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章 云飛揚

　　“逮！怎么不逮！必須得逮住你這可恨的小子。若是換成為師，就必須派這隊精銳去逮住你這膈應(yīng)人的小兔崽子，逮回來拔皮抽筋……”孫老醫(yī)官故意恨恨道。人老了，就是容易小心眼，都這么會兒工夫過去了，孫老醫(yī)官還記著剛才那塊飛龍胸脯肉呢。

　　“師父，俺有那么待人恨么？剩下的就別說了吧，俺怪瘆的慌?！崩畹靡毁u乖道。

　　“呦呵？你說這話也不臉紅，你在戰(zhàn)場上宰人的時候，被血噴一身，咋不瘆的慌？”孫老醫(yī)官又開始不正經(jīng)，拿話逗著小徒弟。

　　李得一撇了撇嘴，“那不一樣……”

　　眼瞅這一老一小又要歪樓，劉團長趕緊出聲制止道：“先說正事？！你爺倆有完沒完了？”一老一小紅著臉，同時停了下來，拿眼瞪著小劉團長，都怪不好意思的。

　　李得一干咳一聲，接著說道：“師父，俺再說說破洛都城那回。那也是俺跟王壯彪倆人合力破城……”孫老醫(yī)官干脆道：“你就不必再一一列舉那些戰(zhàn)事，直接說你怎么打算的吧。”

　　“經(jīng)過這幾次大戰(zhàn)，俺有個體會，就是如果能把修原氣的高手集中起來，打仗中往往能發(fā)揮出超乎想象的作用。尤其是在咱們威北營現(xiàn)在地盤狹小，兵馬也不多的情況下，若是與人比拼普通兵士，咱威北營八輩五也拼不過他們。瞅瞅咱們四周，遠的有突遼人，他們掌控著整個草原，幾十萬的精銳騎兵，現(xiàn)在還多了燕云十六州這塊膏腴之地。近的，咱們四周的鄰居，哪一個也比咱們控制的地盤大，比咱們管轄的丁口更要多出不知多少倍。論起實力，他們都比咱們要雄厚的多，他們隨時都能拉出更多兵卒來，咱們可不行。”李得一徐徐說著。

　　“接著說，為師聽著有點意思?！睂O老醫(yī)官喝了一口毛臺，順口鼓勵了小徒兒一句。

　　得了師父的鼓勵，李得一說得更起勁?！霸蹅兺睜I現(xiàn)在，聽著好聽，占著這西北宗安府全部六縣之地?？蓪嶋H上，除了咱這定北縣，其他五縣不過是被突遼人劫掠干凈的空殼子，連點丁口都沒給咱們剩下。咱們手里荒地多得是，可年年都找不到足夠的人手耕種。俺還聽說天下間現(xiàn)在，動不動就有數(shù)十萬流民，在幾個省之間來回流竄，各地割據(jù)豪強軍閥拿這些流民毫無辦法，大為頭疼，只能以鄰為壑，想盡辦法把他們堵在別家地盤上，不讓其流竄到自家鬧事。師父，那可是幾十萬的丁口啊，能種多少地？要是這些流民能來咱這定北縣，俺做夢都能笑出聲來。”李得一說到這兒，一臉的可惜。

　　頓了頓，李得一接著說道：“可俺在咱們定北縣四周，見過的最大一股流民，也不足一萬之?dāng)?shù)。這些年咱們拼命安置來咱這兒的流民，卻統(tǒng)共才收攏了不過數(shù)萬流民。這意味著啥？咱這兒塊實在太偏遠，就連流民都不愛來。鳥不拉屎，說的就是咱們這定北縣?！标鹘顷戈?，犄角旮旯，這定北縣要不是偏遠精窮，當(dāng)年平周朝堂上的大佬，也不會把威北營發(fā)配到這兒。

　　“再說說咱們的家底子。俺剛來那會兒，咱威北營真是窮困之極，簡直比俺那李泉莊的破家都窮。那時候能掌握整個定北縣，就已經(jīng)達到咱們實力的極限。那時縱然再給咱們再多的地盤，咱們也拿不住，不說別的，就連足夠的鎮(zhèn)守兵丁，咱都派不出去。這兩年，咱們好不容易攢下點家底子，可抬頭一看，咱們周圍的鄰居卻都已經(jīng)發(fā)展成龐然大物。你就說那石麥州，掌控三省之地，治下軍民千萬。咱們一戰(zhàn)打光他兩萬兵馬，人家就跟沒事兒一樣。虧得這石麥州忙著與其他人爭奪那些膏腴之地，看不上咱這又窮又硬的定北縣，不然若是接著與石麥州打下去，他光憑手里的兵卒，就能硬生生把咱們耗死?！崩畹靡徽f到這兒，顯然有些難受。在思索這個問題之前，威北營在他李得一心中，那就是百戰(zhàn)百勝的無敵之軍。俺威北營不問敵人是誰，也不問敵人來了多少兵馬，俺只想知道，敵人在哪兒？！

