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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山

第二章 妞妞

擔山 卸甲老卒 2921 2016-03-05 11:40:29

  他們所居住的村落叫做婁家村,村中只有幾十戶人家,因大多是婁姓而得名。

  這里被稱作蜀地,山水多奇,人杰輩出,有著巴山蜀水毓靈秀的大好贊譽。

  百年以來征戰(zhàn)不斷,中原各處重地幾度易主,唯有這道路艱險、易守難攻的蜀地偏安一隅,沒有遭到多少鐵騎踐踏。

  隨著三十多年前西風王朝強勢崛起,幾十萬虎狼之師涌入巴蜀,把那險關要隘逐個擊破,才將這人杰地靈的千里河山納入西風的國土當中。

  婁家村所在乃是山中山,地勢偏倚,多是曲折小路。雨水一至,道路更是泥濘不堪,什么良駒車騎全都派不上用場,都得靠著兩只大腳丫子來趕路。別說那些志在天下的雄才霸主,就是腦袋有些二百五的山賊,也沒覬覦過這片“風水寶地”的主意。

  雖說村中生活有些清苦,但近百年來從沒受過戰(zhàn)禍荼毒,勝在平安祥和。

  兩位老人帶著孩子來到村中定居已經六年有余,初來之時,謹慎的村民怕多惹事端,所以對說著一口官話的他們并不歡迎,甚至還隱隱抱有敵意。

  這也沒辦法,文縐縐的都老頭瞧著還好,像個飽讀詩書的老夫子。鄂老頭就差了許多,不僅體格驚人,還生有一副兇相,看著跟殺人不眨眼的綠林巨匪似的,實在不像什么良家老頭。

  都鄂二人剛到山中時,極為不適,他倆既不懂開墾,也不會耕種,著實過了幾天清苦日子。

  鄂老頭雖說有武功在身,可也做不出打家劫舍這樣會被罵祖宗十八代的事來,要說劫富濟貧嘛,恐怕會豁出老臉去做,只不過這山中幾個村子全部家當加起來,恐怕都湊不出百十兩銀子,哪有作惡多端的富戶讓他去劫。

  無奈之下,鄂老頭只能去獵些野獸,拿皮毛去山下賣點銀子來補貼家用,一家人這才在村里安頓下來。

  正當傻二蛋望著太陽想烙餅時,門口傳來一聲宛若黃鶯輕啼的聲音響起:“有人嗎?俺娘讓俺來送烙餅啦?!?p>  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出現(xiàn)在屋子門口。

  她嬌嫩小手上端著一個木盤,上面盛放著幾張冒著熱氣的烙餅,餅外皮酥黃,油光遍布,還未進屋,就已經聞到飄散在空中那誘人的味道。

  二蛋這傻小子看到那一疊大餅后,不再留戀窗外的太陽,死死盯著小丫頭手里美食,哈喇子一下子流了出來。

  這丫頭梳著兩個牛角辮,穿著紅底綠花的合身小褂,本是俗不可耐的穿著打扮,但是配上她粉妝玉琢的臉蛋,卻顯得的格外清麗靈秀。

  小丫頭名叫妞妞,和二蛋家是鄰居,兩人從小就一起長大。

  村里人戶不多,像他們這么大的孩子更少,妞妞不愛和其他孩童一起玩,偏偏喜歡膩在憨傻二蛋哥身邊。這丫頭長得水靈,心思更是玲瓏,老人不在家的時候,便時常擔負起照顧二蛋的責任。無論是砍柴挑水,還是生火做飯,全都不在話下,連傻小子尿濕的褲子,都被她經常拿到河邊清洗,讓村里人全都夸贊她乖巧懂事。

  氣度如教書夫子的都老頭看到她來,馬上熱絡笑道:“妞妞啊,快進來,你娘又讓你送烙餅了?這多不好意思吶?!?p>  妞妞一笑,露出了空蕩的兩顆門牙,這下可好,將一身的靈氣瞬間給丟了個精光。可能小丫頭也覺得自己的形象不大雅致,趕忙閉住小嘴,也不敢答話,于是晃了晃梳著兩個辮子的小腦袋,大概是“沒關系”的意思。

