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劫臨

　　徒勞的掙扎過后，展廳漸漸平靜，認識到對方擁有強大實力，更有毫不憐憫的決心，平素最潑辣的人也把性子收起來，女人們壓抑著哭號欲望，男人不再試圖反抗，老老實實留在角落里等待。

　　安全門已關(guān)閉，兩名撲克臉加入到清理的隊伍里，對所有人進行搜查，將可用于通訊的事物一律沒收，接下來，他們把那幾名受傷的游客拖到一起，吩咐一句‘好好照顧’便不再管，回到艾倫身邊幫忙。

　　舉動雖然冰冷，但也給了人念想，看他們這樣，游客們的情緒稍稍穩(wěn)定，心里想既然連傷者都要照顧，大約不想殺人。

　　生死從來大恐怖，以為沒了性命之憂，人們感覺到安慰，起碼不像剛才那樣絕望。很快有人行動起來，為那幾名傷者檢查身體，有人取出水瓶幫忙清洗，有沒有用，多少一份心意。不多會兒，包含恐懼的驚呼聲接連響起，查過傷員的傷，看到那些刺破血肉的骨茬，扭曲的肢體，人們真正領(lǐng)悟到這批人的強橫與冷酷，進而明白了，自己剛剛的行為都么愚蠢。

　　觀展不準攜帶武器，一切金屬制品都需要出示、并說明用途，所有傷勢、不管看起來多么不可能，都是徒手造成。

　　對這些人來說，帶不帶武器有什么區(qū)別？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殺人，展廳內(nèi)的游客早已死光。

　　“是準備拿我們當人質(zhì)吧？”一些人相互交換目光，心又安定了些。

　　不管他們多么強大，總不能對抗槍炮，這里的事情遲早被人發(fā)現(xiàn)，他們要離開，多半需要人質(zhì)。

　　情況壞到不能更壞，當人質(zhì)竟也成了值得慶幸的事，機靈的甚至開始清點人頭，盤算著要是他們向警察殺人示威，自己會不會排在前面。

　　滴！

　　綠燈閃亮，負責破解密碼的男子松了口氣，先擦一把頭上的汗，轉(zhuǎn)身低頭，握右拳扣左胸，向艾倫匯報。

　　“艾倫閣下，可以了！”

　　“再過五分鐘，我就真的只能像那人說的，用錘子砸了。”

　　不滿其效率，艾倫嘴里開著玩笑，目光其實有些陰冷。

　　“閣下，這套系統(tǒng)......”

　　破密男子試圖解釋，然而艾倫沒心思聽，擺手示意，“抓緊時間?！?p>　　說著他扭頭叫來牛一刀。

　　“牛醫(yī)生，麻煩你?！?p>　　“呃，不麻煩......”牛一刀精神恍惚，不時回頭朝妻兒那邊看，擔心妻子別和那個瘋子發(fā)生沖突。

　　此時旁邊有人走過來，和剛才那人一樣朝艾倫行禮，得回應(yīng)后轉(zhuǎn)過身，伸手入柜將那個娃娃抱出來，另有一人挪開展柜，再與抱著娃娃的人合作，小心翼翼地將他平放在床上。

　　旁邊又有人過來，手里提著一個皮袋，放在床頭翻開，里面赫然是兩排手術(shù)用具，刀、鉗、剪、布、針等一應(yīng)俱全。

　　“全部為非金屬材料，很費了我一番功夫，請放心，它們足夠鋒利，只是重量輕一些?！?p>　　艾倫伸手從袋子里抽出一把手術(shù)刀，遞給牛一刀，“聽說你們用刀的人都很講究，希望這點差別不會影響到發(fā)揮?！?p>　　到這時候，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牛一刀無奈接過刀子，掂了掂，看看刃口，發(fā)覺它的確如艾倫所說的鋒利而且更加輕便，內(nèi)心不禁感慨。

　　所謂規(guī)矩，大概只能約束那些守規(guī)矩的人，對那些真正有所打算的人來說，規(guī)矩從來不是問題，總有法子破解，或者繞開。

　　“究竟要我做什么？”

　　“你最擅長的事?！?p>　　艾倫指著床上的娃娃說道：“把他的眼睛取出來，左右互換?！?p>　　“......”

