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這也算贏？

　　李得一這話一出口，李秀鳴就激動地再次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轉頭沖著小劉醫(yī)官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俏皮道：“你那千軍萬馬中搏殺出來的好師弟，已經(jīng)認輸了啊?！毙⑨t(yī)官沒吱聲，只是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著看下去。

　　天井里的李無敵這會兒也徹底犯了愣，他師父教給了他一身的本事，教他如何修原氣，如何與人應戰(zhàn)。他父親教給他各種道理，教他讀書識字，他的母親哥哥姐姐都對他百般疼愛，作為一個世家子弟該教的都教了，該會的也都學會了，這趟出門二哥哥甚至教了點不該會的。卻唯獨沒人教他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招數(shù)，面對著這種情況，李無敵根本就不知道該咋辦。李無敵本來緊握的雙拳這工夫也略略松懈了，開始搜腸刮肚地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因為從沒人教過他后面要做的事兒。“是不是該上前扶他起來，然后學著父親那樣說點好話寬慰他一下？”

　　李無敵被李得一這手弄得不知所措，可雙手著地的李得一卻是早有準備，趁著這個機會，雙手在地上抓一把土，接著就猛往前面揚了出去。

　　廳堂中的李秀鳴看到這一幕，用纖手捂住了紅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小劉醫(yī)官笑道：“我這個師弟別看平時愣頭愣腦的，等打起來卻鬼的很，也不知跟誰學了這么多歪招。哈哈……”

　　兩把泥土夾雜著沙塵，直接打在了毫無防備的李無敵臉上，李無敵手忙腳亂地往臉上撥打著，使勁試圖睜開被沙塵迷住的眼睛。趁著這個機會，李得一并指成刀，雙腿用力，從地上猛地蹬起，身軀借勢前沖，瞬間就到了李無敵面前，緊跟著手刀就切在了李無敵的脖子上。

　　這手刀一貼近脖子，李無敵立刻一動也不動了，渾身的氣也一股腦的泄了?！澳惴环?？！”李得一得意洋洋的大聲問道。李無敵聽了這話，扯著脖子大聲喊道：“你使詐！不服！”李得一沉著嗓子說道：“教給你兵法的人沒教你什么叫兵不厭詐么？回頭叫你爹把他蹬了吧，簡直誤人子弟啊。等你到了戰(zhàn)場上，只論生死，不論其他。俺再問你一遍，你服不服？!”

　　李無敵這時候眼也睜開了，使勁兒瞪著已經(jīng)被揉的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前面的院墻，就是不肯認輸。李得一嘿嘿笑道：“你也別不服，俺那招就是那樣。難不成要俺喊‘好漢饒命，俺要抓土揚你臉，你小心咯’？這招本來就是詐敗，是你毛太嫩，這才著了俺的道兒?！边€要再問一遍李無敵服不服，屋里他姐姐李秀鳴這時已經(jīng)急了。

　　替弟弟著急的李秀鳴轉身對依然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小劉醫(yī)官說道：“我那弟弟一向好強，讓他認輸是萬萬不能，你快幫幫忙啊，我怕他想不開會出事！”

　　這話說完，天井里的李無敵滿面漲紅，渾身顫抖著大聲喊道：“即是論生死，我把這頭切與你。認輸，萬萬不能！”說著話，居然扭身沖著兵器架就跑了過去。李得一不明白他想干啥，愣在原地站著沒反應。

　　廳堂中小劉醫(yī)官喊了句：“要壞！”緊接著身形一晃，瞬間就沖了出去。這時李無敵的手剛好從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鋼刀，雙手握住刀把，揮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砍。小劉醫(yī)官剛好在此時趕到他身旁，一伸手就掐住了他的手腕。被小劉醫(yī)官使巧勁兒拿住了手腕，李無敵怎么使勁掙扎，都掙脫不開。李無敵這小子也是倔，使出渾身力氣掙扎，直到呼呼直喘粗氣，還是不肯低頭認輸。屋里面李秀鳴看到弟弟手中的鋼刀就緊貼著他的脖子，在掙扎過程中左右晃悠，緊張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生怕他有個閃失。待看到劉益守成功制住了自己的弟弟之后，李秀鳴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撒開！我把頭顱切與他！”說著，李無敵鼓足了勁兒，又開始了一輪拼命掙扎，試圖掙脫開來。小劉醫(yī)官眼瞅著他越掙扎越兇，只好皺著眉頭說道：“傻小子，我是來幫你砍頭的。你這個樣子揮刀是砍不下自己的頭顱的，最多砍斷一半，還要換一邊再砍一刀，太麻煩了。我來幫你砍，撒手把刀給我?！?p>　　李無敵聽了這話，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居然愣住了，攥刀的手也松開了，任由小劉醫(yī)官把刀奪了去。屋里剛松了一口氣的李秀鳴聽到這話，急怒道：“劉益守！今天我弟弟要是出了事兒，我跟你沒完！”小劉醫(yī)官這會兒只是哈哈笑道：“聽見沒，今天我要是把你砍了，你姐姐這輩子就跟我沒完了！這事兒好啊，我白得一個漂亮媳婦，干了！你早早投胎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條黃毛小子！”說著話，一腳把李無敵踹趴下，然后用腳踩住他的肩膀，雙手拿起刀，拔下一根頭發(fā)放到刀鋒上，使勁照著吹了一口氣：“好刀！吹毛斷發(fā)。小子，死來！”舉刀就砍。