　　然而這百戰(zhàn)百勝背后的真相，卻經(jīng)不起推敲。長久以來，威北營之所以能戰(zhàn)勝那些比自己強大的多的敵人。一方面固然是威北營戰(zhàn)力驚人，另一方面，也是定北小縣太過貧瘠，即便有人咬著牙啃了威北營這塊硬骨頭，占了定北縣，也是得不償失。有這個兵力和精力，不如去占那些更有前途的膏腴之地。平周朝失其鹿，整個天下都沒了主，誰搶著就是誰的，大伙兒當(dāng)然是先拼盡全力強占那些膏腴之地。沒哪個腦殘會拼盡全力先去搶一塊犄角旮旯里，兔子不拉屎的地盤來家。

　　威北營周圍都是梟雄么，所謂梟雄，就是做任何事，都以大局為重，絕不會因為一時的得失，或者因暫時失利怒氣上頭，就失去了基本判斷。定北縣偏遠貧瘠，也不是什么戰(zhàn)略要地，威北營又這么能打，這周圍的幾家豪強梟雄，都明智地選擇了暫時回避，先爭奪那些膏腴肥美的地盤，打算最后再來捏這個硬柿子。

　　長久以來，孫老醫(yī)官任由兩個徒弟帶著兵馬東征西討，管誰都打一把，一概不結(jié)盟，就是摸準(zhǔn)了這些梟雄的脈絡(luò)，清楚知道他們的行事風(fēng)格。

　　事情說穿了，就是這么簡單，就是這么一回事。但說容易，若不是孫老醫(yī)官打了一輩子仗，日日不肯放棄給狄大帥報仇的心思，琢磨了北面這些世家大族，割據(jù)豪閥一輩子，哪里會這么容易摸著他們的脈。

　　這，就是威北營這么些年來，百戰(zhàn)百勝的真相。雖然那些割據(jù)豪強都在威北營手里吃了敗仗，但不是真拼不過你，而是你這地兒太窮，不值得把兵力浪費在這兒，還是先搶那些膏腴之地要緊。

　　在想明白這點之后，李得一赫然發(fā)現(xiàn)，威北營周圍的豪強們，都已經(jīng)長成了龐然大物，根本不是現(xiàn)在的威北營能比得了的。師父孫老醫(yī)官顯然也是認(rèn)識到了這點，所以當(dāng)初才會那么痛快地讓王松城把他的俘虜贖買了回去。明明一仗打潰了石麥州的兩萬兵馬，卻依然要把晉軍的俘虜都讓石麥州用錢糧輕易就那么換回去。

　　只因威北營與周圍這些鄰居想比，實在是太過弱小。李家一揮手，就可以輕易拉出八萬大軍，石麥州更是擁兵十萬，就連王松城，手里少說也得有六，七萬人馬。威北營與他們交戰(zhàn)，可以勝利一次，勝利兩次，一直勝利許多次，但只要失敗一次，就得全軍覆滅。

　　然而威北營這些肥壯的鄰居們，他們可以失敗一次，失敗兩次，失敗三次，依然可以從容強征丁壯，拉起兵馬再來過。他們只要逮住機會打贏一次，威北營就徹底完了。這事兒用現(xiàn)在話說就是，威北營地盤小，資源少，戰(zhàn)爭潛力太差，打起來必須一直獲勝，一旦失敗，就會萬劫不復(fù)。

　　想明白這些之后，李得一用心扒拉了一番威北營手頭的優(yōu)勢，卻發(fā)現(xiàn)，威北營能發(fā)揮的，根本沒幾樣。兵不如別人多，地不如別人多，也不如別人肥，刀甲到如今都不能完全自給自足，大頭還得靠搶和買，馬場剛剛建立起來，會騎馬的兵士都還沒訓(xùn)練好。扒拉來扒拉去，李得一發(fā)現(xiàn)，真正能算的上優(yōu)勢的，只有自己手里這二十四個已經(jīng)開蒙的，開始修原氣的孩子。

