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聊起馬車的簾蓋,露出一張俊秀的臉孔來。那眉眼曾是寒雁每一個夜里心心念念的歡喜,如今看來,卻是無邊的苦澀與蒼涼。
衛(wèi)如風,終于在這一世看到了他。這樣的陰差陽錯,莫非是孽緣?寒雁低下頭,就是這個人,縱容自己的姐姐設計毒殺了自己,當初愛他的溫和君子,卻不知道那副好皮囊下,隱藏著怎樣可怕的心思。
汲藍也沒想到馬車里坐的人是這樣高的身份,一時間愣在原地,但是是對方錯在先,要低頭認錯,卻又拉不下臉。
姝紅走到她身邊,朝馬車上的人福了一福:“草民妹妹不知是世子的馬車,沖撞了世子,是草民的不是,便替妹妹向世子賠個不是,希望世子大人大量,饒過小妹一回?!?p> 衛(wèi)如風皺了皺眉,一轉頭卻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睛,那目光里含著憤恨和委屈,蒼涼又無力,最終匯成深深的絕望,死死落在自己身上。
衛(wèi)如風一愣,發(fā)現那目光來自于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少女容貌普通,他在心里微微思索一下,確定不認識對方。這個陌生的少女,為何會對他露出如此的神情?心里有了疑惑,卻聽見自己的車夫粗聲粗氣的訓斥那個沖撞了自己的丫頭:“真是好沒規(guī)矩的丫頭,世子爺沒說話,定是生氣了?!?p> 衛(wèi)如風皺了皺眉,不過是上個街,惹出這么多事做什么,當下不悅道:“沒事,你們走吧。”再看向車外時,人群中的少女已經不見。心下郁卒,手一抖,放下簾蓋吩咐:“走吧。”
車夫已經聽出他聲音中的不快,連忙趕車離開。姝紅松了口氣,責備汲藍道:“怎么這樣沉不住氣,看那馬車便知里面的人非富即貴,也就是你這樣沒頭沒腦的沖上去!連累了小姐,看你怎么辦?!?p> 汲藍委屈的撇了撇嘴:“可是糕點都摔碎了,那馬車橫沖直撞,世子就能這般不講道理么?明明是他們錯在先?!?p> 姝紅搖了搖頭:“還惦記著糕點,小姐呢?”
寒雁從人群中走出來,方才衛(wèi)如風似乎已經發(fā)現了她,心下無措之間便躲進了一個高大婦人的身后。在這樣的場景下相遇,是她不曾想過的?,F在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咋一看到故人,真是百感交融,怕衛(wèi)如風發(fā)現了端倪,這才躲了起來。
姝紅見寒雁面目蒼白,急道:“小姐可是驚嚇到了?”隨即自責起來:“都怪奴婢,若是注意些,便能躲過去的?!?p> 汲藍不贊同的開口:“怎么能怪你,分明就是那勞什子世子爺仗勢欺人。”
寒雁心里微微一哂,都說識人便從身邊人識起,那衛(wèi)如風的車夫如此囂張,衛(wèi)如風本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方才姝紅道歉時,也未聽得他推辭,分明是自高自傲。這樣的人,當年怎么會被他的外表迷惑?
再看看周圍的人群中,不乏花樣年華的女子,一臉癡迷的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眼里明明白白寫著愛慕。是了,那樣的癡迷表情,也曾經出現在她的臉上。少女情懷,見到對方豐神俊朗,一顆芳心便暗暗交付。再說莊語山的口中,這位世子爺卻是個品質高潔的主,當年她深信不疑,只覺得世上怎有如此好的人。
寒雁眸光暗了暗,將這些思緒甩出腦子,道:“別說這事了,趕快回府,今日之事切莫對外人提起?!?p> 汲藍和姝紅堅定的點了點頭。
剛回府,從狗洞爬進了自家院子,進了屋還沒來得及換下衣服,就看見陳媽媽匆匆走來,看見寒雁一愣,隨即松了一口氣道:“姑娘這是去哪里了?老身把秋香苑找遍了也沒找著,悄悄去打聽,聽說今日沒人出府,還以為是院子里進了壞人。再找不著,老身就得去告訴老爺了?!?p> 寒雁笑了笑:“媽媽不必這樣擔心,告訴父親的話指不定又要扯出什么事端來?!痹僬f莊仕洋哪里會真心關注她的死活,要是周氏母女在一旁添油加醋,這事恐怕還不能這么順利就算完。
陳媽媽這時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姑娘怎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吃一驚:“姑娘這是出府了?”
寒雁點點頭:“說來話長,我先去換衣服。”
等寒雁換好衣服,坐下來把事情告訴了陳媽媽,只是中間省去衛(wèi)如風一段。聽完來龍去脈,陳媽媽忍不住責道:“姑娘真是胡鬧,這樣大膽的出府去,若是被外人知道告訴老爺,免不了要受責罰。外頭的人不知底細,萬一出了什么差錯,被人欺負可怎么辦?”
寒雁安慰她:“有汲藍和姝紅陪著呢,況且我做丫頭打扮,誰會注意到我。媽媽不必憂心,以后若是遇到這事,只管寬心便好,父親那邊,能不去勞煩他便不要去?!?p> 陳媽媽張了張嘴巴:“以后?姑娘還要出府?”
寒雁聳了聳肩:“我得帶明哥兒見楊老前輩一面,況且以后若是要上女子武館習武,恐怕也只能偷偷去。”
“姑娘真要習武?”陳媽媽看著她:“閨女家向來細皮嫩肉,姑娘何必自討苦吃?!?p> 寒雁撥弄著暖爐里的炭塊:“今時不同往日,這府里沒人護著我們,就只能多個心眼,自己護著自己了?!?p> 陳媽媽眼睛一酸,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便伸出手把寒雁摟在懷里:“姑娘,真是苦了?!?p> 寒雁躲在陳媽媽懷里,溫暖的感覺讓她十分舒服,不自覺的伸了個懶腰,道:“不苦?!北绕鹉赣H和前世的自己,這可不算苦楚。
眼下是安定了,可是府里住進了周氏母女,應該很快就要鬧騰起來。
“汲藍?!焙憬械馈?p> 汲藍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走上前。
“你和媚姨娘院子里的人相熟吧?”寒雁記得,母親未過世前,每次都是汲藍打聽到媚姨娘園子里的事。有什么消息,也都是第一時間知曉。
“小姐說奴婢熟,奴婢就熟?!奔乘{笑道。
寒雁擺擺手:“那你就去和媚姨娘院子里的丫頭們吃吃茶聊聊天,告訴她們,周氏進府了,老爺十分寵愛,有意抬她為正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