　　牛一刀的表情僵在臉上，周圍人、包括艾倫的手下在內(nèi)也都楞住。

　　發(fā)現(xiàn)艾倫不像是開玩笑，牛一刀忍不住問道：“換眼？”

　　“是的?！?p>　　“在這里？”

　　牛一刀指指那張床，神情難以置信?！斑@種條件下?lián)Q眼？”

　　艾倫點頭表示肯定，加重語氣說道：“而且要保證原封不動，絕對不能出錯?！?p>　　“明白了。”隨手把刀丟到一邊，牛一刀扭回頭說道：“這活我做不了，讓他來?！?p>　　他用手指著小李說道：“我聽到他的話，你們原本準備讓他上?！?p>　　“看看，我就說他不行?！毙±罟笮?，滿臉幸災(zāi)樂禍。

　　牛一刀冷冷看著他，目光輕蔑，仿佛看的是一頭豬。

　　“白癡?！?p>　　“......想死？”蒼白的面孔浮現(xiàn)出紅云，小李呆了一下準備起身。

　　“小李，別胡鬧?！鳖櫻哉碌穆曇粼俣软懫?，不知為何聽來有些疲倦。

　　“他罵我！”小李大聲叫屈，腳下不停，短刀在指尖飛速盤旋。

　　看他這樣，艾倫微微皺眉，身邊一名大漢迎上去，擋住小李的路。

　　“好狗不擋道，外國狗也一樣?！毙±羁粗J真說道：“讓開，不然我宰了你?！?p>　　大漢獰笑，搖頭，擺出“請出手”的姿態(tài)。

　　“顧老？”艾倫把目光轉(zhuǎn)向顧言章。

　　“小李！”顧言厲聲喝叱。

　　這次小李沒理他，盯住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壯漢，蒼白的面頰酡云漸濃，仿佛染上一層胭脂。

　　氣息仿佛凝固住一樣，正在人們擔心的時候，牛一刀忽然開口。

　　“換眼可不是挖彈珠出來再放回去那么簡單。十四個分器官，兩條視覺神經(jīng)，全都要原封不動連好。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眼球是圓的，外面有眼眶眼皮包著，需要專門設(shè)備才好動刀；這里沒有燈光，沒有助手，沒有手術(shù)臺，高度、角度全都不對......”

　　小李被這番話說得愣住，氣息為之一松。

　　“在醫(yī)院，什么都不缺的條件下，這種手術(shù)至少需要五個人，尚且不能保證成功?！?p>　　懶得再說下去，牛一刀做出邀請的手勢：“來來，你不是高手嗎，刀法精妙無人能比，麻煩給我展示一下，如何用手里那把破刀把眼球完好無損的取出來，取出來就行?！?p>　　“這不是破刀......好吧，這就是把破刀?！毕仁菓嵟?，隨后變得垂頭喪氣，小李囁嚅道：“挖眼我不是沒干過，哪有你說的那么難?！?p>　　“你倒是上??！”牛一刀冷笑，不停催促：“挖出來后，麻煩和艾倫先生解釋一下眼球結(jié)構(gòu)，結(jié)構(gòu)你懂嗎？估計你不懂，比如什么晶狀體，虹膜有沒有破，動眼肌肉在什么地方，視覺神經(jīng)有沒有斷。另外，你以為左眼和右眼一樣？隨便按進去就能工作？還有......”

　　“夠了。”

　　開口打斷牛一刀的話，顧言章從一旁走過來，收斂神情，一字字鄭重說道：“一刀啊，事情到了這一步，沒用的話我就不多說了?，F(xiàn)在我只想知道，你該不會是想學陳凡那樣......”

　　“當然不是?！?p>　　牛一刀斷然搖頭，誠懇言道：“干一行，說一行，做手術(shù)不是兒戲，這里條件實在太簡陋，而且我相信，艾倫先生既然這樣要求，必然有其道理，萬一我動手把人給弄廢掉，想挽回可沒指望?！?p>　　這番話合情合理，艾倫也有些拿不準，遲疑說道：“得福畢竟不是真人，應(yīng)該沒那么復(fù)雜。”

　　牛一刀搶著說道：“既然不復(fù)雜，誰做都一樣，關(guān)鍵心態(tài)一定要好。實話說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逼也沒用......”

　　再次用手指著小李，牛一刀誠懇建議：“他既有信心又有技術(shù)，完全符合要求?！?p>　　“你神經(jīng)病?。　?p>　　皮球又被踢到自己這邊，小李憤憤不平，直接掉頭回到原地，看都不愿朝這邊看一眼。

　　“活有分工，大家各干各的，誰都不能攀著誰。我又不是干這個的，憑啥讓我上?！?p>　　越說越覺得委屈，他忽然探手把牛犇拉到眼前，望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你爸是神經(jīng)病，對不？”

　　呆呆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牛犇的呼吸漸漸粗重，眼睛微微泛紅；他身后，劉一手口唇面孔還有身體都在顫抖，想上前，但卻強忍了下來。

　　“孩子不懂事，你......你別難為他?！?p>　　“誰難為他了？你冤枉人?！?p>　　小李很不高興，瞥一眼劉一手，回頭接著問牛犇：“你這樣看我干嗎，不相信我的話？”