　　李得一在后面喊道：“別啊……師哥，他人雖然傻，也不至于死啊?！蔽葜欣钚泺Q眼見自己的弟弟就要變成刀下鬼，尖叫了一聲，往這兒就沖了過來。小劉醫(yī)官全然不理會他二人，鋼刀帶著風聲，嗚……就砍了下去，緊跟著李得一就聽到“咣”一聲脆響。

　　沖出屋外的李秀鳴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李得一則是長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嘴里喃喃說道：“奇了，怨不得這小子力氣如此大，果然不是凡人，這頭被砍下來，居然不淌血，反倒蹦出火星子來了?！边@是李得一原氣境界太低，還看不清師哥的動作，這才蹦出這么一句。

　　一刀砍完，小劉醫(yī)官使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李無敵道：“醒醒，醒醒，閻王爺叫你呢?！崩顭o敵睜開雙眼，這大冷的天渾身已然被汗水濕透，帶著顫音說道：“我不服……”小劉醫(yī)官把手中的斷了半截的鋼刀往旁邊一扔，對著地上的李無敵問道：“怎么樣？鬼門關里走個來回趟的感覺如何？”原來剛才這刀，小劉醫(yī)官貼著李無敵頭皮切了下去，砍在了地上，這才崩成了兩截。小劉醫(yī)官往下砍的同時，原本踩住李無敵的那只腳松開，使腳尖急速點中了李無敵脖后，使李無敵短暫昏迷了過去。

　　李秀鳴這時已經(jīng)跑到了跟前，蹲下身把弟弟扶了起來，仔細地看了又看，發(fā)現(xiàn)弟弟并無大礙，只是受此挫折，精神有些萎靡，這才氣惱道：“讓你平時爭強好勝，早告訴你這天下間能人多了。如今吃了這個教訓，以后要好好記住咯，不要再犯傻了?！?p>　　小劉醫(yī)官一伸手強把李無敵從他姐姐懷里拽了過來，大聲呵斥道：“你給我站直了！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輸不起。你只吃虧在沒上過陣，與人搏命經(jīng)驗不足而已，只要經(jīng)過戰(zhàn)陣自然就補上了這塊。你平日里在家雖說也是勤學苦練，可終究是不曾上戰(zhàn)陣上與人搏命廝殺過。你在家中有父母寵愛著，哥哥姐姐都讓著你，哪能讓你這么小就上陣與人廝殺，因而今日才有此一敗，這也怨不得你?！毙⑨t(yī)官說完這番話，李無敵仍是萎靡的低垂著頭，滿頭的黃毛這時再也不復之前的根根沖天挺立，都耷拉下去了。

　　看他這個萎靡的樣子，略一尋思，小劉醫(yī)官說道：“李無敵，你想不想真刀真槍的上陣與人廝殺？”原本低垂著頭的李無敵聽到這話，猛地抬起了頭，眼中閃爍著興奮地光芒，大聲說道：“想！”小劉醫(yī)官對著李無敵點點頭，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你想不想真刀真槍的上陣廝殺？”

　　李無敵這下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高聲說道：“想！”小劉醫(yī)官點點頭：“那好，到三天后的早晨，你到北門街口與我匯合。跟我出城，我保證給你個機會，讓你上陣廝殺?！崩钚泺Q本待要開口阻止弟弟，可看到弟弟那個興奮的樣子，再想到之前弟弟那好似丟了魂一樣的萎靡樣子，嘆了口氣，嘴張開了，話卻硬生生止住了。