  小丫頭邁步正要進屋,可是這屋子雖破,門檻卻高,再加上手上的木盤擋住了視線,一個不慎,連人帶餅都沖著地上栽去。

  妞妞瞬間臉色嚇得蒼白,趕緊將木盤舉過頭頂,寧肯自己粉嫩的小臉先著地,也不能讓金黃的大餅沾染到地上塵土。

  慶幸的是,她被一只蒲扇大手托住。

  鄂老頭拍了拍她的頭,打趣道:“你這丫頭,還沒到過年呢,就來討要厭勝錢了?你磕這一個頭不要緊,還有這么多大餅賠著你一起落地,這銅板要是給你塞少了,鄂爺爺可就拿不出手了?!?p>  妞妞臉色泛紅,長舒口氣,想要張口表達謝意,又想到了那久別的兩顆門牙,只能抿著小嘴,心有余悸的赧顏一笑,小心謹慎地將木盤輕輕放置桌上。

  沒等師傅招呼,饑腸轆轆的二蛋光著腳就從床上跳下,小跑幾步,到了放烙餅的八仙桌前,踮起腳尖,拿住最上面的那張餅,也不嫌燙,兩手一卷,拼命的往嘴里塞去。

  小丫頭站在原地,看著二蛋吃得痛快,自己的口水也有些不爭氣的流到嘴角,那雙秋水眸子,戀戀不舍的望著桌上烙餅。

  妞妞唯有一處稱不上缺點的缺點,饞。

  一碰到別人手上有自己想吃的東西,就將平常的少女矜持,全都甩到腳后跟子。即便是厚著臉皮,也要上前討要一些來,村里人都戲謔稱這個人見人愛的丫頭乃是“天吃星”下凡。

  都老頭活了這么大歲數,又熟知她的脾氣秉性,當然看得透得她的小心思,笑道:“你和二蛋大淳一起吃?!逼鹕砟眠^一張還炙手的餅來,給她遞去。

  小丫頭起初還后退半步,咬著牙將大餅推開,可是等到都老頭第二次將餅放入她的小手上,也就欲拒還迎接過。

  都老頭望著這靈動乖巧的孩子,臉上掛滿慈祥。

  妞妞一家三口,都是面善心更善的好人。

  她爹名叫婁秀才,是名獵戶,雖然名字起為“秀才”,可是事與愿違,認識的字一手就能數的清楚。

  婁秀才生性木納憨厚老實,幾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往上數八輩子起就在這婁家村中生活,是位典型的山里質樸漢子。

  幾年前他在山里打獵時碰到了險情,還被鄂老頭救過一命。這山里人實在,不會說出什么‘大恩不言謝’,‘日后定當厚報’之類的感謝言語,只是吩咐老婆孩子,要對恩人家好點。

  傻人有傻福這句話可是不假。

  大難不死的婁秀才,還有著令人艷羨萬分的事情,就是娶了個如花似玉的俏佳人——妞妞的娘李大嬸。

  李大嬸只是輩分高些,被人叫做大嬸,其實不過才三十左右。生的皮膚雪白,豐姿冶麗,看上去更像是花信年華,別說是在婁家村,就是放到城里,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妞妞這丫頭虧的全隨了她娘的模樣,要是長的像他爹的話,估計又多了個小黑木樁子。

  這李大嬸據說以前是出自名門望族,正宗的大家閨秀,因家里不知何故惹了禍端,全家被殺了個干干凈凈,只有她自己逃難到了婁家村中。無依無靠之下,就便宜了那婁秀才。

  李大嬸出身高貴,可沒有一丁點大戶人家里的倨傲性子,時常幫助窮困潦倒的村民,在村中口碑極好。由于自己的丈夫被鄂老頭救過性命,再加上心善,看到這老老小小一家四口過的拮據,就經常送些好吃的來,哪怕自己家湊合著點,也先緊著憨傻的二蛋,這讓兩位老人大為感激。

  李大嬸家中一共烙了四張餅,全給他們家送了過來,自己家只是準備吃些昨日剩余的窩頭,所以妞妞才對桌子上的烙餅戀戀不舍。

  “好吃嗎?”小丫頭站在二蛋旁邊,邊吃邊問道。

  憨小子點點頭,他覺得這烙餅和往日里不太一樣,但具體是哪里不一樣,他個心竅不開的家伙也說不清。

  小丫頭神秘兮兮解釋道:“這次烙餅放的是豬油,香吧?!?p>  憨小子聽到豬油兩字,雙眼放光,使勁咬了一大口,由于吃得猛,頓時噎住,“噗嗤”一下,將鼻涕、口水、烙餅殘渣全部噴濺到妞妞身上。

  遭此橫禍的小丫頭沒有半分嫌棄的神色,掏出條潔白的手帕,先幫助小哥哥清理臉上的殘渣,捶著他的后背,擔憂問道:“沒事吧?”

