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無來的很快也很急,他今年不過古稀,卻已經(jīng)宰執(zhí)天下,成為法家第一“子”。
很多“子”都是在死后才能得到“子”這個稱呼的,這無關(guān)活著時候別人對他的尊敬,就像很多人如今也見百里閑為“子”,不過僅僅只是在陰陽家被這樣稱呼罷了,出了陰陽這個“人家”,到了百家面前,百里閑亦不過乳臭未干。
所以百家承認(rèn)的“子”里,何無絕對占有很大的分位。即便是親自教授了何無一切的葉落,也稱不上“子”字。
何無子作為一派代表人物,六十歲成“子”這樣的年紀(jì)并不算大,他們這一代“子”中,九倆年紀(jì)最大,以“食君之祿,衷君之事”勞烤八十載,為儒家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其次是天師北冥郁,雖不為“子”,卻為天下師。然后便是何無子,一代庸才,二十四歲卻依舊碌碌無為,直到二十五歲于“低頭看路”遇見同樣年歲的葉落,被收做大徒弟,葉落觀其心性平穩(wěn)不易動怒,賜字易春,傳他法家至理,分天下局勢,引八國亂局,讓何無選擇輔佐的帝國。
于是這才有了法家佳話:子入瑩古,起于寇,成于王,法似燕雀,穿經(jīng)百姓。
那一年,何無子四十歲。
隨后燕國于越國魏國后稱帝,法家真正在燕國落地生根,法家這個派系才得以走向朝堂,變作百家之一。
可以說,往常的百家諸子很多不過紙上談兵,而大多“子”也只是因為史學(xué)家為了不讓歷史斷層,這才“封神”,由而作弄出了百家諸子。
在此之前的法家子也是一樣,他們的理想抱負(fù)永遠(yuǎn)都躍然紙上卻束之高閣,是何無子改變了這一切,法家成為如今民眾首推的幾種學(xué)說之一,何無功不可沒,成“子”那一日,何無趕回雨患,在葉落膝下,痛哭流涕。那一年,他已經(jīng)五十五歲了。
何無子在法家的發(fā)展史上必不可少,而葉落,卻是何無成長史上不可或缺的。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講的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而是因為師長傳授自己知識之時,一同傳授的,還有無窮的希冀與共鳴,與之而來的關(guān)愛和驕傲便會順?biāo)浦邸?p> 而作為葉落最得意的弟子,何無可以說承受了葉落那些年月里所有的“愛”。
雪中送炭永遠(yuǎn)不會被人忘記,這種溫情的威力與落井下石一樣會被人記得死死的。
所以何無拋棄了岌岌可危的楊名揚,千里趕赴到了流河之邊。
“師父?!?p> 何無聲音嘶啞,跪在百米處對著岸邊那個人呼喊,他真的很老了,六十歲就已經(jīng)發(fā)絲全白,如今更是披頭散發(fā),油頭垢面,一身衣裳襤褸到早看不清樣式,乞丐與他的區(qū)別,只是看見食物以后的反應(yīng)罷了。
“嗚嗚嗚……師父,易春來了,易春來了!”
這對師徒的年紀(jì)本來是差不多大的,可在彼此的人生中扮演的角色完全不同。
何無記得那一日被司馬家趕出府門,走投無路時的心情,于是更加珍惜那日遇見那個男子。
師父那一天就坐在那條路的石頭上,何無本想著走過這條神子鋪下的路之后便回鄉(xiāng),從此再不往仕途,那時是如此絕望,以至于每走一步就總是碰壁,到了最后更是寸步難行,仿佛那條路都在跟他作對一般。
“低了頭,卻沒看見路,那怎么行呢?”師父就是那樣悠然的坐在那里,仿佛就是為了等著自己,等著自己說出那番話。
何無一聽,苦笑,路?他抬頭看著彎彎曲曲門石迤邐的臺階與“阻礙”,哪里有路?
一幕幕的過往如云煙浮現(xiàn)腦海。
“你這種庸才,愚不可及,怎配得上司馬家門客之位,還是趕緊滾回你那窮鄉(xiāng)僻壤挑糞去吧?!?p> “表哥,昨日有人上門為影兒提親,那人家……”
“怎會如此蠢笨不堪?這書桌之上的戒尺為何會放在你這里從不去他處,每日看你用功卻學(xué)不進(jìn)去半點,真真是朽木不可雕!”