　　小劉醫(yī)官見安撫住了李無敵，轉頭對李得一使了個眼色，道：“師弟你先跟他說說戰(zhàn)陣上的事情，免得三日后他初上陣再蒙了頭?！崩畹靡蛔哌^來說道：“來來，俺跟你說說戰(zhàn)陣上的事兒，告訴你，俺可是憑著二百人硬生生沖垮兩萬突遼騎兵。怎么樣，厲害吧。輸在我手里，你也不算冤枉了。”聽了這話，李無敵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勾勾盯著李得一。李得一見他這個樣子，得意道：“怎么樣，這下知道俺的厲害了吧，告訴你，突遼大汗你聽說過么？他親弟弟烏里蠻就是被俺在戰(zhàn)陣中親手殺死的！”這話倒也不算胡說，只不過是“悍馬”的功勞而已。李無敵瞪著眼睛問了句：“真的？”

　　“這還能有假？騙你有什么用？能有好飯吃么？能有枚銀錢賺么？能有好衣裳穿么？”李得一看他不信，提高了聲音說道。李無敵這才看到李得一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在剛才較量的時候被自己撕碎了，臉一紅，說道：“跟我來?！闭f完，拉著李得一就走。李得一回頭瞅了師哥一眼，得到一個默許的眼神，便興高采烈的跟著李無敵往后頭走去，“俺跟你說，那一回俺跟師哥深入突遼草原……”李得一開始絮絮叨叨講起自己的‘輝煌’經(jīng)歷。李無敵素來話不多，只不時發(fā)出一聲驚喜的笑聲“哈哈?！眱蓚€小的有說有笑的走進了屋里。

　　小劉醫(yī)官見他倆走了，轉頭也往廳堂里走去，后面李秀鳴緊走幾步，也跟了上來，與小劉醫(yī)官一起走進了屋中。小劉醫(yī)官走到椅子旁坐定，看著李秀鳴說道：“你家就是上晉守備李寺乃家對吧？你家應該是早已暗中準備好了兵馬，若是我沒說錯的話，大概再過不久，等今年春汛結束之后，河水解凍就要起事了，是也不是？”李秀鳴聞言色變，站起身手指小劉醫(yī)官失聲驚道：“你到底是誰？從何得知這些消息？”

　　小劉醫(yī)官拱拱手：“實不相瞞，我是威北營的醫(yī)官，這次奉師命來洛都辦事。至于我從哪得知的這些消息，你不必驚慌。這事兒凡是略懂兵事與天下大勢的人，都能看的出來。這洛都城的王守備怕是也看出來了，你爹在他擁立新君之前把你姐弟倆送到這里，便是打算以你姐弟二人做質子，以暫安王守備之心，我說的對也不對？”李秀鳴聽了這番話，緩緩地坐到椅子上：“這算是一個問題么？”小劉醫(yī)官盯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廳堂中一時安靜了下來，李秀鳴不說話，小劉醫(yī)官就靜靜坐那里等著。半響，李秀鳴輕輕點了點頭。廳堂中的氣氛一時間沉寂了下來，兩人都不再開口，各自靜靜坐著。

　　“三日后我?guī)愕艿芤娮R一下真正的戰(zhàn)陣廝殺，你若有意也可跟著一起來看看，今日就此別過。”說完，小劉醫(yī)官站起身往外就走，剛好李得一換完了衣裳也出來了，小劉醫(yī)官帶著師弟一起往門外走去。這回李無敵再也沒有世家公子的傲慢了，跟在后面屁顛顛地一直把小劉醫(yī)官倆人送到了大門口。末了，李無敵還張開惜字如金的尊口，說了最長一句話，提醒道：“三日后必到！”

　　扭回頭，李得一揚了揚手：“放心回去吧，俺師哥一向說話算數(shù)，說帶著你就一定帶?！毙⑨t(yī)官帶著李得一漸漸的走遠了，留下李秀鳴獨自在廳堂中靜靜地坐著。外面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洛都城中亮起了萬家燈火，勞累了一天的百姓終于可以合家歡聚，有說有笑。

　　接下來兩天，小劉醫(yī)官只是帶著李得一在洛都城里轉了轉，給師父和三位把總買了些禮物，準備好帶回去。

　　第三日清晨，拾掇完畢的李得一早早的跟師哥匯合，身邊還跟著“悍馬”，至于“四眼”兩口子，暫時只能委屈它倆呆在了那黑口袋之中，李得一給它倆發(fā)了兩大塊燉肉，就把兩條狼給順利騙進去了。