  二蛋咳嗽了幾聲,搖了搖頭,繼續(xù)開始啃咬香甜的烙餅。

  看到小哥哥無礙,小丫頭這才拿手帕擦拭身上的污漬。

  都九江望在旁撫須笑道:“一對璧人,天作之合?!?p>  一個心竅不開,只知吃喝的憨小子。

  一個玲瓏剔透,體貼入微的俊丫頭。

  怎么看都不般配……

  ......

  ......

  用過飯,大淳帶著二蛋和妞妞,嘴都不抹就往外竄,跑到村后的山丘上,躍入眼簾是初春時節(jié)的綠意盎然。

  春風花草香。

  在人跡罕至的婁家村中,花紅草綠,漫山的清雅風景。

  可惜三個孩童顯然不會欣賞青山秀水,只是在草地中互相追逐嬉戲,心靈手巧的妞妞還摘下嫩柳枝條,編成草環(huán),一人一個戴在頭上,用于遮擋艷陽。

  二蛋跑的累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肯再動彈。

  “二蛋哥,起來呀?!辨ゆせ沃「绺绲氖直廴鰦傻?。

  二蛋指了指干裂的嘴唇,磕磕絆絆才將那字說出來,“渴……”

  傻小子剛才吃的全是干糧,又經過半個時辰的全力奔跑,汗水浸透麻衣,已經喉焦唇干。

  “走,咱去河邊喝水去?!贝蟠径自谒砼?,笑道。

  似乎是覺得小河離得有些遠,二蛋撅起嘴,搖了搖頭。

  “那你坐在這等著,哥去給你接水喝?!贝蟠緡诟赖馈?p>  傻小子頓時眉開眼笑,點了點頭。

  等大淳走后,妞妞在二蛋對面盈盈坐下,對于只有小哥哥一人,妞妞顯然不怕將丑態(tài)暴露于他,口中滔滔不絕,猶如幾十里外那條奔騰不息的廣陵江。

  “二蛋哥,俺娘說俺長牙以后是個美人,你覺得俺漂亮不?”

  “……”

  “二蛋哥,俺剛才見到鐵娃子他娘剁肉呢,今晚估計他們家吃餃子,你說咱是直接上門要,還是偷回來點?”

  “……”

  “二蛋哥,咱啥時候長大?。俊?p>  “呼……呼……”

  面對著妞妞的喋喋不休,二蛋竟然躺在草地上睡著了。

  妞妞也習慣了只有問話沒有回應的交流,并未生氣,側臥在二蛋身邊,仔細望著小哥哥俊俏小臉,睫毛長長的,鼻梁挺挺的,怎么看也看不夠。

  清風拂過了無痕,更添睡意。

  正當倆人都要入夢時,旁邊傳來一聲尖叫。

  “快來看,傻二蛋和豁牙妞在這睡覺呢!”

  七個和他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跑了過來,都是衣著寒酸,滿臉污垢,不是掛著鼻涕就是流著口水,和傻二蛋的窮酸賣相如出一撤。

  妞妞驚慌失措爬起來,即使不清楚“睡覺”二字的準確含義,但也聽大人隱隱約約說起過,好像不是什么好話,于是,指著對方出言不遜的頑童喊道:“屎棍,你瞎喊啥呢!”

  個頭最高的劣童揚起下巴,一臉桀驁不馴,“咋,你們在后山偷偷摸摸睡覺,還不讓別人說了!”

  “啥偷偷摸摸睡覺,難聽死了!”妞妞急的都要哭鼻子。

  傻二蛋從美夢中被吵醒,雖然心竅不開,也能瞧得出來妹妹被人欺負,臉上浮現(xiàn)一抹怒意,揚了揚比起麻桿粗不了多少的胳膊,沖屎棍喊道:“打……打你!”