　　牛犇死死咬住唇，強忍著不讓淚水留下。

　　“這是恨我啊！”

　　感慨起來，小李連連搖頭，神情突然轉(zhuǎn)厲，抬手揮刀。

　　“小雜種，敢不理人！”

　　“?。　?p>　　“牛牛！”

　　“小李！”

　　明華閃過的那一刻，劉一手的尖叫，顧言章的驚呼，牛一刀的大喊，還有周圍人吸氣的聲音同時響起，人們看到小李閃電般的動作在牛犇臉上揮出一刀，心隨之一沉。

　　“你這個畜生！”

　　劉一手彷如發(fā)瘋的母狼般猛撲過來，一把推開小李，再把牛犇拽到懷中，驚慌中只想起來用手去摸。

　　“傷哪了兒子，兒子，別嚇?gòu)寢?.....”

　　抽泣聲慢慢停頓，表情慢慢僵硬，之后又漸漸放緩，劉一手望著手心有些發(fā)呆。

　　掌心幾根短發(fā)，抬頭看，牛犇臉上無血，僅一邊眉毛被剃得干干凈凈，一根不剩。

　　呼！

　　長出一口氣，劉一手仔細檢查兒子的臉，發(fā)現(xiàn)他的確沒有受到傷害，稍稍安心。

　　“別怕，媽媽在這里?！?p>　　慶幸之后便是膽寒，劉一手不敢想象，假如小李存了傷人的念頭，或者功力稍稍差點，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艁y中，她擔心牛犇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但卻想不起一句有力詞句去安慰，只好將兒子緊緊抱住。

　　“兒子別怕......也別哭?！?p>　　“嗯。”

　　望著母親驚恐的樣子，迷迷頓頓的牛犇木然應(yīng)著，心里忽然想起父親時常說的“男子漢，要照顧好你媽?！?，不禁要試圖安慰。他抬起手捏著衣袖，像剛才替陳凡擦汗一樣，一邊擦去劉一手臉上的淚，一邊靠上其肩頭，低低的聲音說道。

　　“姑姑會來的，我叫她了?！?p>　　“......”

　　呆楞片刻，劉一手沒有戳破兒子的幻想，苦笑著，用力點頭。

　　“嗯嗯，姑姑會來的......警察也會來的?！?p>　　*******************

　　“一手，他把兒子怎么了？”

　　床邊，牛一刀被一名大漢制住肩膀，拼命掙扎但不能脫身，焦急大喊。

　　“說啊，牛牛到底怎么樣！”

　　“牛牛沒事，我保證?！被貞?yīng)的是小李，聲音異常堅定。

　　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弱不禁風，小李被推開摔了一跤，頭撞在地上，但卻笑嘻嘻的一點看不出生氣；他從地上爬起來，看看手里盤旋的短刀，心情大好。

　　“沒我想象的那么差，看來那個家伙還是用了心的，不用宰了他?！?p>　　贊著自己的刀，小李轉(zhuǎn)過身，對牛一刀說道：“這次是眉毛，下次是眼睛，你想看我的刀法如何？到時可別眨眼。”

　　“你想怎樣！”牛一刀怒吼著追問。

　　“干好你的活，把那雙眼睛給換了?！毙±钏λκ掷锏牡?，摸摸撞疼了的頭，說道：“別說難辦，別談條件，別拖延時間，別鬧情緒使暗招......等換好眼睛，我和顧老頭兩清，你我也兩清，我保證不動你一家人分毫。接下去怎么樣，你自個兒和他們談去，不關(guān)我事?！?p>　　這是一番蠻不講理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顯得理所當然，等把意思表達完整，小李想想并無遺漏，停下來，朝牛一刀笑了笑。

　　森牙冷厲，空洞無聲。

　　“明白沒？”

　　“明白?！迸Ｒ坏兑а阑貞?yīng)。

　　“有沒有問題？”小李好意叮囑：“這手術(shù)可難，條件艱苦，你別搞砸了。”

　　“沒問題！”用吼的方式回應(yīng)，牛一刀撿起剛剛丟掉的刀，“我需要人幫忙?！?p>　　“不關(guān)我事?！毙±钰s緊搖頭。

　　“艾倫？”顧言章推一把艾倫：“得人幫忙?！?p>　　“呃......人有的是。”艾倫此刻如夢初醒，深深看一眼小李，接著朝周圍屬下?lián)]手：“你們，聽牛醫(yī)生的吩咐，絕對不準出錯！”

　　令下如山倒，幾名壯漢應(yīng)著，全都跑到牛一刀身旁，恭身凝眉，聚精會神。

　　牛一刀也不客氣，大聲吆喝著行駛職權(quán)?！澳?，負責給我遞刀；你，幫我翻開眼皮，注意手一定要穩(wěn)；你跪下，扶著娃娃別讓他移動，跪下！你個笨蛋，看看你的個子，不跪下怎么支持得?。∧闳ツ沁?，不要擋著光線；還有你，拿好紗布，站我身邊來。”