　　李得一來到北門口，趙大官人的運鹽隊早已準備好了，李無敵也來了，身后還跟著他姐姐。小劉醫(yī)官看到李秀鳴，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與趙大官人客套了幾句，揮手讓眾人起行。到城門處時，早已打點好一切的趙大官人并未受到刁難，小劉醫(yī)官帶來的人裝扮成鹽隊的護衛(wèi)也都跟著順順利利地出了城門。

　　剛出城門，李無敵就悄悄地湊到李得一身邊。他本想去粘小劉醫(yī)官的，尋思了一下，覺得還是與李得一比較投機，便湊了過來?！斑\鹽？”李無敵壓低了聲音質問道。李無敵雖然只說了兩個字，但已經(jīng)熟知他惜字如金脾性，李得一低聲斥責道：“你急什么，戰(zhàn)場上犯急可是大忌！必須沉得住氣，不然一會兒打起來小心白白送了性命！你老師沒教過你這個？你家到底給你請的是什么名師??？”李無敵被李得一說的紅了臉，強辯道：“師父教過。”李得一斜了他一眼：“真給你師父丟臉，待會兒別第一次上陣就死在陣上了，不然俺可沒法跟你姐姐交待?！?p>　　李無敵氣鼓鼓地拿眼瞪著李得一，卻又不敢反駁，他現(xiàn)在也略略知道戰(zhàn)陣上的生死有多么殘酷了，只好悶頭老實跟在后面走著。運鹽的隊伍走的并不快，清晨出發(fā)，下午才趕到三十里鋪，此時天上的日頭已經(jīng)西斜。

　　小劉醫(yī)官留下的四十個人早已得到消息，在這里等著了。小劉醫(yī)官讓自己人把板車趕過來，自己則走到趙大官人面前，說道：“剩下的錢便在這里了，等我的人驗過貨之后就可以付清了?！闭f罷一揮手，威北營的兵士開始仔細的驗起貨來，看那架勢，恨不得一包一包都查驗一遍。

　　趙大官人不耐煩道：“崔公子，你的人也太仔細了，這樣一包包查驗下去，怕是三天也完不了啊。我做了這么多年生意，信譽還是有的，請崔公子你放心便是?！毙⑨t(yī)官假裝道：“實不相瞞，這是本公子第一次為家中執(zhí)行如此重要的任務，難免有些小心，還請趙大官人多多包涵則個?！?p>　　瞅著查驗了一小半的貨物都沒問題，小劉醫(yī)官傳令下去停止了查驗，開始付清剩下的錢款。讓人把帶來的板車中的幾輛拆了開來，把那幾輛板車拆出的兩根長木棍都集中了起來。小劉醫(yī)官掏出一把小刀，用手撿起一根長木棍的頭，猛地用刀扎了進去，用力一撬，小刀帶出一個木塞子。這長木棍中間居然是空心的，里面裝的全是枚金錢。

　　李得一見狀，撓撓頭小聲嘀咕道：“俺說這次拉來的板車怎么格外的沉重，原來錢都裝在這里面啦?！边@板車兩邊的長木頭卻是內有機關，孫老醫(yī)官讓人把木頭縱批成兩半，中間掏空盛放錢幣，再用豬皮鰾粘好，最后刷上一層黑漆，從外頭是根本看不出來。

　　“這一根就是五百枚金錢，總共二十根，你派人數(shù)一數(shù)。若是無誤，咱們錢貨兩清?！毙⑨t(yī)官指著倒出來的金錢對趙大官人說道，趙大官人立即派人當場清點起來，并且讓自己的老掌柜驗看金錢的成色，得到肯定答復之后，立即喜上眉梢，與小劉醫(yī)官客套一番后，讓自己的人開始卸貨。

　　小劉醫(yī)官安排他們把這些鹽貨暫時卸在事先選好的一處空地，等卸貨完畢，趙大官人便與小劉醫(yī)官一行道別，扭頭返回了洛都城。

　　“師哥，咱們接下來干嘛？”李得一走到小劉醫(yī)官身邊問道?！暗热藖怼！?p>　　“等誰？從哪邊來？”

　　“南北都有人來?！?p>　　一直到天擦黑，小劉醫(yī)官對著師弟說了句：“來了！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