屑的目光從那光潔飽滿的缸肚子上滑了過去,她并沒有察覺到缸縫間的異樣。

  不知為何,瞧著這一方頹敗的生息,她的心情大好。

  “你費盡心思想入得景家,想必是極盡了一番心思來調(diào)查……不過,我倒是真的佩服你的手腕,這般苦心經(jīng)營倒真能瞞天過海,逃過景哥哥的法眼!”言罷,她眼底劃過一絲流光,心中了然,“九姑娘在他的心中的分量……竟是這般重!”

  沈敏瑜目光一凜,“既然如此,你心中應(yīng)該明白,景家是什么地方,你……于娓娓又如何配的上她!拿你棄兒舞女得腌臢身份?還是……”笑意朦朧,“就憑這些……你就像讓他棄百年物業(yè)于不顧,視祖宗苦心經(jīng)營的嘉德門楣于無物?”

  于娓娓頷首,卻不作任何回答。

  沈敏瑜看不透她的情緒,繼而緩緩道:“我知道……他于你而言,不過是救命稻草,越是迫近真相,往往越容易孤注一擲……呵……你寄托了所有希望,所有憧憬……最終不過是一場煙華云繁的美夢罷了……這一切,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罷了!”

  “不……不會的,他答應(yīng)會娶我的……他會的……”于娓娓言辭混亂,倏的她猛然抬頭,“你不過是眼紅嫉妒我!千金小姐?你不是我的手下敗將!”她睨著猩紅的眸子,幽幽道:“待我入了景家……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了這秋千,毀了這花壇,燒了這古樹!那時侯……你又能耐我何?”

  “我當(dāng)然耐何不了你!”沈敏瑜絲毫不懼,她舒了一口氣,蔑笑道:“你?若是入景家為奴為婢,我尚且相信,不過為奴為婢有這般本事我還真是頭回聽說!”她撫了撫柔軟光澤的秀發(fā),瞇了眼睛,十分認(rèn)真的盯著于娓娓,“我倒是十分期待景哥哥買下你這個苦命到頭的丫頭……到時候……我現(xiàn)在真是越來越覺得……這人死了有什么意思?”說著言辭斗轉(zhuǎn)兇煞,“我會用一百種方法來折磨你!”

  說罷,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坐在石階上氣的發(fā)抖的于娓娓,仰著高傲的頭顱,揚(yáng)長而去。

  于娓娓漸漸定下心神,一雙水靈的大眼空洞無神,她只睜的大大的盯著青石板地面,大腦飛速轉(zhuǎn)動著……

  “他說會娶我的……他會的……”耳邊卻不時響起沈敏瑜輕佻的譏諷。

  “他已同大太太去說了……”她捂著腦袋,“三天了……”仿若內(nèi)心深處的真相被驟然喚醒,她突然自嘲的笑了,“若是大太太同意了,又怎會不派人過來看她……若是同意了,施瑯日日看她又怎會緊鎖眉頭只字不提?若是同意了……”她不敢再想,沈敏瑜說的對,一切都不過是她癡心妄想……

  與此同時,于娓娓卻絲毫沒有察覺那缸縫間的暗影……

  “書寧姐……我們……”景妍妡瞧著沈敏瑜冷言冷語,那于娓娓仿如刺激不小,她擔(dān)心這四下無人只怕那于娓娓做了傻事。

  “無事?!苯瓡鴮庁Q了指頭,示意噤聲,“走吧!你哥哥要過來了,無需擔(dān)心……”

  她拉著景妍妡欲走,卻又回頭瞥了眼缸縫中的女子,若有所思……

  施瑯懷表中的女子與她有五分相似,那留洋的九姑娘……

  腦海中的線索鏈仿若似有若無,她卻無法追本溯源,而這四人又是否真的有著無法泯滅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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