  “呸!你個傻二蛋,你跟誰說話呢,再敢說,信不信把你打趴下!”

  “屎棍哥,你打了傻二蛋,不怕憨大淳回頭給他弟弟報仇?。 ?p>  屎棍猛然一驚,環(huán)顧四周,并沒發(fā)現(xiàn)那個令他恐懼的高大身影,咧了咧嘴,“憨大淳又不在,再說咱這么多人,還怕了他!”

  二蛋聽到對方說起哥哥壞話,揮著拳頭就沖了上去,可惜一拳沒打到屎棍,自己反倒被一塊凸起的土坷垃絆倒,摔了個狗吃屎。

  屎棍身為村中劣童,當然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上去一腳踩在二蛋背上,狠狠跺了幾下,“傻小子,喊爺爺,今天就繞了你,不然把你牙都給打掉,和豁牙妞一樣。”

  妞妞發(fā)瘋似的沖過去,“不許欺負二蛋哥!”

  無奈,對面幾個都是比她力氣大了許多的男孩,隨便跳出一個就將她推翻在草叢中,按住她的雙手,“再敢動,連你一起打!”

  妞妞只能聲嘶力竭喊道:“大淳哥?。?!”

  話音剛落,就讓她聽到那個心安的渾厚聲音。

  “你們誰再敢動一下,我把你們腿全部打斷!”

  眾劣童回頭,望見了像是一片烏云常年籠罩他們脆弱心靈的高大身影。

  “大……大淳,我可沒動手……”

  一個孩子見狀不妙,趕緊沒義氣的辯解道。

  大淳冷冷望了下他,“滾!”

  那孩子撒腿就跑。

  罪魁禍首屎棍也是膽戰(zhàn)心驚,雖然沒和大淳正面干過架,但也聽老人們說他身大力不虧,以后肯定是個好獵人,何況半年前,大淳為了保護二蛋,就曾經空手放翻過野狗。

  野狗,對于六七歲的孩子來講,絕對是不可觸及的龐然大物!

  屎棍硬著脖子喊道:“俺娘說了,傻二蛋是不祥之人!當年剛來村里時,大家伙為了給他抓母狼找奶喝,害的老村長腿都瘸了!再說了,是傻二蛋先過來打俺的,不信你問豁牙妞!”

  妞妞攙扶起后背全是鞋印子的二蛋哥,抿起嘴唇,不發(fā)一言。

  “你再說一句傻二蛋試試?!贝蟠緦⑺倚⌒囊硪矸藕?,麻鞋踩踏著地上剛剛長出的嫩芽,緩緩走向屎棍。

  屎棍也犯了犟脾氣,“傻二蛋!憨大淳!老子就喊了,你能怎么樣!”

  一只露著腳趾的碩大麻鞋突如其來,正中他的胸口!

  剩下幾個劣童還算義氣,見到“大哥”挨打,全都撲向大淳,連咬帶打,連掐帶擰,各種下三濫招式全都用了出來,五人立即把大淳撲倒在草地上。

  屎棍也匆忙爬起,加入戰(zhàn)團。

  勢單力薄的大淳對于別人的拳腳全都不放在心上,只沖著屎棍一人揮舞拳頭,沒用兩三下,就將他打了個烏眼青,捂著傷處在草坪上鬼哭狼嚎。

  對于別人的拳腳,大淳視若無睹,你打我一拳,我也還你一拳,沒用多久,就挨個將劣童們放翻在地。

  幾個孩子打架不行,嗓門卻是大的出奇,躺在那哭爹喊娘,聲音之大,恐怕離得老遠的婁家村都能聽得到。

  大淳盯向他們的眼神,卻是一片灰色。

  妞妞望著一身傷痕的大淳哥,忽然記起了一件事:前兩年有條猛虎為了救崽子,忽然襲擊村莊,導致傷了好幾條人命。

  當初那條猛虎傷人時,也是這種死寂一般的眼神,瞅的人心慌。

  “趕緊滾!”

  一身淤青的大淳高聲喊道。

  六個劣童望如臨大赦,連滾帶爬跑回村去。

  傷痕累累的大淳,對身上淤青渾不在意,撿起沒有灑出一滴水的水囊,蹲在低泣的弟弟身邊,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二蛋不哭,二蛋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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