　　李得一這才萌生了好鋼用在刀刃上的想法，決定把這些孩子單獨編成一軍，由自己親自統(tǒng)領(lǐng)，將來就當(dāng)做威北營最鋒利的長刀來使。威北營打當(dāng)年狄大帥建成之日起，就以戰(zhàn)力超群著稱于世，既然如此，何妨把這戰(zhàn)力再推向一個巔峰。這就是一力降十會，任你幅員萬里，任你擁兵百萬，俺就這一刀砍出，扛不住，你死！抗的住，俺完。

　　長刀一出誰敵手，笑傲天下，滾滾濁浪沒盡英雄。

　　想明白此節(jié)，李得一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一股腦全跟師父說了個清楚。孫老醫(yī)官聽了李得一這番話之后，不禁喜上眉梢，哈哈大笑道：“好哇，好哇，為師最近一直在犯愁咱威北營未來的出路在哪兒。如今天下間，那些膏腴之地都已經(jīng)有了主，咱們威北營待在這貧瘠偏遠之地，就是個坐困愁城，早晚都得衰落。沒想到，這辦法竟然讓你給想出來了，好好好……好啊。你這小子，誤打誤撞，居然給咱威北營找出一條出路來！”

　　聽了師父這番話，李得一心中一塊大石頭登時就落了地，旁邊劉團長也長出了一口氣。今天，這話總算是說開了，往后就好辦了。既然那些孩子本來就是李得一教的，一事不煩二主，以后也由他繼續(xù)帶著就行了。

　　孫老醫(yī)官心中早就尋思過，自己這小徒弟，都能給同一批孩子開蒙三次，這種天下先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成功了，這世上，還有啥事兒是他做不到的？大概覆滅突遼帝國，算是一個。不，這不算。孫老醫(yī)官心中急忙補充了一句。

　　威北營的這些短板，孫老醫(yī)官顯然與大徒弟劉益守已經(jīng)交流過多次。劉團長長久以來，一直就心中憂慮，此時聽了師弟的話，也是大喜過望，連連道：“好，以后這幫孩子師哥我就不再過問了，單等著他們成軍的那一天再看！師弟，你可得使勁兒??！不要辜負(fù)了師父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p>　　李得一用力點點頭，然后自己倒了一盅酒，一口干了。“師父，俺一定好好地，不辜負(fù)您老人家的教導(dǎo)?！?p>　　“不，你先要對得起你自己，對得起你們李泉莊那滿莊被殺的鄉(xiāng)親?！睂O老醫(yī)官干了一盅酒，跟著說道。

　　這會兒工夫，“悍馬”和“四眼”這倆禍害，已經(jīng)禍害完林子里的猛獸，回到了營中。李得一跟師父商議完，往回走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他倆。

　　跟往常一樣，李得一打算走過去拍拍“悍馬”的脖子，再揉揉“四眼”那毛茸茸的大腦袋。毛茸茸的大腦袋，整個威北營，包括新成立的守備團，也就李得一這么看“四眼”。在其他人眼中，“四眼”已經(jīng)是一頭威風(fēng)凜凜的成年青巨狼，不少兵士甚至私下議論，說是草原上的青巨狼王，也不過如此了。

　　這一次，“四眼”卻是沒讓李得一摸腦袋，而是偏過了頭面對著北面草原方向，仰天長嚎了一聲。李得一奇怪道：“‘悍馬’‘四眼’這是怎么了？怎么瞅著北面草原魂不守舍的？他有心事了？”話說到這兒，李得一沒等“悍馬”反應(yīng)過來，自己就想出來了。

　　他當(dāng)初答應(yīng)“四眼”要帶著他去征服草原上的狼群，讓“四眼”成為真正的青巨狼王?？苫氐酵睜I之后，大戰(zhàn)連連，李得一還真把這事兒給忘了。想到這點，李得一帶著“四眼”，一路趕到定北鋼鐵學(xué)堂，叫來三位夫子，讓他們單獨用那最好的鋼，為“四眼”專門打制一副特制的鎧甲，護住腰背的要害。

　　鋼甲片都是現(xiàn)成的，只要按照“四眼”的體型，量身剪裁一副皮甲出來，再釘上鋼鐵片就行了。

　　三天之后，“四眼”在“悍馬”和李得一的目送之下，身披一身特制黑鋼烏云甲，沖進了北面草原，消失在了茫茫天際的盡頭。

　　李得一送走“四眼”，抹了一把眼睛，調(diào)頭往回就走，到了城門口，卻被傳令兵給叫住了。

　　“報副團長！偽晉朝傳來緊急軍情！”這兵士大聲報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