　　一片慌亂中，壯漢們再度行動起來，最后那個有些迷糊，湊過來，呆呆問了句。

　　“拿紗布做什么？”

　　“幫我擦汗?！迸Ｒ坏斗劬ΓR：“別挨這么近，蠢貨！”

　　“哈！”

　　忙亂一幕，顧言章與艾倫彼此對視，連連搖頭，表情微苦，反而小李哈哈大笑，心情極為舒暢。

　　“對對，好好教訓他們，這群豬，就是沒腦子?！?p>　　忽然，他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猛回頭，盯住一個人。

　　“你？”

　　由于劉一手退開，沒了支撐的陳凡躺倒在地上，此刻正用眼睛盯著小李的后頸，目光明亮而銳利?？吹叫±罨仡^，陳凡張了張嘴，用口型比劃幾次，似在傳達某種信息。

　　“對我說話？”

　　小李楞了一下，明白后很快高興起來，興致勃勃地看著陳凡，同時用嘴巴模仿他的動作，認真翻譯。

　　“我，會，殺，了，你......你要殺我？”

　　陳凡朝他眨了眨眼。

　　“真的啊！”

　　嚇一跳的樣子，小李扭頭看看床邊那一堆忙碌的人，接著再把頭轉(zhuǎn)回來，表情已變得憂心忡忡。

　　“那你得快點。等他們忙完，可就來不及了?！?p>　　“......”

　　陳凡眨著眼睛，再次用口型一字字回復(fù)。

　　“放心，我會抓緊?！?p>　　**********************

　　換眼手術(shù)已在進行，沒有經(jīng)驗豐富的護士，只有幾名大漢圍繞在旁邊幫忙，耳邊不時聽到牛一刀的呵斥，眼里全是笨手笨腳。

　　“這個樣子，唉！”

　　遠遠看了一會兒，顧言章嘆息一聲把頭轉(zhuǎn)向艾倫，壓低音量與之商討。

　　“這樣到底行不行？”

　　“你有更好的辦法？”

　　“不如把得福帶出去，找個條件好的地方......”

　　“這些東西怎么辦？”艾倫指指周圍一件件家具：“這里好幾件遺物，體積大份量重，把它們弄來容易，現(xiàn)在這情況，該怎么帶出去？就算能帶，路上誰敢保證不受到損壞？別忘了，稍后我們要殺出去，背后是追兵和槍炮，而不是儀仗隊伍排列送行。”

　　“非得布置成這樣嗎？還非得原物原件？”顧言章皺頭緊鎖：“試想一下，要是這些遺物毀了怎么辦？難道就辦不成事？”

　　艾倫說道：“日記里這么寫，我只能按照樣子來做。而且我認為，這件事情兩個步驟，得分個輕重；假如得福無法喚醒，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最壞也能拆開重新研究。要是喚醒了，它卻真的因為環(huán)境有變不認主人，你說該怎么辦？”

　　“道理是這樣，可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兒......”

　　“呵呵，這種事情，對勁兒了才叫怪。算了不說了，事情已然如此，只能一步步走下去?！?p>　　說著艾倫從懷里拿出一副耳麥戴好，打開但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靜靜等待。

　　片刻后，耳麥中傳來人聲。

　　“艾倫閣下。獵鷹筑巢，獵犬已放出，隨時可以行動?！?p>　　“嗯?！卑瑐惷黠@松了口氣，“清理是否干凈？損失情況，周圍有沒有人發(fā)現(xiàn)異常？”

　　“清理順利，獵鷹無損，周圍......”耳麥里的人稍顯遲疑：“外面有個女人，看著比較奇怪。”

　　“女人？”艾倫微微皺眉，問道：“她看到什么了？”

　　“應(yīng)該沒有。但她一直圍著鷹巢轉(zhuǎn)圈。”

　　“那就是可疑?！鄙韵肓讼耄瑐悢嗳徽f道：“派人試探一下，發(fā)現(xiàn)問題及時處理掉，必要時，提前啟動勇士，還有鮑斯，務(wù)必要準備好?！?p>　　“是，閣下！”

　　因為得到命令，回應(yīng)顯得異常有力，隨后切斷聯(lián)系。這邊艾倫從頭上摘下耳麥，皺眉沉吟。

　　“女人？轉(zhuǎn)圈？女人......”

　　說不上什么原故，在聽到匯報有可疑女人后，艾倫本已放松下來的心不自覺地提起來，感覺莫名有些不安。

　　想了一會兒沒能找到原因，他輕輕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并在心里自嘲。

　　“只是個女人......吁，我太緊張了?！?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