何無二十四歲了,十五歲攜一紙婚約投靠姑父,九年里,不管怎樣的恒心毅力對上一無所得的回報,也早被磨空,早就沒有人愿意提點,提拔或者幫助他。
在所有人看來,何無就是一個瘟神,與他同窗只會被敗了前途,與他交友會被看低,此人蠢笨不堪,一無是處,今生都難以出頭。
友情、愛情、親情皆在短短的九年里,從最初的憧憬變?yōu)槁槟?,何無不是沒有努力,可努力了又有什么用處?
自己或許真的不適合這條路吧!
“是啊,前面早已經(jīng)沒有路了?!焙螣o說,不知對著那個男子說還是喃喃自語,不過,這些還重要么?
“砰!”
再一次上前,再一次被撞得腦袋發(fā)暈,何無這一次終于軟倒在地,若是能一頭撞死那也算不錯的吧,呵呵……學(xué)業(yè)也就罷了,如今就連走一走這條路,難道都走不完么?
“呼呼……”
風(fēng)吹了起來,深冬的風(fēng)已經(jīng)不似初冬那樣拂面而過,它留下的寒冷甚是持久,總能讓人有一些身體記憶,一聽這聲音,就會不自覺的縮成一團(tuán)。
“既然順著別人的腳印走的四處碰壁,為何不邁步小一點或者大一點呢?或者……”那人在風(fēng)里站了起來,卻未說完下半句,他上前,正在何無想著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時候,便被一把拉起。
兩個人直接偏離“低頭看路”,從一旁草木凋零處,一口氣……沖上了雨患。
“你看,撞不過石頭,那就去踩草??!”那人出了好一通汗,沒有半點顧忌風(fēng)度,一屁股坐在地上,兩人背對著那座白皙雕像,順著那人手指地方,何無先看見的是看著山下向著一邊歪跛的樹木,之后才是那些被自己兩人踩得東倒西歪的荒草。
……
何無無話,他只是傻傻的盯著方才跑上來的那片荒蕪,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整個人生仿佛都被顛覆了,不知道面前人是故意還是無意在說這些話,可每一句話何無都是能聽進(jìn)去的,難道自己以前的那些做法,都是錯的么?
“很多人看風(fēng)景的時是不要眼睛的,只要有人隨著他的目光所及便能得意,不過既然是為了看風(fēng)景,那一直跟隨別人,又怎么能夠看見第一抹陽光的色彩?”
何無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去教導(dǎo)他,這些話,從前又有哪個老師會對他說。
在那些老學(xué)究嘴里,不是子曰便是倫理綱常,誰會告訴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成才,沒有,從來沒有!
“砰!”何無呆愣片刻,卻在反應(yīng)的瞬間,想都沒想就跪倒在地,他知道,面前這人與以往那些老師不同,以往那些老師教授的,總要自己細(xì)細(xì)研摩才能懂得半分,可是面前人,每一句,自己都能聽懂,不管是出于好心還是無意,此刻,何無曉得他是在真正在用心教導(dǎo)自己。
何無的人生從未有過一刻這樣的堅定,他勢在必得的心情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斟酌片刻,他才冷靜的說道:“何無二十四載仿若大夢,直到今日方才開智,師父,您收下我吧!”
說完,已是準(zhǔn)備三跪九叩。
“哦,為何要收下你?!蹦侨穗p手放在背后撐著地面,一腿伸直,一腿彎曲,歪著頭笑著,眼神抬望遠(yuǎn)方,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何無的動作。
那時,何無在他的目光里見到了無數(shù)的怨恨與不甘,就像一只只厲鬼,恨不得即刻下山作亂。
何無木了,他攥緊了拳頭,想起自己那些遭遇,難道不恨么?不,自己恨,很恨很恨……他斬釘截鐵無不自私的說道:“我想成為一個人!真正……活著的……人?!?p> “哈哈哈……”那人笑了,在何無希冀的眸子里倒影著他的張揚與苦澀。
山林早已過了翠綠的時光,鳥雀也不知何時往來,這般孤寂要進(jìn)入敗亡時,卻終于迎來一句詩:“十年寒冬憑葉落,年去除夕總易春。”
從那以后,何無就成了——何易春。
何易春?葉落乃易春啊……