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詩是壽春流水閣的大老板,說他大老板是因為流水閣足夠大,流水閣前樓后院,里外兩進,外層是三層酒樓,食宿一體,二進為毛家人和雇傭的長工居住。
這么一個大酒樓,雖然并未在中心主大街,在壽春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其價值仍不下于十萬金。但是毛詩手頭卻常常拮據(jù),當年毛家先祖跟隨楚王建國有功,拿到封賞后建立這座流水閣,本想著財富如流水般滾滾而來,沒想到開業(yè)后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勉強維持酒樓日常開銷,想要多余積蓄,確是不可能。
毛詩常常在心中腹誹流水閣之所以生意慘淡,全怪當初那個識字不多卻又喜歡附庸風雅的先祖,找來一個半吊子文人,在門口提的那副對聯(lián)?!奥浠ㄓ幸怆S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先祖把這樣的對聯(lián)立在門口,生意怎么能好的起來?他常常想換掉那幅對聯(lián),可是先祖留下遺訓“毛詩子孫不得擅動流水閣一草一木!”,兩百年來流水閣除了必要的維修,竟然真的沒有大動過,也算在壽春積累下不小的名聲,滿足一家老小溫飽不成問題。
偌大的客棧,百十間客房,入住人員常常不超過三成,只有每十二年壽春舉行三宗會武時人員才會多上一些,但也絕不超過五成。
今年卻有些異常,自昨晚開始就不斷有人前來訂房,等到今早,竟然所有房間都已訂出,毛詩心中直呼祖宗顯靈,難道毛家兩百年堅守終于迎來鐵樹開花?亦或者毛家先祖有先見之明。
毛詩是在帝都生活大半輩子的人,祖宗顯靈之流他是不信的,他祖宗也只是楚王近身侍衛(wèi),若是像屈子那樣的神仙中人,他可能顯靈。他再次翻開住房登記薄,看著上面滿滿人名,心中升起無限滿足,死后也可以向先祖夸耀一番,流水閣開業(yè)二百年來,最高營業(yè)記錄是他毛詩創(chuàng)造的。
漸漸毛詩品出不對味來,這些訂房的房客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那個叫唐帆的似乎和城中百里世家的管家同名,還有那個叫何超的,聽自家小子吹噓,他見過軍神世家項家的二等管家,似乎也叫何超。再往下看,毛詩額頭開始冒冷汗,訂房這些人名有十幾個是他熟悉的,無一例外都與城中大小世家的管家重名,這怎么可能是例外?
更加詭異的是這些人訂房付錢后卻并不入住,難道自己這流水閣會放生什么大事?他忙輕輕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暗道一聲“呸呸呸,童言不敗?!蓖耆涀约阂呀浺淮蟀涯昙o,胡須垂胸。
毛詩抬頭看向樓外,酒樓的影子已經完全延伸到街道另一邊,他估計再過兩柱香時間太陽就會完全落山。他從父親手中接過流水閣已經三十年,閑來無事他就觀察落日和酒樓影子的關系,還真被他捉摸出規(guī)律來,他不用出門,只憑酒樓的影子就能估摸出天黑的時間,這一招百試不爽。
這時兩個穿著講究的老者,身后跟著一個三十余歲的雄偉漢子和一個不到二十歲的俊俏小哥向酒樓走來。毛詩這些年練出一副火眼金睛,這些人雖然穿著普通裝束,毛詩卻從他們的氣質判斷出這一行必是官面上的人。
若在平時有這樣的貴人來到酒樓毛詩不得燒高香才怪,如今唯有苦著臉向四位貴客陪笑告罪道:“各位爺,不湊巧,小店已經客滿了,您看是否到其他店看看?”他說完話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受到責難,首都之中到處是龍,一個也惹不起啊。
領頭老者微微一笑,和藹道:“我們已經定好房間?!比缓蟀丫频臧l(fā)放的房牌遞給毛詩。
老者聲音和藹,毛詩卻覺得仿佛面對千軍萬馬,老者身上有一股千軍萬馬在身后的氣勢。毛詩僅僅瞥了一眼房牌,就笑道:“客官您的是天字第一號房間,請跟我來?!?p> 把四個奇怪的貴客送入客房,毛詩心中長松一口氣,叫來跑堂小兒,叮囑必須殷勤招待。話音剛落,又有貴客上門,這次來的老者身形儒雅,身后跟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管家跟在他身后,故意把背脊微微彎曲,凸顯出老者的英武。
毛詩忙跑出去殷勤接待,他已經意識到今天是個不平常的日子,不敢讓那個平時見到大人物話語都說不囫圇的店小二接待,生怕捅出漏子。想到店小二,毛詩就心中哀嘆,若他不是媳婦家的大爺?shù)倪h房侄子,早把這個不稱職的家伙換掉了,不過這小二雖然不如別家店小二能說會道,好處就是為人老實,用著也放心。
老者不待毛詩發(fā)言,僅僅雙眼掃視,似能看透人心靈,從懷中掏出一塊房牌,正巧是天字二號房。
毛詩直到把老者安排入房間還心中納悶,兩撥人來的好巧阿。接下來情景卻如戲曲排練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幕接著一幕,竟然是按著酒樓房間號依次入住。更神奇的是這些入住貴客竟然都是算好時間,沒有任何兩撥人撞上,讓毛詩和店小二納悶不已。
房間住滿后毛詩本以為能歇口氣,卻又來了一些攜刀帶劍的江湖好漢,這些人知道沒有房間后,也不怪罪,就在大堂內要了一些酒菜,慢慢享用,似在等待著什么。
店小二悄悄來到毛詩跟前,問道:“毛哥,這是什么情況?”
毛詩沒好氣道:“去去去,好生照顧著這些大爺,干好你跑堂的任務,問那么多干什么?!边@也是毛詩討厭這小子的原因,沒有眼力勁,僅僅因為和自己有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上桿子叫自己“毛哥”,難道他不知道人家其他酒樓小兒都是叫“老爺”的嗎?
小二靦腆低下頭去,不敢再追問,忙跑去擦拭本已如明鏡般的桌椅。毛詩微微一笑,這才像話嘛!這小子雖然手腳勤快,但是有點尊卑不分,看來得找機會點醒他,這種事我不能親自說,得讓哪個伙計傳話呢?毛詩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